想通夏初要幹什麼之後,方圓沒有去開門,而是浴袍一披,在對方驚詫的眼神裡咻一下鑽進被窩。
咬着下嘴脣,夏初表情無語,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
“你的裙子。”
夏末眉眼含笑走進屋子,把禮盒放在夏初手裡,然後徑直繞過她往客廳裡走。
“上次去濱海你就避開我,這次來東南亞總不可能不見面的,這裡的菜還吃的慣……”
走一半說一半,腳和嘴一起停住,臥室門在客廳中間偏左,大敞着,大敞着的不只是門,還有半倚牀頭那個男人的浴袍。
袒胸露乳面帶微笑,甚至還輕擡大手朝她打了個招呼。
夏末表情凝固了半秒,能塞下雞蛋的小嘴立即合上,變成一張笑臉,笑的很有深意。
她也朝方圓俏皮地揮了揮手。
“姐夫,你好。”
頭髮幹了,換上了另一套白裙,方圓覺得這個女人過於淡定,尤其是這聲“姐夫”,讓他沒來由地就想到了瞎了眼的阿紫姑娘。
夏初維持着笑容不變,跟方圓介紹:“我堂妹,夏末。”
方圓被子一掀,兩條毛腿甩着下地。
夏末手背後迎了兩步,歪着腦袋看他,燦然笑道:
“喜歡這個稱呼麼?”
“還不賴。”
方圓看看夏初,見對方毫無表示,便笑嘻嘻說:“好久沒聽人這麼叫了。”
“哦?”夏末奇道:“你以前也給人做姐夫?前女友?堂姐你知道麼?”
夏初充耳不聞,走到陽臺拿回來兩根香蕉,試圖堵住夏末的嘴。
方圓點頭說:“以前有人叫過,後來就換稱呼了。”
夏末吃着香蕉嘴不停,“換什麼?”
“後來叫我“爸爸”了。”
“……”
夏末眯起眼睛看着自家堂姐,“你們挺有情趣的。”
夏初不想跟她胡攪蠻纏,只問:“謝謝你的裙子,給你轉的錢夠數吧?”
夏末說:“你是我姐,幹嘛這麼客氣?才二十幾萬的東西,夠不夠有什麼打緊的。”
夏初說:“那就是夠的了。你找我還有事麼?”
夏末蹦蹦躂躂去了沙發上坐着,雙腿併攏,長髮垂胸,看着和聽着完全是兩個性格。
“找你促膝長談呀,我們都多少年沒一起睡了?”
說着看向方圓。
夏初也看向他。
方圓搶走了夏初的香蕉,看眼前這姐妹倆打機鋒看得有趣……接收到姐姐的眼神後立即道:“咳咳,今晚我也打算和你姐促膝長談來着。”
夏末笑道:“那有什麼,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啊。”
夏末看向夏初。
方圓也看向夏初,顯然,他對這個提議很心動。
夏初在身後用力握拳,關節白了又紅,“明天要早起,下次吧。”
夏末說:“上午的投票我們又不去,宴會在下午。”
方圓說:“只有我早起,但沒關係,我可以不睡。”
夏初看着妹妹:“剛纔我聽說阿吉姆到了斯里巴加灣,正在找你。在文萊,你總該見見他,不然大伯會很爲難。”
話畢,方圓見到她上一秒還滿是揶揄和善的笑容裡霎時多了一分凌厲,漂亮的眸子裡似射出兩枚銀針。
夏末吃完最後一口香蕉,抻着胳膊把香蕉皮丟在垃圾桶裡,然後站起身,裙襬飄落,遮住白嫩的小腿。
她走到夏初面前,兩人近乎要貼上,在方圓眼裡,只看那兩張臉的話,很像是夏初在照鏡子。
夏末定定盯着夏初的眼睛:“是啊,我需要考慮家裡,你呢?姐,哦不,二姐,你呢?你的家呢?”
每個字方圓都聽得懂,連在一起被精靈古怪的小丫頭吐出來,就聽不懂了。
夏初眉頭不皺,眼皮不眨,一言不發。
只見夏末說完就捂嘴咯咯樂了起來,繞開夏初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回身,看向方圓。
“姐夫,方董,色是刮骨刀,夏家的女孩子嚐嚐就好,別玩真的。”
方圓歪歪頭,腮幫子裡嚼着軟糯糯甜滋滋的香蕉。
夏末笑道:“因爲……我們都是神經病。”一指堂姐,又說:“她的病情最嚴重。”
“不…”方圓喉結蛹動,嚥下最後一口,瞅瞅神情低落的學姐前校花,衝夏末齜牙一樂:“不要緊,我有藥。”
夏末笑的更大聲了,轉身就走。
門內,夏初有些喪喪地走到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方圓賤兮兮湊過去,左右看看,試探道:“幫主可需要屬下陪聊?”
“不需要。”
方圓自顧自坐在她對面,腿一叉,露出花褲衩。
夏初擡頭看他,“你回去吧,秦叔叔那裡大概還要幾個小時纔能有消息,但你放心,不會出差錯的。如果你不睡,可以等到午夜,到時你們公司的人也會聯繫你。
“微博的股權意向有三家很明確,算上我大伯和光大的兩票,明天上午的投票沒問題的。”
方圓說:“用不用我現在給你寫個什麼東西,作爲你那兩成的憑證?”
夏初搖頭:“不用,明天晚宴結束後我就回國,你如果沒有觀光的打算,可以跟我一起走,回去我們籤協議。”
“哦。”方圓點點頭,又掰下一根香蕉,扒開來吃。
夏初盯着他,眼神很明顯在詢問他爲什麼還不走。
方圓說:“我覺得你現在需要陪伴。”
夏初沒說話,側過身打開那個方方正正包裝精緻的禮盒,雙手拎起一件裸肩黑色素淨的長絲裙。
又站起身,放在自己身前比量。
看長短,是及地的。
整個裙子沒有一絲點綴,款式也說不上多新穎,就是普普通通的收腰裙子。
要二十多萬?
方圓本還覺得貴,和當夏初把裙子拉高,正面對着他的時候,霎時如穿身上。
無比合適。
長髮長裙,面如雪、眼如星,這份氣質,是平常女生花二百萬裝飾不來的。
“明天我穿這個參加下午的宴會,好看麼?”
方圓點頭,不得不說,“好看”這個詞形容這裝扮略膚淺了。
夏初說:“那你走吧,明天再看。”
方圓問:“真不需要我陪你嘮嗑?我覺着吧,咱們東北人煩心鬧心了,喝點酒吹吹牛就好了,我不困,沒關係。”
夏初看着他,莞爾一笑,撩撩頭髮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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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睡我?”
方圓沒話說了,不是默認,而是無語。
他想的是,但凡自己認識的姑娘裡…哪怕有一個說話不這麼直接,是不是人生就會減少很多尷尬瞬間?
咋回答?
說是,太尷尬。
說不是,更他媽尷尬。
睡了幫主後,自己變成啥了?幫主夫人?
方圓選擇默默吃香蕉。
夏初笑着晃晃腦袋,淡淡說:
“是不是覺得我還挺矯情的?”
方圓說:“這個真沒有。” “學校裡我聽到過有男生在背後說我矯情,他們的說法是,你瞧,她家裡那麼有錢有背景,自己天天還要想這個項目、那個項目的,就是矯情。”
“這說法不需要理會。”方圓說:“我是草根階層,懂那種酸味兒。”
組織了一下語言,他補充道:“現代社會無時無刻不在宣揚人人生而平等,意義是好的,但理論上這句話本質就不對。
“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難道一輩子就混吃等死當二世祖了?強者雖不恆強,但不能否認你這種人有更好更高的眼界,想走的遠,必須先要看得遠,這是你們的優勢。
“站在山上,你能聽到山腳下人說的話,證明你耳力好,但聽到就罷了,好壞不用迴應。
“如果因爲這種聲音受到困擾,那纔是真矯情。
“網上那些罵我狗逼富貴就相忘的一堆呢,你看我理了麼?”
夏初笑道:“我明明是在問你,你卻一下子扯出來這麼多。”
“我?”方圓沒明白。
夏初說:“你覺得好看的女生最好的歸宿是什麼?”
“找個老實人……”方圓脫口而出,又立即閉嘴。
“找個老實的好人,身家富貴,住在大大的空蕩蕩的房子裡,靜等時光老去?丈夫常年見不到?”夏初重新紮起頭髮,邊說。
方圓嘖嘖兩下,說:“有什麼不好,如果我是個女生,我完全不介意丈夫不回來,只要他不要突然回來就好。”
“……”反應過來,夏初被他逗笑了,“方圓,你是個不錯的男生,但這個世界沒那麼簡單,好多人說上面的空氣很新鮮,其實不是的。
“等你站得越來越高時,會發現聞到的、看到的、聽到的,會越來越噁心。”
方圓聳聳肩膀,“豈不聞有花出淤泥而不染?”
夏初搖頭:“所以蓮花只能遠觀,離得近了,你會發現它沒有香味,作爲那麼漂亮的花屬,卻連製作香水都沒辦法提煉天然香精。”
見方圓悻悻的樣子,她說:“夏末說的對,夏家的女孩子都有病,不要想着睡我了,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方圓站起來,脫下浴袍,套上自己的T恤,走到門口說:“其實吧,蓮花有香味,但很淡,需要在溫度很高的時候才能散發出來。你知道摩擦生熱麼,幫主?”
邦邦——
一聲關門,一聲是拖鞋砸在門上。
方圓哼着歌穿過迴廊往自己的海景大牀房走去。
走過雨搭,拐過樓腳,方圓剛掏出房卡,就看被夏末堵在牆角。
“聊聊?”仍然手背後,仍然是笑眯眯俏生生的表情。
方圓撇撇嘴說:“不行哦小姨子,我家領導不讓。”
“領導?”夏末笑聲清脆,“別騙人了,我早就看出來你倆沒關係。”
方圓立即糾正道:“關係這種事情發生和未發生之間只有很短的距離,不要亂界定。”
夏末哼了一聲:“她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談戀愛的。”
方圓不打算和她糾纏,雖然只聊了兩次,但夏末這女人在他眼裡着實太古怪,更何況夏初現在和他之間的牽絆過多,能不做影響兩人關係的事還是不做的好。
搖搖頭,他斜過一步。
“算了,有機會你來濱海玩,我和你姐招待你。”
說完就走,拖字訣。
夏末看着他的背影,問:“你知道夏至麼?”
方圓一愣,瞬間腦中閃過好幾個念頭,繼而停住,回身笑道:
“當然。”
“哦?那不打算聊聊?”
方圓依舊搖頭,露出一排小白牙:“夏至吃餃子嘛,有什麼可聊的。”說着又走。
“……”輪到夏末懵了懵,又馬上反應過來,方圓有這個身家,就絕不會是個智障,更不可能沒有消息渠道。
這是在耍她!
夏末小腳一跺,叫道:“你就不想聽聽她的故事?”
方圓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下次一定,我先回去百度預習。”
щшш •тт kán •c○ 嘀嘀嘀——砰
走廊裡,夏末氣鼓鼓嘟嘟嘴,又噗嗤一笑,轉身去了。
——
在方圓的概念裡,所謂的投票大會應該是一間大大的會議室,幾方人馬到齊,有公證有記者,要莊嚴肅穆。
但並沒有。
屋子很大沒錯,可既不是會議室也不是禮堂,只是平平無奇一個封閉的大廳。
甚至沒有桌子只有椅子,連介紹來賓的姓名卡都沒有。
每張椅子邊上有個低矮的小茶几,上面有鮮果和茶水咖啡。
沒有記者也沒有公證,甚至進屋之前要檢查一下是否攜帶槍支刀具,安保也不許進屋。
但沒人擔心安全問題,因爲這裡很安全。
因爲這個大廳在努洛伊曼皇宮的一樓。
文萊皇宮是現今世界上最大的皇宮,這裡面就住着現任蘇丹,是這個君主制國家中最莊嚴神聖的地方。
五百年前的一位蘇丹還去朝拜過永樂大帝,結果客死他鄉,現在金陵有座渤泥國王墓就是了。
這是昨晚秦波跟方圓科普的知識。
十二個人坐成一個圈,方圓坐在秦波的對面,秦波旁邊坐着夏初的大伯——夏恭。
這是個白白胖胖很富態的中年人,從進屋開始他一共只看了方圓兩眼,然後便一直跟另一邊的一個年輕人說話。
這個年輕人有點黑,頭髮十分沙發特,豎着。但眼睛很大,炯炯有神,鼻子有點垮,也很大,嘴脣更是又厚又大。
方圓進門後一直覺得這貨長得像一個很熟悉的人,現在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大一號的內馬爾麼!
但這人比內馬爾更有錢。
剛剛,身邊換上藍西裝一臉紳士的Eric小聲給他介紹,說這內馬爾plus叫阿吉姆,是文萊現任蘇丹的小兒子。
方圓很訝異,這不就是王子麼?
他問Eric,“王儲麼?”
Eric回答說不是,“哈吉蘇丹快七十歲了,王儲是三兒子比拉,但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
在南非鑽石王子的介紹下,方圓聽到了好多王室秘聞,愈發覺得這個真正的小王子很有意思。
作爲富得流油的文萊王室第四號繼承人,阿吉姆向來是狗仔追逐的對象,他經常一擲千金邀請女明星、模特出席他的派對,以至於在娛樂圈中也赫赫有名。
阿吉姆前年過25歲生日時,花了500萬英鎊請到了MJ到場獻歌,那時還狂追天后瑪麗亞凱莉,給人家送了價值近四千萬元的8克拉鑽石白金頸鍊和戒指。
好傢伙,這麼一個花花貴公子在追夏末?
Eric說:“他算是這場投票的見證人。”
方圓點點頭,表示瞭解,隨後被北緯四度早八點的陽光照得晃了神。
有個小小的小念頭劃過腦子,撕開了遙遠記憶的一角。
2020年10月底的……哪天記不住了,那時他正跟傻媳婦隔離在家,社區大白上門捅嗓子後,倆人琢磨晚上該吃點啥。
琢磨着琢磨着,就不琢磨了,轉頭開始追劇。
當時頭條號彈出來個消息,說文萊有個小王子掛了。
這麼不起眼的一則新聞之所以能被他記住,是沈凝飛當時問他文萊在哪,他也不知道,然後在家憋瘋的兩個人就上網查。
隨後發現這個國家好漂亮,說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來旅遊玩,然後細看了那條新聞,裡面沒提到這位王子的死因,全網都查不到,當時方圓還感覺奇怪來着。
就這麼一點點的碎片信息這時浮了出來,被他抓住。
現在他來旅遊玩了,還見到了十二年後就要英年早夭的地主家的小兒子,這種時空錯亂的感覺讓方圓恍惚極了。
他擡頭望過去,正好迎上阿吉姆掃視而來的目光。
似乎聽夏恭介紹完了局面,阿吉姆和善地笑着起身,單手扶胸,說了句來自穆斯林的問候:
“色蘭。”
又用英語流利地解釋說:“願主賜安寧於你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