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陰/陽順逆妙難窮

“乾六!”

“兌七!”

“景!”

“杜!”

隨着杜元樸這一聲緊似一聲的厲喝,他周圍的親兵們如勁風過鬆林,應聲而動。

奇門有九宮,卻只有八個卦。

疾撲而至的刺客突然站定,目露茫然。

他行刺的目標李承運不知怎的憑空消失,不見了蹤影。

非但如此,城樓上的燈光接連熄滅,黑暗由四面八方襲捲而至。

離水城中竟然有人懂陣法!

那刺客出身白雲塢,耳濡目染,暗忖這大約像千花島水陣一樣不過是個障眼法,試探着往李承運先前站立之處走了兩步。

杜元樸等的就是這個,在他和一衆紀家軍眼中,城樓上依舊是亮如白晝,刺客落入陣中,面現猶疑,杜元樸手一揮,身旁親兵隊長嘬脣而嘯,幾桿長槍齊齊向着刺客的後心扎去。

那白雲塢刺客沒發現有人襲擊他,這大陣中幻象連連,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都屏蔽在外,何況是區區長槍帶起的銳風。

只是常年習武使得他機警異常,一有危險臨近,自然生出感應,電光石火之際,反身在半空一抓,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裡竟然被他抓到了半截槍頭。

他猛一擡手,那紀家軍連槍帶人被他掄了出去,砸倒了一片。

叫刺客失望的是,即使如此,他陷身的大陣猶未現形。

擒賊先擒王!找不到李承運,他翻身便向杜元樸的方向撲去。

杜元樸絲毫未見慌亂,親兵隊長推着他的輪椅變換方位,他眼睛緊盯着那刺客的兩腳,以手勢指揮着手下人,一字一句沉聲道:“當令者旺!”

他的輪椅車正進到生門,天蓬與震三宮重合。當其時,全陣之中,當數他所在位置氣運最旺,就連躲在杜門中的李承運都無法與之相比。

“我生者相!”

數百名紀家軍將士頓時穩住了陣腳。士氣大振。

“克我者囚!”

那刺客只覺周圍陰風陣陣,這聲音明明離着自己很近,就在眼前,可他的雙腳卻好像被千斤重的鐵索縛住。挪動一小步也需拿出吃奶的力氣來。

“我克者死!”

話音未落,數杆長槍由正面刺中那刺客。

“啊!”刺客嘶吼一聲,不退反進,一挺身間,槍頭竟未能刺進肉去。反到迫得槍身像弓一樣彎了起來,“砰”“砰”,接連折斷了兩根。

杜元樸倒抽了口寒氣。

旁邊一名親兵隊長眼疾手快,手起刀落,正斬在對方脖頸上。

鮮血噴濺而出,刺客向後摔倒,登時被紀家軍的士兵們好一通戳刺。

直到他斷氣,大家這才鬆了口氣,杜元樸望着那死人久久未語,暗道:“難怪這些人肆無忌憚地行刺。連將軍那裡都險些得了手,原來一個個武藝都如此高強。”

他這裡暗自心驚,可在白雲塢那些等着裡應外合的人看來,保護李承運的這些紀家軍更是高深莫測。

以至於往城頭上撲來的幾個白雲塢衆竟然心生遲疑,因這一緩,被守城官兵亂箭射了回去。

雖然贏了這次交鋒,李承運、米景陽等人卻全都不敢掉以輕心。

這纔剛剛開始,不要說堅持到傍晚,連天亮都還早,城下吉魯國大軍已是越聚越多。天黑加上不了解吉魯軍中習慣,只遙遙看着軍中戰旗招展,卻不知來的是哪個。

很快敵人繞着城散開來,兵分幾路往東、南兩處城門而去。

數萬大軍圍困離水城。

米景陽也開始往其它城門派遣人手。既然杜元樸這隊人馬戰鬥力如此之強,留他們在此保護李承運足矣。

杜元樸命這支紀家軍先幫着守城,悄聲對李承運道:“國公爺,我們怕是要有麻煩了。”

李承運收回目光,望了望他:“杜先生的意思是說,還有更大的麻煩在後頭?”

杜元樸微微頷首。

李承運沒當一回事。笑道:“若沒有你們,我這會兒估計着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說來聽聽吧,我看還有什麼能麻煩過被吉魯人攻進城裡來。”

杜元樸坐在輪椅上挺直了身體,儘量湊近他耳邊:“鍾天政!”

李承運目光一凝:“他要來撿便宜?”

杜元樸悄聲道:“國公爺,咱們現在太缺人手了,就算姓鐘的不來趁火打劫,怕也很難守到天黑。卑職想了個權宜之計,可不可行,還需得國公爺您來定奪……”

李承運面色凝重,聽杜元樸如此這般說完,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離水縣衙大牢。

這幾年離水治安狀況良好,尤其是李承運來了之後,各地官紳豪強爭相來投,給離水帶來大筆財富。

這些外來戶還處在夾着尾巴好好表現時期,城裡雖然擁擠,老百姓不缺賺錢的機會,衣食無憂,鋌而走險的就少了,整座大牢關的不是觸犯律法的犯人,而是東夷和列登戰俘。

能關在這裡的,都有一定身份地位,鐵索纏身,在李承運定下怎麼處置這些人之前,先由官府養着他們。

普通兵卒太多,關在兵營裡集中看管。

怎麼安置從白州抓回來的這些俘虜,曾叫紀南棠等人頭疼了好長一段時間。

近萬人吃喝拉撒可是大問題,若是白養着,豈不是便宜了這些狗強盜。

後來索性安排他們去造船、修碼頭,紀家軍派人在邊上監督,說白了,就是讓他們出苦力換飯吃,一開始還有不肯去的,到後來爲吃頓飽飯,這些人順從得多了,尤其以列登人爲甚。

杜元樸打的就是這些人的主意。

後半夜,大牢裡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很多犯人都睡了,偏最裡頭一間牢房,稻草上躺着的一個人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爲什麼,最近他老是夢到家鄉,夢到大東焱。

沙昂嘆了口氣。大東焱他是回不去了,縱使回去也是罪人,父親不知道眼下處境如何,熊谷浩應該是逃掉了。不知有沒有幫着父親重整旗鼓,收攏手下。

想他沙昂何等英雄,不過是錯行了一步,就落了個客死異鄉,最丟臉的。還是做了樑人的階下囚,唉,若蒼天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一定早早殺了李承運這個禍害,不給他翻身的機會,更要在於泉見着那王十三的第一面,便命手下人把他斬成肉泥!

而今悔之晚矣,熊谷浩不一定靠得住,大東焱到最後說不定還要便宜了那個雜種。

沙昂黑暗中大瞪着兩眼,淚水沿着眼角滾落。

突然就聽着走廊另一頭“譁啷啷”鑰匙響。跟着有獄卒拿棍子“砰砰”砸牆。

“起來了,東夷狗們,大人來問你們話!”

沙昂咬緊了牙關,躺着沒動。

牢裡亮起燈來。

整個牢裡能聽懂樑話的人不多,這對沙昂而言簡直是一種折磨。

來的大人沙昂不認識,看穿戴和獄卒恭敬的態度,官職應該不小,還帶了一個通譯。

不過沙昂也知道,眼下樑國正亂着,官職大小並不代表什麼。他想不予理會,可很奇怪,對方竟是來勸降的。

他們並非樑人,歸降又有什麼用。當真可笑,李承運就這麼缺人麼?

缺人?沙昂心中一動,隨即想到:“出事了!”

同沙昂睡在一個牢裡的還有幾人,其中就有他的心腹藤洪原,那小子也被驚醒,此時正睡眼惺忪地向他打眼色:“大帥?”

沙昂轉臉。衝外頭擡了擡下巴。

藤洪原叫道:“投降。我投降!”

那大人聞聲望過來,眯了眯眼,吩咐道:“把他帶走!”

藤洪原被帶走了,跟着又有幾個人在沙昂的授意下離開了牢房,牢裡一下子冷清起來,那大人走過來隔着柵欄打量了沙昂兩眼,發出幾聲冷笑。

“他便是晏山的兒子?”

一旁獄卒答道:“大人目光如炬。”

那大人嗤笑道:“看着就是一副草包相,若不是仗着出身,怎麼能當上元帥。說起來多虧了他,咱們纔打了這麼場大勝仗。”

沙昂聽他奚落,眼裡幾乎能噴出火來,額前頭髮擋着眼睛,並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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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嘲笑夠了,將臉一板,吩咐道:“行了,剩下這些都是無可救藥的,非常時期,留着都是後患,處理了吧!”

沙昂聞言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在順寧的時候,死在王十三手裡,雖然也怕,可心一橫眼一閉也就那樣了,關了這麼久,習慣了苟延殘喘,當時的心氣早就散了,此時要殺他,怎麼甘心?怕都要怕死了!

他心頭掙扎,在要面子和要命中間搖擺不定,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別的牢裡已是慘叫聲連連,血腥氣瀰漫開來。

完了,李承運果然開始殺俘了。

不大會兒工夫就殺到他這間牢房,沙昂眼睜睜看着一名手下血濺當場,再也忍不住了,崩潰大叫:“別殺我,我爹會拿重金來贖我!我投降!”

刀鋒襲面,在他尖叫聲中停在半空。

那大人笑了笑:“很好。帶走!”

走在矇矇亮的街市上,沙昂竟有一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要不說出事了,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喊殺聲,就這幾步路的工夫,就有幾波人拿着武器自他們這隊俘虜身邊疾奔而過,匆忙之下連看都沒看他們。

藤洪原壯着膽子以樑話問了句:“大人,可是出事了,需要我等幹什麼?”

旁邊拿刀押送的獄卒道:“朝廷的人馬攻城,紀將軍現在彰州不及趕回,大夥只好都上去抵擋一陣,拖延拖延時間,國公爺說了,給那些列登、東夷普通士兵一個重新作人的機會,只要保住離水,解除了此次危機,就放他們回國。”

“啊,真的?”藤洪原不禁發出一聲低呼。

關在牢裡不見天日快到一年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國去。

那大人冷笑一聲:“我們國公爺是什麼樣的人物,君無戲言,豈會對你們這些狗東西失信。動動你們的狗腦子想一想,那上萬的俘虜一天耗費我們多少糧食,又拉出多少屎尿,國公爺若是想殺他們早就殺了,何需花多少人力物力看着,養了這大半年。”

這也有道理啊。

“這等好事,你們就別想了,你們一個個手裡都血債累累,國公爺雖然不殺你們,可也沒那麼容易放過!”

說話間他們出了長街,又經過了一座牌坊,被押到一座府邸外,由側門進了院子。

穿過兩重院落,進了個月亮門,有幾個紀家軍的兵卒迎出來,和爲首那人小聲交談幾句,而後凶神惡煞奔着幾人過來,不容分說,抹肩頭攏二背,就把他們幾個五花大綁捆得牢牢的,嘴裡塞上布團,再用繩子繫上,叫他們半點兒聲音也發不出,提起來像疊羅漢一樣將他們丟在旁邊一間廂房裡頭。

跟着就聽那大人柔聲道:“去請段老先生過來。”

所謂段老先生就在隔壁院子裡,一請就到,來得很快。

沙昂掙扎不動,豎着耳朵聽對方說話,腳步聲響,傳來兩人的寒暄聲。

“呵呵,老朽雖與大人第一次見,對斐園米家卻是久聞大名,大人的族兄米景陽米將軍文武全才,實是人中龍鳳,只可惜保了李承運,老朽錯失了同幾位米大人共事的機會,唉,實在遺憾。”

那大人笑了一笑:“老先生謬讚,要說人中龍鳳,我看當今天下只有鍾公子和我家國公才能當得起如此評價。說起來都是命數使然,當日我族兄在白州,錯失了跟隨鍾公子的機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沙昂只覺一頭冷水由頭潑下。

這大半年了,自己全軍覆沒,那雜種不但沒事,蹦躂得還挺歡。

若說別人沙昂可能不知道,這姓段的老狗從鍾天政還在大東焱的時候就貼上去伺候了,他自然知道這是鍾天政的親信,第一幕僚。

就不知會不會是樑人找人假冒的,要不然,他們本該是死敵,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就聽那米景陽的族弟笑道:“眼下敵軍攻城,形勢緊張,國公爺抽不開身,命我代他將老先生安全送到鍾公子的船上去。”

段正卿語氣中透着些許得意:“我家公子要的人,大人千萬不要忘了。”(。)

PS:大家別急啊。這段沒辦法快進。

謝謝燜一碗兒打賞了和氏璧,麼麼噠。

最近太忙了,欠的加更債心漁怕是還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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