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有情無情

鍾天政跟着白雲塢主走了。

剩下文笙和譚五先生處在重重監視下,相顧無言。

其實比起譚五先生,文笙多少還有點依仗。

雖然她已經先後在白雲塢主和東方身上試驗過,之前無往而不利的《探花》不知什麼原因竟然失了效,就像白雲塢主並不怕譚五先生的琴聲,他的身體像是被一層看不到的硬殼包裹,所有音律對他的影響都隔了一層。

但《希聲譜》除了《探花》和《伐木》,還有用來自保的《行船》。

白雲塢主會對合鳴感興趣,文笙猜測他其實對《行船》豎起的無形屏障並沒有破解之策。

話說回來,若白雲塢主全部都搞得定,話裡話外不會如此看重推崇《希聲譜》,而自己也不會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不過在這等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想要單憑《行船》從白雲塢硬闖出去,再坐着船原路返回,離開這座水上迷宮,這麼不現實的事,文笙只是一想就壓下了念頭。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來了,索性看看這位白雲塢主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天到這般時候,文笙和譚五先生都有些飢腸轆轆。

譚五先生苦笑道:“看來有的吃就不錯了,還嫌什麼乾淨不乾淨。我先來,你等一等,萬一飯菜裡頭真添加了那什麼神丹,好歹還能剩下一個。”

雖然文笙覺着狂妄的人大多不屑說謊,而且白雲塢主真要使這下三濫的手段,他倆在人家的地盤上,多半防不勝防,不過譚五先生的好意她還是心領了。

二人吃過飯。文笙道:“譚五叔,我們出去轉轉吧。”

說到這裡,她扭頭問身後兩個陌生的漢子:“塢主沒說要軟禁我倆,不準離開這大廳吧?”

那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沒有。”

文笙和譚五先生得以自大廳裡出來,帶着琴在島上簡單逛了逛。

白雲塢裡絕大多數地方不允許二人進入,他倆身後拖着一長串尾巴,在山道和樹林間研究了一番千花島的地勢和白雲塢的房舍佈局。

在樹林裡。他們遇上幾個樵夫。

這幾人都穿着粗布衣衫。袒露着古銅色的肌膚,身上不見困窘落魄,眼神清透彷彿不惹塵埃。揮斧間談笑自若,看上去既不像是習武之人假扮成這副模樣惺惺作態,也不像是爲了生計所迫在辛苦勞作。

他們來時路上遇到的那吹笛人赫然在列。

在白雲塢另一面的碼頭,文笙又瞧見了五六個縴夫。他們正將一艘空船在沙灘上來回拖拽。

不遠處更有幾個丫鬟打扮的妙齡少女高高挽起褲腿,彎着腰在蓮葉間流連。不知在忙活什麼,清脆的笑聲不時響起。

譚五先生嘲道:“這白雲塢還養了不少閒人,不都是沿湖百姓進獻的童男童女吧?”

後邊跟隨的塢裡僕從傲然道:“自然不是,能得塢主看上眼帶到島上來的哪會是尋常人?一千個人裡頭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個來。”

譚五先生心裡不以爲然。但他向來不願與人逞口舌之利,何況對方不過是個奴僕之流,沉默不語以對之。

這一幕一幕看在文笙眼中。卻覺大有深意。

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再二再三下來。她又怎麼會想不到,這是白雲塢主在培養《希聲譜》的傳人呢。

原來那人的《伐木》是這樣領悟的。

未曾經歷過外頭的風風雨雨,不知人間疾苦,並不像自己這樣,歷劫重生,早早有了一種看破紅塵的隱士心態。

不是返璞歸真的真,卻像這山林間的鳥雀一樣,是新生的真,純白無垢,自在也是真自在。

看那吹笛人年紀也不小了,白雲塢主真做得出來,將他從小送到島上,不與外界接觸,數十年只在伐木與吹笛中度過?

想到這裡,文笙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個局苦心經營幾十年的時間,甚至更久,這老傢伙到底想要圖謀什麼?

這些蛛絲馬跡,只有知道《希聲譜》內情的人才能發現,文笙沒有同譚五先生細說,而是找了個平臺坐下來,將“太平”橫放膝上,依次將《伐木》《行船》《採荇》這幾支曲子彈了一遍。

這白雲塢裡的所見所聞,塢主老頭兒的言行,以及爲什麼找了他們幾個來,這其中隱約有一條線串着,文笙一時想不到,卻可以斷定必定與《希聲譜》有着莫大關聯。

“太平”七絃震動,將清越悠揚的琴聲遠遠送出去。

作爲旁聽者的譚五先生有個感覺,好似周圍山林間都跟着靜了一靜。

快到傍晚時,就聽腳步沙沙,東方帶了兩個人過來。

一個是那會吹《伐木》的砍柴漢子,另一位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婦人。

那老婦雖是荊釵布裙,卻收拾得很乾淨,頭髮半黑半白,神情有些拘謹,望向文笙的目光中還帶着一絲怯意。

若在剛到白雲塢的時候,文笙或許還猜不到對方的身份,但現在她只是掃了一眼,發現老婦背上背了張有年月的古琴,便知道這也是一位樂師。

只怕還是一位學習了《希聲譜》的樂師。

東方絲毫不顧忌譚五先生也在,笑道:“顧姑娘不進屋去,卻坐在這裡彈琴,真是好興致。”

文笙沒有理睬他,突然單手在弦上一“拂”,食指自外向內瞬間抹過五根琴絃。

隨着《行船》這空弦散音一出,無形屏障在她身前陡然撐開,東方不防,被直接彈開幾步,向後踉蹌了一下方纔站住。

他沒料到文笙會選在這時候給他了個難堪,張了張嘴,一時沒能接上話去。

文笙卻是微微一笑,果然白雲塢的這些人對《行船》沒有什麼辦法剋制。

她停了琴,沉聲道:“什麼事?”

這個反應比之前可是冷淡多了。東方賠笑道:“我沒有事,是這兩位有不解的地方想向顧姑娘請教,顧姑娘不是要辦學堂麼,不知肯不肯不計較彼此的身份地位,就在這裡指點一下他們。”

譚五先生在旁嗤笑一聲:“這等要求可真稀奇。能叫你們如此用心良苦,看來這《希聲譜》還真是要緊。”

文笙想了一想,沒有拒絕。望向後頭的樵夫和老婦。說話的語氣稱得上是和顏悅色:“是什麼問題?先說出來我聽聽吧。”

那樵夫顯是不怎麼擅長與人溝通,張口即問:“你爲什麼能奏出這麼多首曲子來?你知道怎麼將我吹的那一曲和她彈的曲子合二爲一麼?”

文笙怔然:“什麼?”

東方咳了一聲,道:“還是由張夫人來說吧。”

那老婦有些侷促。手在衣襟上無意識地蹭了蹭,道:“你剛纔彈的曲子,我也會一首。我不知道有什麼用,但塢主說我沒有彈錯。”

說着。她自背後將古琴拿下來,在文笙旁邊的石階上坐下。極爲熟練地將《採荇》彈了一遍。

文笙聽罷,輕輕嘆了口氣。

曲調沒有錯,曲意也相合,這位張夫人看來確實掌握了《採荇》。

她將《採荇》練到這麼熟。看樣子從來沒有與樂師對練過,所以心中沒有數,連她自己都說“不知道有什麼用”。

那她這樣辛苦練琴又有何意義?只是爲了白雲塢主的一句話麼?

可此時坐在自己面前的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

文笙不自覺將語氣放得輕柔:“你彈得沒有錯。”

那老婦聞言露出輕鬆的笑容。跟着又道:“我只會這一曲。塢主言道,我們兩個的曲子能夠融會貫通。合二爲一,到時候就會有了不起的改變,你既然兩首都會彈,能不能告訴我們,怎麼樣才能合到一起?”

融會貫通?

文笙眼望遠處湖水中開滿鮮花的小島,半晌沒有說話。

她不說不動,向她請教的二人不敢打擾,就是東方和譚五先生雖然各懷想法,也知道她正在思索一個莫大的難題,出於種種考慮不好打斷。

文笙足足出神了有一刻鐘,方歉然地笑笑:“融會貫通我也做不到,我現在還在逐一體驗每一支曲子,若依我的粗淺見解,這兩首曲子在《希聲譜》裡是比較容易入門的,因爲其中蘊含的情緒相對簡單而自然。他那一曲我將其稱作《伐木》,你這一曲我將其叫作《採荇》,兩者的節奏都輕快,但若要在《希聲譜》中選出兩支曲子融合,這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

老婦和樵夫思緒顯是有些跟不上,面露茫然,東方雖然不是樂師,所知卻比二人要多,失聲道:“此言何解?”

文笙好似忘了心中的不快,淡淡回答:“非要說的話,《伐木》志在山林,乃是無情,《採荇》有好逑之意,其實是多情,二者背道而馳,怎麼好融合?”

話音方落,就聽着一旁樹叢裡有人鼓掌:“說的好。說的太好了。原來我們走了這麼多年彎路,幸好今日得顧姑娘一語道破玄機。我們大周后人等了幾百年,終於等來了顧姑娘這等奇才,這是老天爺想叫我們成事啊。”

文笙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白雲塢主。

這老頭子藏在樹林裡偷聽,到不覺着有份。

東方退後幾步,恭敬道:“塢主到了。”

老婦和樵夫不明所以,跟着退開,看神情還有些懵懂。

白雲塢主沒有露面,道:“天晚了,東方,你帶二位貴客先去用了晚飯,請他們先住下來。一會兒我還有份厚禮要送給顧姑娘。”

樹叢裡似有一陣微風颳過,那白雲塢主就此沒了動靜。

東方應了聲“是”,停了半晌不聞有聲,笑道:“塢主已經離開了。兩位,請吧,塢主既然發了話,兩位就別管外邊風風雨雨,安心住下來。”

說完他又轉向了另外兩人,叮囑道:“你們先回去吧,以後有的是機會向客人請教,塢主沒有別的吩咐之前,就先照原來的練。”

文笙和譚五先生跟着東方去吃了點東西,譚五先生一早意識到自己就是個陪綁的,偏偏陷在這裡,既走不脫,又沒辦法除掉鍾天政那個禍害,自然沒什麼胃口。

到了晚上住宿的時候,文笙和譚五先生勢必要分開,在東方的刻意安排下,兩人離得還挺遠。

文笙住下來之後不由地想起王十三,她一走就是一天,不知道十三這時候在做什麼,有沒有擔心地睡不着。

既然說是有厚禮要送來,文笙自然要等一等。

大約入更時分,東方去而復返,敲門進屋後取出一張曲譜交給文笙。

曲譜的前頭一小截,赫然正是之前東方拿來引她赴宴的誘餌。

這一曲《希聲譜》來得着實不易。

“你問問你家塢主,何不將餘下的幾首一齊拿來?反正他當日也曾將全套的《希聲譜》向外散佈過。別說你們不知道那套曲譜正是落在鍾天政手裡。”

正好鍾天政也在,難道白雲塢主就不怕他倆私下裡瞞着他達成什麼協議?

東方笑道:“塢主的決定,我等不敢隨便質疑。不過姑娘的意思我會帶到。”

文笙微微一哂,拿過琴來。

東方知道她這是要研究新曲譜了,欠身退了出去,還體貼地幫她將房門關上。

文笙看一會曲譜,彈幾個音,如此來來回回,等打出譜來已經有二更天了。

這時候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響,來人到了門口,輕輕釦了幾扣。

文笙擡手止住弦上餘音,一時間此情此景叫她恍惚覺着時光倒流。

“門沒插,請進吧。”

房門推開了一扇,來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文笙望向他,腦海中的念頭轉了幾轉。

要怎麼辦?《探花》?太費時間;《碎玉》?犯不着;袖箭?離得有些遠啊。

鍾天政駐足門外,良久方輕輕嘆了口氣:“白雲塢主允我來見見你,只不知這首曲子是有情還是無情?”

文笙聽着“有情無情”四字從他薄薄的雙脣間吐出來,身上驟然迸發出凜冽的殺意。

鍾天政立時就感覺到了,舉手苦笑道:“你呀,這時候還想要殺我,是不是打算一輩子就留在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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