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麼辦？’
面對楊志遠提出的問題，白樂抿了一口茶水，笑了，
“董事長，我的建議是，加上神洲數碼的控制權。”
楊志遠聞言，臉上的表情從疑惑逐漸轉爲震驚，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臉荒唐的望着白樂，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白樂，你是不是覺得炎黃集團還不夠強大，要送給他們一個國內頂尖IT通路商和政府軟件方案解決商？”
楊志遠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不滿和懷疑，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着審視的光芒，“炎黃集團本就是在走軟件+硬件的路子，現在再把神洲數碼給他們，這不是爲虎作倀？”
楊志遠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地盯着白樂，好像要看透他的心思，“白樂，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幻想集團之所以能夠稱霸國內PC市場，最核心的點便是自孫紅兵太子時期創下的通路體系。
國內的通路四強，幻想獨佔其二。
聯強國際和神洲數碼。
前者是他管理的，主打針對政府採購的ToG端，現在也在往ToB端滲透。
後者便是郭偉領導的，主打針對商業採購的ToB端，目前也在佈局針對個人用戶的ToC端。
二者相輔相成，也是五少帥養蠱中爲什麼其實只有郭偉和他能鬥到最後的關鍵。
楊志遠還琢磨着上位後怎麼把神洲數碼給收回來，哪知道這個白樂居然喊他把神洲數碼賣給卿雲！
楊志遠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他現在懷疑的不僅僅是對白樂的策略，更是對他忠誠的質疑。
這個白樂是不是在玩詐降？
哪有這麼出主意的！
白樂面對楊志遠的質疑，神態自若，眼神始終平靜而堅定，沒有任何的躲閃。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有力，“董事長，您先聽我解釋，再做裁定。”
楊志遠點了點頭，“好，你說。”
白樂淡淡的說着，“董事長，有舍纔有得。而且，神洲數碼雖然重要，但和您的董事長位置比起來，孰輕孰重，您應該很清楚。”
而後他定定的望着愣了一下的楊志遠，繼續解釋道，“您知道，神洲數碼在郭偉的掌控下，我們幻想控股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它的控制權。”
不待楊志遠反駁什麼，他接着快速說道，“您先別急着駁斥我，您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
在企業，人，纔是最關鍵的因素。神洲數碼雖然在幻想控股的旗下，但是當初智柳爲了制衡您和郭偉，將神洲數碼的權限放的很大。”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之前楊志遠提供給他的基本資料，“您看看神洲數碼的章程，股東會完全不涉及到經營，甚至內部控制制度的批准也是在董事會。
而經營的一切權利，全部授權給了總經理。
郭偉在神洲數碼是董事長和總經理一肩挑，而且您之前也說過，神洲數碼的董事會席位9個裡面，郭偉佔了7席，其中還有4個是外部獨立董事。
極端情況下，算上郭偉自己的那一票，這是保底5票，而神洲數碼也是H股上市公司，法理結構和國內不一樣，這些獨立董事不是我們想換就能立刻換的。
所以，神洲數碼，完全就是個獨立王國。”
楊志遠何嘗不知道這點。
當初那個便宜老師爲了安撫郭偉，可是下了大本錢的。
這個安排，其實也是智柳防着自己的一手。
白樂瞥了楊志遠那不悅的臉色一眼後，壓低了聲音繼續說着，“董事長，在這種架構下，您能制的住神洲數碼嗎，或者說您能控制得住郭偉嗎？
郭偉在神洲數碼，以後幻想控股是沒法控制神洲數碼的，只是個名義上的大股東而已。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郭偉在幻想控股這個體系內，國資方面對幻想控股的一把手位置始終都有選擇，有備手，隨時可以取代您。”
楊志遠聞言，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這麼說來……
倒是有一定的道理。
白樂舔了舔嘴脣，“董事長，我們回到交易的合理性來看，幻想控股，目前估計也只有神洲數碼能拿出手吸引的了卿雲。
才能讓卿雲肯去接下幻想控股持有的那些醫藥公司的小股東份額，從而才能達到我們想要拆除炸彈、同時給幻想控股回血的目的。”
說到這裡，他一臉的苦口婆心，“董事長，保住自己的位置纔是第一位的。
您想想看，如果醫藥板塊爆雷了，智柳肯定跑不掉，但您面對的是什麼？
第一，位置問題。
的確，您在這裡面沒有參與過，但是此刻您是幻想控股的董事長，爲什麼在智柳手上沒有爆雷，偏偏在您手上爆了？
造成國有資產的重大流失，您說，國資方面會怎麼想，他們又會怎麼做？
第二，恐怕不用我說，您也明白，一旦爆雷，那羣大佬的怒火……”
這個都不用白樂提醒什麼，楊志遠很清楚後果是什麼。
白樂嘆了口氣，“董事長，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出這個主意，而且坦率的說，此刻我們謀劃的，卿雲還不一定接招。”
楊志遠聞言倒是奇了，“送他一個通路，他還不想接招？”
白樂搖了搖頭，“您也知道，我最開始是做銷售的，雖然賣的是馬桶，但也能看明白一些事和卿雲的操作思路。
您仔細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ToG，現在的炎黃集團，恐怕比我們更有優勢。”
楊志遠滿臉便秘的點了點頭。
此刻，揮舞着民族企業獨立自主大旗的卿雲，正是金身大成之時。
幻想固然是國資，天生和地方能搭上線，雙方的合作不用顧慮一個‘爲什麼你買它，這個交易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的政企合作終極難題。
但是此刻，作爲民營企業的炎黃集團特麼的也是啊。
中樞新聞一出，國家對炎黃的扶持力度，瞎子都能看見。
兩邊在意識形態領域打成平手，這個認知都是楊志遠儘量高估自己的結果。
接下來，雙方拼產品，一邊是完全的來料加工企業，一邊是國內自主研發，哪怕這個自主研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也足夠讓人做出傾向性選擇了。
況且，炎黃集團還有‘軟硬結合’的大殺器。
這個大殺器非常噁心，你要說它技術含量多高，其實是扯蛋。幻想一樣的可以通過預裝軟件來實現。
但是，從用戶體驗上來說，買幻想的電腦，出了問題，軟件和硬件得分別找人，但買炎黃的電腦，則不用，一站式解決。
何況軟件是炎黃集團自己的，它完全可以根據用戶的需求進行二次定製研發，幻想集團這邊短期內根本沒法實現。
也背離了幻想控股的經營方針，來料加工最簡單，要做技術，人才儲備達不到，這不僅僅是基層的儲備，還有中高層的儲備。
楊志遠也明白了，不僅僅是ToG端，ToB也是炎黃集團的強項，炎黃集團完全不需要通路，因爲他們的訂單是口碑發酵後自動上門的。
“那ToC端呢？”
白樂聞言笑了笑，“您忘了，他剛剛收了興天下集團。”
楊志遠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望着天花板一陣無語。
興天下集團的自建通路，是兩年前伍陸軍偷襲幻想打破封鎖的得意之作。
一夜之間，數千板卡經銷商秒變神舟電腦銷售門店，當時打得幻想集團狼狽不堪，家用機市場的霸主地位都被神舟電腦奪過去半年之久。
卿雲現在得到了興天下集團，ToC自然是不需要費神的。
所以……
楊志遠悲哀的發現，自己手上最值錢的東西，卿雲還真不一定會要。
有，很好，是補強，是節約時間。
沒有，無所謂，打垮你就有了。
“智柳那個老王八蛋！沒事去招惹卿雲那個小王八犢子做什麼！”
楊志遠終於忍不住了，在辦公室裡罵罵咧咧的吐槽着智柳。
半響，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小白，你的意思是，用神洲數碼作爲籌碼，去換取炎黃集團接手醫藥板塊？”
白樂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這不是根本目的，董事長，我們的根本目的是穩住您的位置。
只有您的位置穩固，我們才說得上其他的，坦率的說，特別是從我自身的角度出發，您穩穩的坐在這裡，我纔有個光明的未來。
換做郭偉，我活都活不下來，因爲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楊志遠聽罷，明白了。
白樂說的很直接，也很坦率。
話裡的意思，就是白樂和他都是一類人。
也是，如果他楊志遠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那麼幻想控股對於他楊志遠而言，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相干嘛。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白樂瞥見他逐漸堅定的神情，繼續開口說着，“董事長，達成根本目的，兜住我們的底線後，纔是考慮其他的。
這麼來看，將神洲數碼拋出來吸引卿雲後，我們不僅可以拆除醫藥板塊這個炸彈，還能給幻想控股回血，同時專注我們的主業。
我相信，在您的領導下，幻想控股厲兵秣馬幾年，未嘗不能重新崛起。
畢竟，炎黃集團是個民營公司，它不像我們有國資在裡面做終極風險的最後兜底。
我們出錯了，死不了，只是日子難過而已，炎黃集團不一樣。
它能活多久，取決於習慣獨攬大權的卿雲自身會不會犯致命錯誤。
只要犯上一個，它便會像TOP、像石玉柱的巨人一樣，轟然倒下。
我們和他拼的，是定力，是耐力，是時間。”
楊志遠聞言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獨自思索着。
白樂沒有打擾楊志遠的思考，他靜靜地坐在那裡，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個辦公室裡的陳設。
夠古樸……
也夠陳腐。
辦公室裡陷入了一陣沉默，只有窗外的風聲和遠處的鳥鳴偶爾打破這份寧靜。
楊志遠望着窗外的景色，特別是樓下那個便宜老師1:1復刻出來的幻想集團成立之初所在的門衛室，怔怔出神。
幻想集團的20年篳路藍縷的歷程，在楊志遠腦海裡快速閃過。
白樂的話，讓楊志遠心裡燃起了鬥志。
而且，白樂話裡背後的點，他也get到了。
炎黃集團此時只是看似氣焰滔天而已！
自己隨時可以放手一搏，不斷的試錯，而卿雲卻不敢。
確實如此。
有的時候，真的就是比誰活的久，鬍子長，拼的是誰不犯錯，少犯錯，或者……敢於犯錯。
半響，楊志遠的臉上重新浮起了笑容，轉過身來很是欣慰的看了一眼白樂，坐回來散過去一支菸，
“小白，我得你，如同劉備得諸葛孔明一般！”
白樂聞言眨巴眨巴眼睛，靦腆的笑了笑，“董事長過獎了。我只是……”
楊志遠擺擺手打斷了白樂的自謙，“漂亮話就別說了，白樂，就按你說的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