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川皺着眉頭，一臉的落寞，“但是，如果放任不管，我們的大豆就真的只能大量依賴進口了。”
看着他那副寂寥的模樣，卿雲實在是忍不住了，撇了撇嘴，
“爸，爲啥你們總是想着和大豆過不去啊？”
秦天川惱火的瞪了他一眼，“什麼叫我們想着和大豆過不去！
你要知道，米麪糧油都是民生根基！
大豆油除了食用以外，還有它廣泛的工業用途。
這是肥皂、油漆、油墨、冶煉、橡膠、製革、紡織、蠟燭、潤滑油、合成樹脂、化妝品及醫藥等工業品的主要原料。
這裡面每一樣原料的一分錢變動，放大到後期終端消費者頭上，都是至少增加幾元錢的生活成本。
你知不知道，伱這次期貨賺得盆滿鉢滿之際，國內倒了多少榨油企業？
到時候，外資控制國內榨油市場後，價格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卿雲搖了搖頭，“爸……油料作物又不只有大豆一種，大豆油也是近十來年才變成家庭主要用油的。”
一邊的秦縵縵一臉驚疑，“那以前炒菜不用油？超市裡除了大豆油就沒其他的了啊。”
陳婉沒好氣的瞪了自己閨女一眼，想損她兩句‘不食人間煙火’的。
那麼大的姑娘了，做菜死活學不會就不說了，連這點兒常識都沒有！
秦天川卻笑着替小棉襖擋了下來，“她又不知道，你怪她做什麼。”
卿雲連忙給一臉懵逼的秦縵縵解釋着，“80年代以前，城市裡一般是豬油、菜籽油。
北方農村裡是花生油、芝麻油，大豆油也有，但很少，而且不是超市買的，在糧油店打的。
南方是菜籽油，我老家到現在都還是小作坊的菜籽油。”
秦縵縵撲閃撲閃眼睛，身子趕緊往他這邊靠着。
對面的親爹親媽，特別是親媽，一說起這些就想對着自己發火。
做不來菜，關她什麼事啊，又沒請老師來教過她。
卿雲圓過去話題，“爸，我覺得你們的思路被外資給誤導了。
食用油又不只有大豆油一種，玉米油、葵花籽油、菜籽油這些都是可以的。
現在大豆油佔據市場的90%以上，無非便是每天電視廣告裡宣傳的那些廣告語。
什麼，‘大豆油營養豐富，可在日常補充人體所需的營養，對身體有好處。
富含維生素D、維生素A、亞油酸、卵磷脂，以及豐富的鈣、鐵、磷等成分’。
這些廣告翻過來覆過去就都是在講大豆油的好處，給人們洗腦了。”
陳婉愣了，“難道不是嗎？很多醫生也這麼說啊。”
卿雲笑了，“他們說的沒錯，大豆油確實有這些好處。”
秦家一家三口全懵。
“但是其他油也有其他的好處啊，菜籽油降脂減肥、軟化心血管、清肝利膽；
玉米油降低膽固醇、延緩衰老、保護眼睛；
葵花籽油在玉米油的好處外，還有調節情緒的作用。”
陳婉驚訝了，“小卿，真的？玉米油可以降低膽固醇和延緩衰老？”
卿雲聳了聳肩膀，“媽，我編的。”
秦縵縵切了一聲。
陳婉沒好氣的給了他一個大比鬥。
卿雲嘿嘿笑着，“但我沒瞎編，我看了看縵縵的護膚品成分表。”
秦縵縵斜睨了他一眼，“我又沒有用玉米油來護膚！”
卿雲乾脆掏出她的化妝包，掏出一瓶面霜來，指着成分表說着，
“這是主打抗氧化的，而抗氧化的成分裡就有維生素C和E。
比如維E，它寫的是維生素E琥珀酸酯、維生素E醋酸酯，其實還不是就是維E。
而玉米富含維C、E，所以它肯定有延緩衰老的作用。”
秦縵縵一把搶了過來，給了他一眼鏢。
不就是想說這是智商稅嘛！
秦天川在一邊偷着樂。
看來這個女婿還是挺剛的哈！
卿雲見狀趕緊補了一句，“這些成分，口服能在皮膚上顯現的效果很差，還是得抹才行。
這是化學老師說過的。”
哪個化學老師？
自然是他這個化學物理學教授。
秦縵縵聞言有點懵圈，化學老師什麼時候說過這事了？
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
有些話，老師不可能對所有學生說。
一般是講題、請教的時候，根據學生接受程度進行引申延展。
秦天川琢磨過味來了，“所以……你是想說，加大對其他油品的宣傳，從而降低家庭對大豆油的依賴？”
卿雲鄭重的點了點頭，“主要是宣傳引導，國家完全可以對幾種油品進行對比檢測。
最好還是請一些醫學專家、營養學專家到中樞電視臺各個頻道輪番科普，來破除大豆油的迷信。”
大豆油又不是沒有壞處的。
只不過這種壞處，不能從他嘴裡說出來，得從專家嘴裡說出來才行。
反式脂肪酸，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大豆油的每日攝入量並不會導致產生什麼後遺症，但是這個名字卻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甚至可以把‘青少兒肥胖率’‘中老年三高、冠心病、腦梗’什麼的鍋，通通給扔到大豆油上面去。
反正也沒亂說，反式脂肪酸攝入過多，確實有這樣的毛病。
秦天川兩眼眯了起來，“會不會造成其他油重演大豆油獨大的局面？”
卿雲聳了聳肩膀，“爸，多宣傳幾種油就行了。”
秦天川顯然聽懂了，也笑了起來，“有道理。”
每種油都有不同的好處，人們自然會每種油都輪着來用啊。
“至於工業上的……”
卿雲聳了聳肩膀，“爸，我沒有具體的數據。
但我敢肯定，大豆加工業這種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行業，在這兩年大豆低價時期絕對誕生了很多企業，整個國內的加工能力絕對嚴重過剩。
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國家還可以趁機清理落後產能。”
前世，卿雲曾經深度覆盤過這次大豆戰爭的起源、過程、結果。
主要原因有三點：
第一，定價機制，定價權的攻守易位。
第二，虛實比例失調，以漂亮國爲例，CBOT大豆單日持倉量是9000萬噸，但是大豆交割庫存容量只有50萬噸。
嚴重虛實不符。
大豆不是大豆，而是資金。
甚至讓人懷疑，CBOT是不是已經從芝加哥搬到了拉斯維加斯，直接從交易所變成了賭場。
第三，競爭機制問題。
別的不說，華國的豆製品價格，遠低於國際平均。
豆腐乾、辣條比米飯都還便宜。
第一點和第二點，這是卿雲無法改變的，但第三點，可以試試。
話點到這份上，秦天川他們要是還想不到辦法，那就沒招了。
望着卿雲嘴邊的青色鬍渣，秦天川一臉寬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這招夠陰！夠毒！挺好的！我放心了！”
秦縵縵聞言咯咯咯的笑着，而卿雲臉上如同便秘一般的難受。
這老賊，嘴裡就沒一句好話！
……
回到別墅，收拾完行李的陳婉便穿上圍裙，拖着秦縵縵走進了廚房。
坐在沙發上陪着秦天川閒聊的卿雲見狀，趕緊也走了過去，“媽我來給你打下手。”
陳婉笑着搖搖頭，“廚房是女人家的領地，你進來像什麼話！
讓縵縵在旁邊多學點，不然以後你們有苦日子過的。”
秦縵縵氣得肺管子疼。
真不是親媽了！
不就是個廚藝嗎？
她還真不信學不會了！
見卿雲還想說什麼，秦天川卻把他叫出來了，散了一根菸給他，
“我們知道你會做菜，以後你們在家隨便，我們樂得清閒。
但今天不行，今天是給你們慶祝畢業的家宴。”
卿雲很有眼色的拿起打火機給他點燃了煙。
秦天川護着火點燃後，吐出一口煙氣，“暑假你準備怎麼安排？”
卿雲起身拿過菸灰缸擺在兩人中間，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想着回趟老家，把家裡的田地看怎麼處置一下，租出去還是怎麼滴。”
秦天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家還要交農業稅嗎？”
卿雲無奈的點點頭，“我爺爺在的時候，都是按照正常情況交的。拋荒也不太好，挺可惜的。”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過兩年就免稅了，也就沒這事了。
這兩年他打算和村裡商量，交錢代替交糧，或者直接租出去讓別人代繳。
那四畝多的田地收入，對他來說，以後完全無所謂。
嫌麻煩其實可以交回村裡。
可這就算崽賣爺田了。
會被戳脊梁骨的。
秦天川理解的點點頭，“確實，地不能荒着。租出去了事。”
卿雲猶豫了一下，“爸，我想跟您商量個事。”
秦天川笑眯眯的看着他，“說唄。”
難得這小子有求人的意思。
卿雲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們那個村，包括附近幾個村，都是產檸檬的。
我這次回去想看看，能不能在我們村搞一個檸檬合作社，甚至看有沒有可能搞一個檸檬粗加工廠。”
秦天川不置可否，“說一下你的想法。”
“安嶽是個農業大縣，很是窮困，自然資源稟賦也很差。
區域內多丘陵而少水，地下資源是國家暫不開採的戰備石油和天然氣，老百姓無法受益。
但是‘華國檸檬看西蜀，西蜀檸檬看安嶽’，檸檬種植規模和鮮果產量均佔到全國的70％以上，
且品質獨特，多次獲獎，爲安嶽贏得了“全國惟一的檸檬商品生產基地縣”和“華國檸檬之鄉”的稱號。
檸檬是安嶽的一張名片，也是獨具特色的優勢資源。”
秦天川點了點頭，“造福鄉梓沒錯，功課倒做得很足嘛。”
卿雲繼續說着，“但是，安嶽的檸檬種植生產集約度很差。
雖然名氣大，產量不小，但是整個區域沒有龍頭企業，全是農業戶，各自爲戰，一到採摘的時節便相互壓價。
我記得報紙上說過，去年安嶽年產鮮果3.5萬噸，實現檸檬總收入0.63億元。
這實際摺合下來一噸檸檬才1800元，一公斤檸檬才1.8元，這太低了。
報紙上當時還提過，檸檬在安嶽人均收入是180元，較上一年增收57元。”
秦天川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稀奇，在鹽源，蘋果一公斤連兩毛錢都不到。”
他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着，“孩子，這是現狀，短時間改變不了的。”
卿雲搖了搖頭，“我知道，您的意思是工農業或者城鄉二元剪刀差因素，這個確實客觀存在。”
秦天川抖了抖菸灰，“不僅僅是這個原因，還有交通。安嶽目前沒有一條高速公路經過。
檸檬雖然保鮮期比一般水果長很多，但畢竟還是新鮮水果，路上折騰時間太長，品質就會下降。”
卿雲笑了，“所以，需要粗加工甚至深加工。”
秦天川啞然失笑，手指點了點他，“你小子！想忽悠我去你們建廠是吧？”
“倒也不是，其實交通方面還是有改善的。
雖然沒有高速公路，現在途徑安嶽的國道319西蜀境內全線通車，這爲公路貨運帶來了轉機。
相比起鹽源這種邊遠地區，安嶽還有成渝鐵路的優勢。
甚至從中遠期看，按照西蜀的交通規劃，安嶽境內十年之內，至少有三條高速經過。
也就是說，在我眼裡，安嶽檸檬在交通上面的劣勢並不太嚴重，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如何改變一團散沙農戶模式和初級農產品的轉型升級。
爸，坦率的說，如果厚朴集團不參與，我無非是耗費點時間，晚幾年啓動而已。
畢竟，這在國內算一個壟斷生意，畢竟安嶽70%的全國產量就放在那。”
深耕西蜀的秦天川很清楚，面前這個臭小子還真沒瞎忽悠。
這塊蛋糕，他其實也看到了，但厚朴之所以不願意介入，原因是多方面的。
交通只是擺在檯面上的。
真正的重點是，安嶽民風彪悍。
國難之時，這個地方英雄輩出。
但是和平時期，也是讓人頭疼不已。
宗族勢力極其龐大，盤根錯節又內鬥不休，這纔是安嶽檸檬一團散沙的真正原因。
可……
如果是一個本地人站出來，且這個本地人還有些號召力，這事就好辦了。
這小子有號召力嗎？
秦天川砸吧了一下嘴脣，他還不得不承認，還真特麼的有。
在農村，能出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十里八鄉都會震動。
卿雲不出意外會是西蜀省狀元，按照田校的推測，甚至有很大機率是全國狀元。
狀元，放在城市裡，影響不過十來天，熱度過了就過了。
但是在農村，這是大開宗祠，甚至是立牌坊的節奏。
“等出分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