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是九死一生的過程,一旦公司創立起來,每一個環節流逝的都是真金白銀。
特別是做看不到盈利模式的公司,就是一場耐力和意志的較量,哪怕公司的模式再先進,理念再前沿,融不到錢就只有曝屍荒野一條路,自然界競爭的嚴酷其實在這上面一覽無餘。
其實看大哥程齊,缺錢可以直接缺到質押股權的地步,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那種失去理智,賭徒般覺得搏一把興許就能熬過去的這種心境。
很多好事圍觀者和後來人再看一些創業失敗案例的時候總好像能夠總結出洋洋灑灑的理由,爲何失敗的經驗教訓,這就像是開了地圖全開打戰略遊戲,好像一目瞭然看到雙方佈局,誰出了昏招,這人智商這時怎麼這低,但其實這些大多都是天真者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大多數的創業過程,都是摸着石頭過河,充滿戰爭迷霧的戰略遊戲,這些迷霧可以是政策,可以是市場前景,可以是今天一個變明天一個變的客戶需求,甚至還可能是來自於團隊內部的矛盾和摩擦。這麼多因素組合在一起,哪能是簡簡單單的找對路,看對方向,不犯錯誤就能概括得了的?
而其中團隊領導者所要經歷的折磨和所需要的意志,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承擔的,就好比現在的馬老闆,彈盡糧絕,公司全體吃方便麪,甚至大家都拿出家本東拼西湊維持公司運作,而他則是到處聯絡各方資本給阿里輸血,正兒八經的投資機構基本上都拒絕了他,到目前爲止是二十多家投資方拒絕,往後還會是三十家,四十家……只要他沒有融到錢,這個過程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
而且這還不單純是你提出要求,別人拒絕這麼簡單,不是後世打個電話問你哥需不需要貸款,不需要掛了電話摸摸鼻頭重新撥號問那邊的姐。
有時候你還要當着對方公司高層,準備充分而周全的演講和報告,被對方審視,琢磨,駁回,可能面臨的是挑刺,辯論,爭議,表面客氣說再考慮考慮,背後卻“異想天開”,“滿嘴跑火車,是不是做過傳銷?”,“說的項目這麼大,怎樣看都覺得是騙子!”,“長得太醜”,“獐頭鼠目”之類的嘲諷,當然更多的是總是一腔熱情準備的說辭和PPT,最後碰壁,心血摔打在冰冷牆面上的那種落差。
沒有希望,可能就不會失望,可如果每一次都不能滿懷熱情把自己調動到最佳狀態,你又怎麼能期待能打動對方?
在這樣的情形中,馬老闆被拒絕了幾十次。可是每一次他都還能坦然微笑的回公司面對大家,說“我今天又拒絕一家投資”,設身處地換作自己,你能扛多少次?
這樣的人,你可以說他臉皮厚,但身上扛着幾十個人和他們背後家庭的未來和命運,還有想要把公司發展壯大的期望和理念,臉皮厚又算什麼?當你負擔起這麼多東西的時候,容易和自尊這些詞語,就從你的字典裡抹去了。
程燃看着馬老闆,主動用手上的毛糙塑料啤酒杯和他碰了一杯,“馬老闆如果想跟我談,我們就開誠佈公,所以這些撐面子的話在我面前就不用說了。”
馬老闆臉色微赧,卻也只是尷尬笑着而不語。
其實他這個時候的無言已經等同於默認程燃的話,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承認,這就給人一種說不準他還有後着的態度。
但心裡現在很慌,這程燃什麼來路,一雙眼睛洞若燭火。
“你有商業計劃嗎?”程燃問。
“有的,我們要做服務中國中小企業的電子商務公司……”
程燃搖頭,“這只是口號,一個期頭,不是詳細的計劃,詳細的計劃是拿出方案,第一步要做什麼,達到什麼目的,第二個階段要做什麼,做出怎樣的產品,後續又該如何執行,第三步,第四步,每一個階段詳細的規劃……”
馬老闆怔了一下,笑道,“有的有的,我回頭給你看……”
其實是緩兵之計,有這麼詳盡的計劃纔怪!現在的計劃就是融到錢,只要有錢,多吃點盒飯,做啥都可以。
“你沒有。”
馬老闆笑笑,再一次笑而不語。
程燃道,“但是沒有關係,就像是我跟李明石和林曉鬆說過的一樣,從中國黃頁我就看到你的事蹟了,我認爲馬老闆終將會成功的。而正好你和我大哥這麼有緣分,這回來到蓉城,我相信也是緣分,所以我投你……你期望獲得多少投資,而你能給我多少股份?”
本來馬老闆已經不抱期望了,他其實這次來蓉城也是如此,說是拒絕投資,其實是找程齊這個他認識的“大佬”來了,就是爲了拉贊助的,實在是窮得沒米下鍋了,沒辦法來碰碰運氣,失敗了也無所謂,反正失敗了那麼多次。
但其實要說全是被拒絕也不妥當,至少上一回馬老闆還是真正拒絕了一家國企的投資的,這家國企打算投資他們一百萬,要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馬老闆差點喊着“神經病!”拂袖而去了,當然這回是正兒八經的他拒絕的投資。
在得知面前男子的決定後,馬老闆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委實有種幸福來敲門的感觸,但很快他調整過來,不能自亂陣腳,不過呼吸明顯開始不穩定了。
其實要他如後世那般裝逼如風好像也太牽強了一點,畢竟每個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成爲現在的你的,那必然是一個成長的過程,而在眼前這個一切都很稚嫩的時代中,其實眼前的馬老闆和一個屢次碰壁的創業者沒什麼區別。真要說區別的話,就是從小到大委實是在打擊中成長起來的,無他,唯皮糙肉厚也。
“你能投資多少?”
“如果我要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覺得多少錢合適?當然,我不參與運營,最大限度的發揮你主導下公司的主觀能動性。”
馬老闆仔細的想了一會,擡頭,“到目前爲止,我給夥伴和員工的期權佔股是百分之十,我還需要對未來的主要人員一個儲備期權的空間,所以百分之四十,實在太高了,但我可以給你百分之二十五。我覺得……這個數……”
他手比了個一,手掌又展開比了個五。
聲音斬釘截鐵,“一千五百萬。”
停頓一下,他補充道,“我們值這個數目的,只要給我們這個本錢,我將可以把江浙一帶所有中小企業主都發展成我們的客戶,把產品貿易賣到全世界各地去!”
“這個股權太少了。你們一沒方案,二沒成果,我卻要爲你一個大口號付出這麼多錢。”
馬老闆敏銳的笑道,“你該不是沒這麼多錢吧?”
“我給你三千萬,我要百分之四十的股權。”
程燃知道前世高盛領投的天使輪,高盛牽頭,數個基金用500萬美元得到了馬老闆阿里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所以程燃以這個方案進行試探。
馬老闆搖搖頭,而他也知道了程燃的線,這讓他更多了幾分底氣,“我不能稀釋這麼多股權,這個辦不到,三千萬……我只能給你百分之三十五。”
討價還價沒有意義,雖然從運作角度,程燃可以強硬的方式卡住馬老闆,推動百分之四十股權計劃。
但這種做法不是商業合作之道,他不希望雙方搞出芥蒂,埋下隱患。
他沒有打算干預或者參與馬老闆的運營計劃中去,一方面馬老闆這樣的人,恐怕自己不去幹預最好。再則,程燃也擔心,從此刻開始,他一旦介入到這個事情之後,那就意味着馬老闆再也不是按照前世軌跡運動的他了,這家公司的命運也由此更改了,這個事情從投資一家公司,已經變成了投資且信賴他這個人了。
而從此時此刻開始,往後的一切都變得不可捉摸,撲朔迷離起來。
未來再一次陷入了不可預知之中。
但這其實不正是人生的樂趣和意義所在嗎。
所以這個賭,他決定參與了。
“可以,成交。”
程燃微笑。
向他遞來了酒杯。
馬老闆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程燃如此爽快的認可過後,探出酒杯和他一碰,不亞於撥開雲霧見天明,笑道,“我們這算不算曲洋和劉正風的知音相交?”
程燃道,“希望以後能一起共譜笑傲江湖曲。”
馬老闆心情酣暢淋漓,“絕對沒有問題,未來不僅僅是中國的江湖,就是全球網站排名的江湖,我們都要攜手去攪他一攪。”
“我沒想那麼多。”
馬老闆微笑,“噢?那你在想什麼?說來聽聽。”
程燃道,“去過峨眉山嗎?”
“唉,還真沒去過,不過蜀山之王嘛,我一定會去看看的。”
程燃微笑,他看着眼前雙目睿智的中年男子,道,“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但是後天很美好。大部分人都死在後天黎明到來之前。”
馬老闆雲淡風輕,“這話說的不錯,有我幾分水準了!”
程燃笑了笑,停頓一下,道,“而我希望,當後天來臨的時候,我們能一起站在峨眉山的金頂,看一看日出是什麼樣子,不要死掉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要不就定三年爲界,金大俠有華山論劍,咱們就來個峨眉山論道,每三年相約峨眉山金頂,一起問道論劍這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