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矇矇亮,程燃就出門跑步去了,圍繞着大院外的街區跑了一圈,沿途遇到過幾個出門吃早飯的大院子弟,這些人屬於平時認識,但很少和程燃這一圈子往來的人,和程燃相對而過的時候,程燃向他們溫和一笑點頭,但這些人眼神卻躲閃開去。他當然不知道昨晚他走之後發生的一切,後來在院子裡發酵成什麼樣子。
回家吃了早飯,程燃揹着書包走出樓道,就遇上兩女一男,都是單位大院裡的父親同事,程燃根據印象打了個招呼,“張阿姨,劉阿姨,趙叔叔!”
三人中趙平傳是愛理不理的嗯了一聲算是迴應,張春霞倒是對程燃笑着迴應,“噢喲,程燃,聽說你脾氣不小噢,跟你們班班主任都衝起來了。”
“耶……你這個脾氣,怕是要當將軍的料噢……”劉羣環着手,踩着高跟鞋哂笑,明褒實貶。
程燃就有些凌亂了,不過片刻也就明白了,趙平傳的兒子趙自偉是隔壁班的,和自己班上有幾個人也打得火熱,自己和李斬的事情,當時發生以後,趙自偉是得到消息了的,譬如自己班上一些人就會告訴他,“你們單位裡那個程燃……和李斬衝起來,霍,當時那個情況……吧啦吧啦……”
這下……上個星期五發生的事情,今天學校是什麼情況先不說,單位裡面這事算是捅出去了。
畢竟這個時代,老師的威嚴,是直接可以透過學校震懾到家長的,更別提一中這個出了名不好易於的班主任李斬。就是老師當面打你,師道第一,也不管師德如何,你就得站端正挨着。
趙自偉告訴趙平傳,又從趙平傳這裡傳出來,以趙平傳這個人愛搬弄是非的性格,恐怕這件事傳遍大院,只是時間問題。而單位裡這些的阿姨大媽,過慣了平淡無水的生活,恨不得每天身邊都是雞飛狗跳,現在他程燃恐怕不僅有了個成績差,而且還“無法無天”的評價。
想了想,程燃開口,“趙叔叔,你家趙自偉星期五放學跟一羣女孩打得火熱,其中一個還手牽手互相喂冰淇淋呢!”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下單元樓了。
身後傳來趙平傳愕然的聲音,“什……什麼……”然後是兩個婦女同時“哦喲!”高昂的聲音。
趙自偉平時就喜歡和女生玩在一堆,只不過到底有沒有和女生牽手,那就是他管不了的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轉移火力的程燃踩着水泥路,向大門方向而去。
這個時候柳英正好乘坐自己父親的桑塔納轎車從車道開出來,她看到程燃的側面,突如其來破天荒的從窗戶伸出手去,揮揮手打個招呼,“程燃!”
柳軍開車比較快,柳英和程燃一錯而過,柳英回正身子,她沒想喊程燃做什麼,但只是覺得要喊出這麼一聲,她抑了一晚上的心頭才舒服了許多。
程燃看着柳英離去的車,撓了撓頭,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昨天柳英不是還對自己作臉作色的嗎,剛纔她那聲消散在風中的呼喚,有點反常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單元那邊手裡提着一個口袋的楊夏正好走下樓來。
楊夏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扭頭徑直向前走,看門的老大爺今天有些意外,楊夏平時都是全院可以說第一個上學的,今天怎麼足足晚了十分鐘,居然和程燃上學時間一樣了。
楊夏走得並不快,憑她對程燃的瞭解,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跟上來跟她打招呼搭話了。
結果是……沒有。
走到有拐彎路的時候她乍作不經意向後瞥了一眼……他並沒有加快步調。
停下腳步的楊夏轉過身來,道,“下一班車就快到了,你想遲到嗎。”
和楊夏並肩站在站臺邊,楊夏低頭在手上的口袋裡找着什麼,程燃注意到她提着的口袋裡是一套演出服,似乎初三文藝告別演出要來了,今天可能她就要去排練。
“唔。”楊夏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皺成一團的紙團,手臂平伸,展開手心攤在程燃面前,眼神移開,“給你。”
“什麼東西?”程燃接過去,不忙着把紙團打開,狐疑的看着楊夏,“該不會裡面藏着吃剩的桃核吧!能不能不要玩這麼幼稚的把戲。”
“你正經點!”楊夏咬了咬下脣。
看樣子不像是有陷阱,程燃拆開來背面帶着粉色紋路的紙張,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的一頁,上面是詩句:“有如悲傷的目光一樣,我喜愛秋天。在多霧的靜靜的日子裡,我時常走進樹林……”
他擡起頭疑惑,“這是……孫繼超那首詩?”
“扔了吧。”楊夏輕聲道,“隨你處置了。”
晨光中,女孩遞來揉皺的一首詩,讓自己丟進垃圾桶。
程燃看了她半晌,“你自己沒有手嗎?”
楊夏:“……”
這個程燃,真的讓人很有揍他一頓的衝動。
“這首詩不錯,你不要,就給我吧。”程燃把還帶着香氣的紙折起來放回兜裡。
落在楊夏眼裡,就是對她的東西倍感珍貴了。
楊夏輕聲道,“昨天俞曉公佈了你寫的那首詩,相比起來,這首的確可以丟垃圾桶了。”
我的詩……
原來如此。
今天早上的一切反常,終於在這個點上串起來了。
程燃搖搖頭,“你說的那首詩啊……不是我寫的。”
“那首詩是柳英的媽媽親自看過的,她明確表示此前從未見過哪個詩人有寫過。所以你想說以張琳的閱歷也看不出那種作品的深淺?”
楊夏歪着頭看着程燃,似乎要把他看透,像是找到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滿心歡喜打開後發現裡面仍然是她那個平淡無奇破舊音樂盒的不甘心。
程燃啞然失笑,“你該不會認爲柳英的媽媽看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詩作吧?甚至別人尚未發表的?有的詩明明很好,但就是生不逢時,而沒有出來。”
楊夏猶不死心,“那你從哪看到這首詩的?”
“我表叔的家裡,他寫的。”爲了避免繁瑣的解釋,乾脆隨便甩個鍋吧。
楊夏心裡原本的期許,在一點一點潰散了,她相信程燃,因爲她知道程燃有一個很了不起的表叔,似乎是市公安局的副局,曾經是個戰鬥英雄,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就可以解釋那首詩的意境了,作爲一線,見證過身邊戰友們和犯罪分子作鬥爭的犧牲和離去,所以那首詩的敬自由和死亡,以及“無所畏懼”的由來,而且她覺得這很大可能就是事實。
她所瞭解的程燃,是不可能寫得出那樣的詩的,他的心性,怎麼可能做到詩中所寫生死無畏的地步,下輩子還差不多。她知道自己是因爲先受到程燃和姜紅芍流利英語對答的影響,也一時心生期許,認爲程燃真的作出了那首詩。
原來程燃很可能說得是真的,他來之前剛好看了那一頁英語詞典,而他從自己表叔家帶回了練字的報紙,被俞曉誤以爲是他寫的拿走了,在聚會上唸了出來。
所以,在一次海潮襲來,當自已以爲身邊這個人是大浪淘出令人驚喜的金砂之時,事實證明那只是光影造就的虛幻想象,他真的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程燃看到楊夏眼睛裡有些燃燒閃爍的東西,熄滅了。
晃晃悠悠的四十七路車到了。
“上車吧。”楊夏頭也不回的先一步上了車。
車上一個同班的女生叫住了楊夏,和她熱切的聊起天來,楊夏和程燃隔着幾個身位,她穿着白襯衣,鬆緊棉褲的校服,腳上是白色紅條紋回力鞋,人站在那裡,似乎整個車上的男生都能被她修長如天鵝的頸項所吸引。
只是這隻天鵝全程都沒有再看程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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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問能不能更快一點,甚至拿撕票威脅啊……大家是知道我的速度的,一天三四千字算是極限了,有的時候在高潮時,還要因爲反覆考量而變得更慢。
所以我只能對大家拱手,我儘量,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