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夜他入睡得早,爲的就是避開那人,深夜好離去。

他知身邊隱着些人,不過不要緊,他自有法子甩脫了那些人。同是枉生殿訓練出來的,他們會些什麼他清楚,曉知他們會怎麼阻攔,怎麼應敵。

所以也得使些計,也得在暗處偷襲,才能離去。

深夜風涼,院中有輕微響動,黑暗裡閃過冰白刀鋒,利刃劃過皮肉,只聽水流滴淌着。隨即見一道黑影倒下,接着一陣疾風速移,有人影躍上了高牆。

緊跟隨而來的是無數黑影,直直朝他逼近,意在擒住他,所以並沒傷他。那些人不傷他,他必須傷了他們,這樣他才能離開此地。

也正是因無人敢傷他,他才得以殺了近身的幾人,逃離了此處。

身後一直後人追來,他知是身上這妖豔的紅衣所致,月下這衣裳更耀眼,不論他走了何處,總有人看得見他。

他也只得將衣物脫下,一身紅衣實在顯眼,躲避不易。

身體還有傷痛,確實無礙了,不過運氣太過,胸口仍然還隱隱作痛。他只得藏身暗處,隱了氣息,等追兵沒了纔敢現身。

他離開那院子,那人恐怕也知了,不過也不打緊,那人不識得他,不知他是何人。伺候也不一定就會遇着,那人鮮少回枉生殿,時常在外頭。即便是回來了,也不會見着他這個夜裡出行的殺手。

今夜還是出不了城,不過要尋個安身之處也不難,明日一早出城,回去覆命。

鴆羽夜裡將身上的衣物脫下,也沒再穿在身上,不過也沒扔掉。這衣裳他雖不喜歡,然而卻不想扔了它。

那人給他做了幾身這樣的紅衣,樣式不一樣,一樣的只是顏色而已。

趁着夜深,他潛入一戶人家,隨手拿了件衣物出來,也不管合不合身就穿了。

天色白蒙的時候,城門開了,他順利地出了城。

前幾日城中死了官員,正緝拿刺客,不過也只是追查了那幾日。後來這案子就擱下了,城中進出也不搜查得那麼嚴謹了。今日他才能順利出城,不然還得被人查問一番。

他也不知是不是要感激那人留他幾日,不過那人救了他,他確實該記住。

出城之後,鴆羽加緊趕路,他已荒廢了這麼些日,再不回去,可得到邢堂另領罰了。

他既沒發求救暗號,也沒主動尋找同伴,沒人知他到底在何處。他還沒死,就要回去覆命。

趕路急切,胸口又開始痛了,不過這點痛楚不礙事,比起那夜的痛,這點痛算不了什麼。

鴆羽出城順利,不過他不知他出城之後,也有人跟着出城了。那人離他很遠,隱着氣息,跟隨他而去,他急着趕路,也沒發現什麼,況且那人離他極遠。

等他回到枉生殿之時,那人遠遠瞧見了,隨後就隱退了。

他本能早幾日回來覆命,後來耽擱了,不知會不會受罰。

鴆羽先將那紅衣藏在了外頭,就進了枉生殿,那衣不能拿進去,還得等他一會兒來拿。

來了大堂,阮左使早已等着他了,見他面色不好,衣衫又凌亂,還以爲他真出了什麼事。

不過他只對阮左使說他那夜被人所傷,躲在暗處養傷,這才晚了幾日回來。

對於江寒之事,他也對阮魁說了,只說江寒與那貪官有牽扯,還護送貪官回府。

阮魁聽言,只沉靜一陣,後來說江寒生於武林世家。是名門望族子弟,又是白道上的正派人士,他與那貪官在一處,恐怕是另有緣由。

鴆羽聽他一說,也沒再說話,他對江寒並不瞭解,只知他武功高強。對於阮左使的話,自然聽在心頭。

阮魁見他面色不好,便不再追問什麼了,讓他下去歇息。

其實鴆羽來不及回來覆命,大可聯繫他人,或是發求救暗號,讓他人代爲覆命。不過正因他是被那人所救,不能暴露身份,纔沒有如此。

他若聯繫了他人,自有人前來尋他,但到那時他已暴露了身份,這不是他的本意。

鴆羽退出大堂,正要到外面去,迎面走來一人,一雙寒眸緊盯着他。

他朝那人輕微頷首,就往外走去,那人見他冷漠如此,佇立原地,面色冷寒。

他到外頭取了衣物就回了住處,沒想才踏進屋裡頭就有一人了,那人見他手的紅衣,眼中一冷,幾步就到了他身前,冷言道:“我日日擔憂了你,你竟想着這衣裳?”

鴆羽掃了一眼手上的紅衣,再擡頭對他道:“你有何事?”

“你哪裡得了這麼一件衣裳?”秦峰見鴆羽手中的衣裳,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預感,總覺着這紅衣不好,哪裡不好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他不希望鴆羽留這件衣裳,一點也不希望。

鴆羽不答他的話,秦峰面更冷了,伸手就去搶那紅衣。

紅衣沒搶到,倒是受了鴆羽一掌,秦峰見他如此護着那衣裳,眼中凍結了霜雪。

鴆羽打了他一掌,沒有多大的勁,只是將他推開,不過他還是感到心中有了痛楚。

那紅衣不知是男子所穿還是女子所有的,定然不會是鴆羽的,鴆羽不會喜歡這鮮豔之色。

這次鴆羽出任務,延長了幾日纔回來,他已是擔憂,如今見鴆羽拿回來的紅衣。心中開始詫異了,這衣裳鴆羽是從何處得來的?

鴆羽也不是喜歡了這紅衣,只是不想就這麼扔了它,僅此而已。

秦峰方纔來搶,他對秦峰出手也不過是怕秦峰扯破了衣物而已,並沒有別的原因。而秦風現今的神色,確實不好,他對秦峰出手並沒運氣,秦峰傷了身?

“你出去吧!”鴆羽還拿着紅衣,秦峰又望了一眼他,再看看他身上的衣物,再看看那紅衣,最後還是退出了房門。

秦峰覺着那紅衣不祥,明明是華麗紅豔的衣物,本來是喜慶之色,可在他看來那紅衣不是好物。

心裡隱約察覺了什麼,可又說不上來,有些凌亂。

出了鴆羽的屋子,他回到屋裡,眼前閃過鴆羽身上的衣衫。鴆羽身上的衣衫不合身,顯得鬆垮了些,而且鴆羽面色不太好。

他聽阮左使說鴆羽受傷,在外頭養傷幾日,纔會回來晚了。

他也確信鴆羽受了傷,看鴆羽面色就知了,不過鴆羽原先的衣物到何處去了,怎沒穿了回來?

要是鴆羽換了衣衫,總得換件合身的,而他身上那件不僅是件舊衣,還不合身。

秦峰在此來到鴆羽的屋外,本想敲門進去,可一聽裡頭有水聲也就沒敲門了。就這麼站在屋外,聽着裡頭傳來的聲響,心中只有那少年的美面。一時間也不冷麪了,只嘆息自己在鴆羽面前就會亂了心思,失了分寸。

從小他就看着鴆羽,沒有看過別人,然而鴆羽從不看他一眼。縱然他示好過,鴆羽還是隻對那叫穆晗幼兒話語,等到長大些了,鴆羽眼中還是無他人。而那叫穆晗的少年一直跟隨鴆羽,形影不離,不論吃飯睡覺,還是打坐練功。

他一直以爲鴆羽心中喜歡那少年,不過那少年死後,他也明白了些,鴆羽對那少年沒有情愛。當了那少年是兄弟來照顧,這也是爲什麼那少年能與鴆羽形影不離的原因了。

鴆羽待那少年好,那夜穆晗竟要殺他自保,怎不叫人惱怒?他自是不想鴆羽死,所以纔出手殺了那少年。

鴆羽當然悲痛少年之死,不過恐怕他更痛恨少年對他下手,只爲了自保性命而已。

那夜是他們最後一次訓練,每人手中有一塊令牌,任務就是奪得他人手中的令牌,斬殺了他人。若完成不了任務,便沒有活路。

殺手本該無心,本該冷情,本該殘忍,只聽主子命令行事。他也本該如此,只是面對鴆羽,心就不冷了。

自從穆晗死後,鴆羽確實冷心了,比從前更無情,不過太冰冷了,讓人難以靠近。

秦峰在屋外呆了許久,終究沒再進去問什麼,轉身而去了。

鴆羽梳洗完後,換了衣衫,這纔想起了什麼。摸了摸身上,倏然記起那玉墜了,他在街市上買的玉墜。

那幾日他只想着怎麼離開,怎麼應對那人,忘了那玉墜了。

那玉墜定是在那人手裡,定是在的,他放在懷裡了。那人說是他爲自己脫了衣,如此說來玉墜定是在他手裡。

他怎忘了玉墜?那幾日就沒想到玉墜之事,此事不怪別人,只怪他疏忽了。

沒了玉墜,可也還得去看穆晗,下回再給穆晗帶玉墜去,穆晗許不會怪他。

鴆羽回來也沒休養幾日,就被派出去了,接了幾回任務。

不出任務之時,就到林中練功,加緊練功必然是好的。後來幾回的任務更能利落完成,身手漸長,出手更快,也沒遇着什麼高手,自然是順利。

今日從外頭回來,重新買了個玉墜,來了穆晗墳前,就將那玉墜埋在了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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