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欣竟然沒有死,但是她再也不回來了,這比知道她死了還要令景流觴絕望。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在書房關了一天,最後是景老夫人親自去拍門,才把他叫了出來。
“觴兒,你爲了這樣一個女人”景老夫人話未說完,被景流觴打斷了。
“娘,您別說了,我已經明白了”景流觴默默轉身,抱出了一大捆畫,放在院外,着人拿了火盆過來,一張張地扔在裡面燒掉。濃煙翻卷中,玄衣看到慕容欣美麗的容顏被火光吞噬,每一張畫像都是她,側坐,站立,頷首,挑眉,神態栩栩如生,竟是別樣的生動。
這些畫都是景流觴費盡心血畫的,情不在,存着畫對他來說,只是痛苦,索性全燒了。
“哎”景老夫人嘆了口氣,“榮兒,玄衣,我還有事要離開,麻煩你們陪陪觴兒,多多開解於他”
苑榮和玄衣並肩而立,同時點了點頭。景老夫人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掠過,有片刻的怔忡,隨即邁步離開。玄衣看她背影消失,忽然想到在這大院中,好像很少見到這位老夫人的身影,不知她平日裡都在做些什麼
“想什麼呢”苑榮溫和地笑着問。
玄衣搖了搖頭,問道:“我們該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用做,流觴他自己已經想開了,讓他自己單獨呆會兒吧,沒事的。”苑榮說。
“那麼,苑大哥,我有話和你說。”玄衣說道。
“我也正好有話要問你,咱們到園裡走走吧”苑榮也說道。
玄衣轉身隨着苑榮的腳步向後園走去,她的一頭青絲披瀉在肩上,只是在發頂鬆鬆地挽了個髻。苑榮慢慢放緩了腳步,等她跟上自己。
“玄衣,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苑榮看着她似有滿腹心思,不覺有些緊張。
“苑大哥,我恢復了記憶後,就想離開了,一直在景家厚顏呆着,不過是爲了見你一面,和你告別,”玄衣說道,“上回你只說請你找的人沒找到,具體的細節我也不知道,你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你要走”苑榮停住腳步,震驚地看着玄衣。
“我不是南紫寧,不是景流觴要娶的人,有什麼理由呆在這裡呢,而且,我還要去找我的朋友。”玄衣輕嘆了一聲,這個陌生的世界,自己的靈力又不穩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人。
“你你讓我幫你找人時,其實就已經恢復了記憶是嗎”苑榮問道。
玄衣點了點頭:“報歉,一直瞞着你。”
“怪不得你讓我叫你玄衣,這纔是你的本名,你也算不得瞞我,”苑榮說道,“你你記起你的家人了嗎是不是,要回家去你住在哪裡我送你”
玄衣搖了搖頭:“我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其實我不是紀國人,我和朋友失散了,就是請你幫忙找的那三個女孩,只有找到她們,我們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你不是紀國人”苑榮狐疑地看了看她,遲疑了一下,終是沒有再問,“我請朋友幫忙,在全國四處張帖了告示,如果真有這三個人存在,不可能找不到她們,可是一切卻如石沉大海,你既然說你們不是紀國人,會不會她們不在紀國,到別的地方去了”
“對啊有這個可能,”玄衣興奮地說道,“那我更應該走了,到另外兩地去找一找,說不定她們真的在瑤國,或者亶國。”
“玄衣,你一個單身女子,怎麼上路要知道外面的世道險惡,我看你十指纖細無繭,必定也是大家出身,你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家,到了外面要如何生存啊還是不要走吧”苑榮勸道。
“不走不走怎麼行呢,難道真讓我嫁給景流觴,那不可能”玄衣說道。
“你是我的妹妹,我去和老夫人說說,你就繼續住在府裡,等我辦完了事離開時,再帶上你一道走,不好麼”苑榮急切地說道。
“謝謝你了,苑大哥,我也急着找到我的朋友,不能耽擱下去了”玄衣說道。
“你跟我來”苑榮說道。
玄衣跟了他前去,拐過七曲迴廊,到了他住的飛泓軒。苑榮示意玄衣稍坐,他便轉去了內室,不過片刻功夫,他拿了一個匣子出來,走到玄衣面前打開,一片金光在玄衣面前閃耀。
“金了”玄衣奇怪地問道。
“你不住在景府可以,這是我多年來的積蓄,你先等等,這幾天我在外面買一幢宅子,你搬進去住下,找人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你一個人我是不放心的,我和你一塊兒去”
“可是你不是有自己的事要辦嗎,這怎麼行”玄衣遲疑地問道。
“沒有什麼行不行的,就這麼決定了,我既然是你的大哥,做妹妹的就應該聽話。”苑榮說道,看向玄衣的目光,盡帶了一絲寵溺的味道,玄衣躲避着那目光,心頭有些不安。
當下就如此決定,苑榮讓玄衣等他兩天,兩天後,他帶玄衣離開景府。
回去後玄衣讓小雪收拾包袱,告訴她過不幾天她們就要離開。
“我帶你去遊山玩水”玄衣說道。小雪一聽有得玩,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想到問別的,自去收拾去了。
夜裡,聽荷院寂寂無聲,玄衣讓小雪燃了點安神的香,躺在牀上看了一會兒書,在嫋嫋的輕煙中緩緩睡去。當無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牀前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大紅的紗幔內,鴛鴦錦被滑到腰間,玄衣的手垂在牀沿,頭微微歪着,脣角擒着一絲笑意。
面具後的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玄衣出神,他坐在牀前,半晌不動。
“筠不要走,不要走”忽然夢中的玄衣收起了笑容,皺眉低泣。
無影擡手,輕輕拂去了玄衣滑落臉上的淚滴,待要收回手時,玄衣翻了個身,將他的手緊緊抱在了懷中,低喃道:“筠”
無影輕輕跟着重複了一遍:“筠他是你的誰讓你這麼惦記”
玄衣似乎聽見了,不安地皺了皺眉,但是她陷在美好的夢境中,不願醒過來。
無影感到了她手的冰涼,將錦被起,包裹住她的全身。玄衣呢喃道:“不要走”更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丫頭,是你自己叫我不要走的”無影低笑着說道,索性脫鞋上牀,和衣躺在牀上,伸手將玄衣輕輕攏在懷中。玄衣的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無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手指擡起,取下了面具,滑入被中,將臉湊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一張清俊的臉,長眉入鬢,眼睛不算大,但不是一般地明亮,如墨如漆,閃動着吸人魂魄的光芒,微薄的脣向兩邊一扯,他含着笑意湊近,在玄衣的脣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已經取下了面具,你快睜眼看看。”他輕笑道。
許是寧神香的緣故,玄衣沒有醒來,仍舊閉着眼,倒是又挪了挪,嘴脣停在了無影的耳邊,輕輕淺淺的呼吸噴在他的肌膚上,令他毛孔一縮,忍不住身上一陣痙攣。
“是你自己不睜眼的,反正我已經算你看過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那個苑榮,還有景流觴,都別想碰你”無影輕吻着玄衣的鬢角,喃喃說道,“睡吧,再睡一會兒,我就帶你離開,從此後,我再不放手”
第二天清晨,小雪揉着惺忪的眼走到玄衣的房中,邊走邊喊:“小姐,該起牀了。”到了屋內一看,牀鋪上並沒有巫玄衣的影子。
“咦,這麼早,小姐到哪兒去了”她喃喃念着,搖了搖頭,自去收拾牀鋪。她以爲玄衣去找景若雲玩去了,也沒在意,直到吃午飯時還沒見玄衣的蹤影,這才慌了神。
小雪在景府的各個院裡訊問,景流觴的那些個夫人聽說玄衣不見了,都各人做各人的事,也沒人說什麼,只有穆想雲跟着她一起着急。
“是不是在帶若雲去玩了”穆想雲說道。
“沒有啊,四夫人,我先去的就是大小姐那裡,今天我家小姐沒去找她。”小雪都快急哭了。
這時景流觴回來了,聽小雪說了此事,問道:“你家小姐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說了,對了,小姐昨日跟我說要帶我出去遊玩,讓我收拾包袱,可是她怎麼能獨自離開呢,說好了帶我走的啊”小雪哭泣道。
“她要走”景流觴說道,“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沒有”小雪抽泣道。
苑榮今日去了中宮,一直到晚間纔回來,一回來就聽說玄衣不見了。
“昨日她是說要走,不過她答應了我,等過兩日我處理好事情,和她一起走的,她不可能不和我說一聲。”苑榮說道。
景流觴愣了一下,問道:“你是說,她不是自願離開景府的,那會是誰帶走了她。”
“小雪,小姐的房間你沒有動過吧”苑榮問道。
“苑總管,我沒有。”小雪說道。
苑榮神色一凝,匆匆起身,向玄衣的房中而去。剛跨入臥室內,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餘香味。
“昨日你點過香”他問小雪。
“是啊,小姐說燃點安神香,有利於睡眠,讓我給她點的。”小雪說道。
苑榮拿起銅獸香爐聞了聞,捻了一點餘灰在手上,伸舌嚐了一下,說道:“不好,這香里加了迷藥,玄衣一定是被人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