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籠罩的蘭州，分外美麗。
在一片樹林掩映着的一個小區，是原蘭州軍區的師級離休幹部休養所。西北角的一家，燈火通明，正在舉行家宴。
一位老軍人，身着老式軍裝，精神灼爍。正端坐在沙發上，和她大哥二哥滿臉笑容看着小女兒顯擺獻寶。
“老爹，這是您外孫送您的華爲新手機！”
“好！”
“老爹，您試試，這是您外孫女送您的山羊絨圍脖！”
“好！”
“老爹，您看看，這是您外重孫女畫的她太姥爺！”
“…… 好！好！”
“老爹啊！真不容易，說了倆字了！”
“佳慧，還得看我的禮物，爹，這是我出差美國，給您收羅的美國出版的各種武器雜誌，有介紹槍械的，介紹坦克大炮的，介紹飛機艦艇的……。”
“好！好！這個好！”
“老爹欺負人……，幾本破書就給收買了，下次我給您買一車！”小女兒舉着拳頭嗔怪道。
“哈，哈哈……”惹來滿堂笑聲。
“老爹，九十大壽啊！孫輩您不讓來也就算了，連嫂子和女婿也不讓來，有些過了。他們要視頻給您拜壽！”
“哈哈，你奶奶告訴我的生日，我忘了，怎麼都記不起來。今年到底是八十九還是九十我也說不好，九月初九這個日子還是你母親隨口定的。要不是有些想你們三個，你們都不用來。”
“好了，好了……。連好了，我開免提了。”
“爸爸，生日快樂，兒媳、女婿給您拜壽了，祝您身體健康！”
“爺爺，祝您九十大壽快樂！健康長壽！福如東……”
“讓我說，姥爺生日快……”
“我先說，爺爺……”
……
看着後輩擠成一團的畫面，聽着吵成一片的聲音，不禁哈哈大笑。“不要急，萬事先穩穩！一個一個來，禮物都收到了，我很喜歡！祝壽辭就不說了，說說近況。”
“爺爺，我提少校了。”
“姥爺，我上大學了。”
“太爺爺，期末考試我年級第一！”
……
“太姥爺！嗯……我上幼兒園了！”
“好，好！你的禮物我最喜歡，畫的很像。”
“纔不是呢，是老師讓畫豬八戒，還說我畫的不好，是奶奶說像太姥爺的！”
？？？……
“開飯了！開飯了！”小女兒喊着，就關了視頻。
“哈哈，哈哈哈！開飯，開飯。小張，把我牀底下那瓶茅臺拿來。哈哈，哈哈哈。”一邊起身一邊對保姆吩咐道。
看着餐桌上的六盤菜，小女兒撇了撇嘴說道：“怪不得只讓不能吃的來，原來是沒有什麼菜啊！”
“不少了，這三個管吃管添，不夠後院現採！”
“老爹，嚐嚐這個是我親手做得，這個是二哥搞的，這個是大哥弄得。”
“好好，我嚐嚐。嗯，不錯，和小張炒的味道一樣！”哈哈……。
“小弟、小妹，該我們拜壽了！爸，按傳統我們應該給您磕頭。”
望着臉龐酷肖自己的老大說道：“我們是軍人家庭，不講這個！嗯，看來你受你母親影響蠻大的。”
“那好，我們就給您鞠個躬，敬杯酒。祝您身體健康，長壽百歲！”
老大是老實人，見到老實人得欺負一下。
“你這是咒我啊。”
看着老大神態，哈哈笑道：“我鉚足了勁，想活到一百一的，你愣是給我弄少了十歲。”
還是女兒反映快，“老爹，祝您萬壽無疆！”
“老大你聽聽，這話一聽就假，可好聽！”
老大聽我說笑，立刻接話：“我祝您與天同壽！”
“閨女，這是學問，人家把話說到極致了！你還有什麼詞啊？這得乾一杯吧？一起一起。”
“哎呀老爹，慢慢喝。”
“嗯，佳賢不錯，退下來了？”自己問大兒子。
“是，今年五月份正式離職。”
“不錯，不錯，好啊。集團軍少將參謀長，將軍啊！”
“爸，我離將軍只差一步的，現在可是軍科的正師大校！”
“佳鴻也不錯，不錯。”
“老爹、老爹，我也不錯啊。教授級研究員、副師級軍醫！您也得表揚表揚我！”
“好好，表揚表揚！佳慧更好，比你兩個哥都厲害。”
看着自己的三個孩子都有出息，覺得心滿意足。三個孩子長得都隨自己，和他們母親不太像，所以女兒不如她母親漂亮。總覺得女兒有些她母親的樣子，卻找不到像在哪裡。看着得了表揚，故意顯擺的女兒，猛然間好像看見在她眉宇間似乎縈繞着“英氣”。
脫口而出：“我記起來你母親的樣子了”。
對了，對了，就是“英氣”，自己的妻子就有這樣的“英氣”，怪不得天天看着妻子的照片，卻總是覺得自己還是好像記不住她的樣子，照片裡沒有眉宇間那鮮活的英氣啊。
只在話語間，自己覺得臉皮都塌落似的，鬆弛下來。也許是自己面貌變得太快了，讓兄妹三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我累了，扶我牀上休息一下。”
躺在牀上，看着對面牆上掛着的妻子遺像。
“你們母親這張照片，照的最漂亮，可惜還是沒有照出來她的樣子。”聽得三個兒女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女兒捂着嘴就出去了。
看着淚流滿面的小妹，二哥問道：“小妹，你看要不要送醫院？”
“不用了，我就是醫生，父親不是病了，而是老了，擡頭紋都開了。”
跟着出來的大哥說道：“聽人說，人有五福，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父親是有福之人。父親總歸是組織的人，小弟通知領導吧。都到牀前，別走遠了。”
沒搭理跪在牀前的孩子們，還在凝望妻子的照片，努力想記住能夠記住的點點滴滴。
老大輕聲問道：“爸，您是想媽媽了。”
“嗯，以前總是記不住她的樣子，我怕找不到她……”。
“想讓我們還做哪些？”
“做得不錯了！”
“您還想見見誰？”
“嗯……，不用了。”
“您還要……些什麼？”
“聽聽《紅旗頌》，她也愛聽。……小聲些，別吵了別人。”
音樂響起的時候，闔上雙眼喃喃着：“將軍啊，將軍……”
一位老軍人大步走到牀前，看着戰友，“把音樂調最大聲，不管走多遠都讓他聽得到！”說着說着，就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