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便是昨日那個報案的漢子做了宣傳,說縣衙裡的人如何神勇地打敗綁匪救了自己的孩子了?這一咋呼,一向不被看好的淮縣衙役一下子就成了老百姓的保護神?!
“這是淮縣人民的福氣啊!”聽了老百姓的議論,柯寒甚爲歡愉。
大堂之上,柯寒將驚堂木一放,對堂下的一個跪着的老翁道:“老人家快快請起,你先別急,慢慢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那老者不肯起來,他依舊跪着,抹了一把淚,顫巍巍地道:“老漢姓魏,是街東頭漁港口的一個漁民。老伴早年去世,下有一子與我相依爲命,整日出入於淮河及漁港口之間,以打魚爲生。前些日子,我因病不能出漁,休息在家中,犬子一人划船出去捕魚,不想,這一出去竟多日未歸。四處託人找尋,總不得消息,急得我病情加重,臥牀不起!倒是有好心鄉鄰常來家中慰問,甚是感激!本以爲,定是漁船遇難了,然當日風和日麗,更未曾有誰見過空船漂浮,便擔心是否有事,抑或被劫了?尤爲恐慌!昨日聽傳,有男孩被匪徒劫持,家人報案,得以解救,便心懷希冀,抱病前來衙門,懇請大人出手救助!感恩不及……”
衆鄉鄰待在一旁聽了,也是嘆息一片,表示深深的同情,同時也替那老漢懇請柯寒老爺出面幫忙解決一下。
柯寒也感到了壓力,這丟失一個人也來求助於我?
縣太爺要管的事情還真夠多的哈,這一刻,就恨不能有那孫猴子的本領,再變出一個自己來纔好啊!
正要隨便派兩個隊員協助調查呢,外面又來了幾個民衆,私底下都隨聲附和道:“也真是怪事呢,那幾日,街上常見的幾個流Lang漢也都不見了,好像是一夜之間都失蹤了一樣,怎麼這麼巧啊?”
“哦?竟有這等事情?”柯寒將驚堂木一拍,道,“各位,不妨一一道來,看這之間有否聯繫!”
於是,亂哄哄的大廳內又安靜了下來。
後面幾個插話的人被叫了進來。
“報告大老爺!”一個裹着頭巾的人身上還圍着一個圍裙,看樣子是個做麪點的生意人,他第一個對柯寒說道,“我是城南做燒餅的,每天一早上要送點心到‘天然居’旅館的,今天送好點心回頭路過衙門,見有這麼多人,便過來看了一會熱鬧,才知道是魏老伯家兒子失蹤報案求助的。我也順便說說自己覺得有點奇怪的事情,就是那個經常來我家麪點店討吃的一個乞丐也離奇地消失了!不是我多心啊,或許你們要說,這乞丐是流Lang兒,幾日不見實在尋常不過了,怪就怪在他連自己討飯的傢什都丟在那個橋洞口不要了,十幾天了都不見他來過。哦,對了,還有,聽那‘天然居’的小二說,住他們店的兩個商人曾經和咱們淮縣街頭的幾個流Lang漢有過接觸,也包括那個住橋洞的乞丐,後來就同時失蹤了。我們就是聽着一說,沒放在心上,倒是今天魏老伯報案的事情提醒了我,那幾個乞丐大概也算是失蹤吧?那幾個見面都不多說一句話的乞丐同行老死不相往來的,不可能聚在一起同時流Lang別處的吧!再說了,爲什麼那幾個乞丐跟那兩個寄宿‘天然居’的商人接觸以後,就集體失蹤了呢?這事兒不能不說有點蹊蹺!”
看柯寒審案的衆人議論紛紛。
有人說這做燒餅的太多疑了,見毛就是鴨子,有點小題大做了,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沒必要這般計較!
有人說這年頭,說不準就真的有什麼事情了呢。
這時,又有一個大嬸也湊過來,朝柯寒一個鞠躬,認真地說道:“我也看過那個經常到那燒餅店討吃的乞丐的,他和兩個陌生人爭執過,那天好像是十六號,對,天好着呢,那天正好是我家婆婆的六十大壽,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我是到河邊洗衣服的,看見橋洞口,那個乞丐被人扭着,好像說我不去什麼的,也不太聽得清。我們這的風俗是要分享壽麪的,等到了晚上,我家婆婆吩咐我們也要端一碗給那乞丐,去了,卻不見了那個乞丐了,只是,他的破衣服、破席子以及打狗棒和破瓷碗盆啥的都還在,我們就把他的碗拿到河邊洗刷了一下,再將壽麪倒在他的碗裡,之後就回家了。可後來一連幾天,不見了那個乞丐的蹤跡,倒是我們倒給他的壽麪卻被野貓吃了,這事也沒敢跟婆婆講,這壽麪被野畜生吃了,總歸讓人不舒服的呢……”
鄉民們聽了,都和善的一笑,隨後又都沉默了。
“十六號?你確定是十六號嗎?”柯寒認真地聽完後問大嬸。
“是的,我確定就是那天,我婆婆的生日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呢!”大嬸毫不猶豫地答道。
“魏老伯,你仔細想想,你家兒子失蹤的那天是幾號?”柯寒問那個老者時,特地走過去攙扶了一把,讓那老者感動不已。
魏老伯流着淚道:“我記得十四號那天下雨了,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天還未放晴,實在覺得閒得慌,便在家補網的,本來都是晴天曬網補網嘛,可做慣了事情的,歇不下啊,老想着要賺好娶媳婦的錢,不敢耽擱的呢。不知怎的,突然發燒,渾身脹痛,我那兒子也急得不行,請來郎中,爲我抓了些藥。次日一早,他燒好早飯,還餵我吃了藥,叮囑我好好歇着,看我吃了藥後,就出漁了……沒想到啊,竟然是……”
老伯傷心欲絕,說不下去了。
“這麼一算,也是十六號啊?”柯寒心頭一緊,轉身走到案前,他扶正了烏紗帽,抖一抖衣袖,再將驚堂木一拍,喊道,“來人!”
馬常發就站在一旁,聽了老爺的叫喚,連忙將拳一抱,舉於眉前,躬身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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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帥聽令,速去‘天然居’,將老闆請來,老爺我有事諮詢,不得有誤!”柯寒下令道,又怕馬大帥誤會,便有囉嗦了一遍,“是請來!”
馬常發聲如洪鐘,爽朗地應答道:“得令,末將去也!”
——“天然居”雖小,但絕對是個雅靜別緻的所在,二層小樓簡簡單單的立於街口,迎面可見,門楣上橫着一塊牌匾,匾上用隸書寫着“客上天然居”!
馬常發嘆道:“原來這裡叫‘天雅居’的,沒想到,自己不再巡檢了,就連這條街的一點點變化也不太清楚了!不過,現在的‘天然居’還真的就比以前的乾淨敞亮多了!看來這家店老闆還真花了一點心思的!……”
馬常發一邊想着這事,一邊仰頭瞅着牌匾,他也是認識幾個漢字的,就小聲唸了一遍,誰知,招徠客人的小二多事,隨口對馬常發說道:“嘿嘿,客官,你試着倒過來念一遍看看。”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馬常發這個粗人看了,也不由得一聲驚歎,“真是絕妙至極啊!”
原本想要耍耍威風、豪放一點行事的,可在看了人家的一塊很牛掰的牌匾之後,馬常發就改變了主意(他也還是比較尊重文化人的),客氣地問那小二道:“請問,貴店的老闆在嗎?我是縣衙的佐官巡檢馬常發,縣太爺有事煩請老闆過去一趟!”
“哎呀呀,原來是官差大爺,失敬、失敬了!”小二陪着笑,將馬常發讓進大廳,趕緊搬來一張椅子,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使勁地撣已經很乾淨的椅子,惶恐地道,“差大爺請坐稍等片刻,我家老爺剛剛溜達出去了。”
這邊正說着話,外面就進來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胖子,拎着一把木劍,很熟絡地跨進門檻。
馬常發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胖子,卻一時間想不起來了,正迥異間,就聽小二恭敬地喊道:“哦,老爺晨練回來了?這位差大爺有事找您吶。”
“哦?”那人感到訝異,將木劍放到八仙桌上,定定地笑道,“難道咱這小小的‘天然居’也惹上什麼官司了?與官府打交道,還真是大姑娘上轎子頭一回啊!”
“在下淮縣佐官巡檢馬常發,奉縣太爺之命,前來有請老闆,有事勞駕去縣衙一趟,唐突之處,懇請見諒!”這個馬常發,跟柯寒待在一起相處久了,也學會了一點辭令,沒給柯寒丟臉啊!
胖子嘻嘻一笑,就在八仙桌旁坐下,吩咐小二拿來燒餅和自家手工推磨的豆漿,然後,端着瓷碗,喝了一口豆漿,咬了一口燒餅,蠕動着腮幫子對馬常發道:“要不,差大爺也來點?”
沒錯,這胖子所吃的燒餅正是那個在衙門裡做見證的點心師送的。
馬常發不免就有些生氣了,若不是敬重這裡的雅靜別緻,恐怕早就開打了,還由得你這般囉嗦?心裡暗罵這個胖子磨蹭,有什麼實力跟一個衙役擺譜了?但一想起柯寒經常交代的那個什麼“文明執法”,便還是極力忍住了。
他輕輕地擺一擺手,接着,就很紳士、很果斷地將手往門口一伸,面無表情地躬身說了聲:“請吧!——”
“既然是縣太爺有請,那,不去也得去了?!”胖子雖然心有不甘,表現就不夠爽快,卻也算得上是個明白人。
馬常發依舊定定地站在門口等着,不再多說一句話。
胖子見狀,只得將啃了兩口的燒餅重新放於盤中,看樣子是要留着再吃一頓了,隨後又喝了一口熱豆漿,接着,又拿毛巾擦了擦嘴,很輕鬆地拍了拍兩隻袖口,神情淡然地聳聳肩,對馬常發說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