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個曾經是種地的大戶人家,其實也就是一個地主家,惋惜,現在充其量就比別人家多了幾畝薄地而已,因爲家道中落,全然沒有了地主的陣勢,哪來的馬啊?耕牛倒是有兩頭,可也不頂事啊!
正在焦慮之中,就聽得一聲嘶鳴,喪氣的柯寒擡頭一看,不免驚喜萬分,原來,竟是他的在桃花塢受驚的馬跑來了!
柯寒欣喜地打了一個唿哨,馬兒就“得兒得兒”的跑近跟前,脖子湊近柯寒,發嗲似地輕哼一聲,柯寒緊緊地摟着馬的脖子,狠狠地親了一口。
奶奶個熊的,真夠強悍的啊,果真是老馬識途?!不用多說,這馬因爲多次隨從縣令輾轉於淮縣縣衙與紫陽的老家孤村之間,受驚後一陣亂跑,大概它想想還是回家的好,於是,竟也能夠自己過來了?
真是天助我也!柯寒嘻嘻一笑。
“孩兒這就告辭了!二老需多多保重啊!!”柯寒也不含糊,直接跳上馬背,拱手向父母親道別,然後,還從家中拿了一包大概還是過節時購買的一包焰火,頭也不回地驅馬狂奔。
一路之上,柯寒心急如焚!
——馬常發是自己在縣衙裡唯一值得信賴的親信,石子魁更是他唯一能夠將老家託付管理的實誠人、好兄長!若是這二位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好,就目前這個狀況,你柯寒也就別想在這淮縣的縣衙混了,趕緊麻溜地捲鋪蓋走人得了!
“馬常發和石子魁兩個,無論如何不能出亂子!”柯寒想道。
柯寒不斷地後悔自己的照顧不周,明明馬常發告訴過自己,這世道亂的很,可怎麼就不以爲然了?萬一那個看上去就有些不地道的老郎中使壞,萬一我那老實厚道的石子魁老哥因爲綁過季元梓再遭報復,豈不更糟?!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當他再次急衝衝地來到張王集的藥鋪一條街上,來到“元梓堂”的門口,就隱約聽見叫罵聲和廝打聲,不由得心頭一沉,狠狠地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直接撞開緊閉的大門。
……
“起駕,‘回宮’!”柯寒倒也乾脆,說了這一句話後,就牛逼烘烘地帶着他的隨從馬常發以及他的堂哥石子魁先生一起,衝出煙霧瀰漫的中藥炮製房,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元梓堂”出來,柯寒騎在馬上,領着載有馬常發和石子魁的馬車一路狂奔,絲毫不敢懈怠大意了。
惋惜的是,張財主孝敬的那輛破車經不住如此瘋狂地顛簸,在拐進通往縣城的大路上時突然一下子散架了,木輪子掉了,滾出去老遠,在摔向路邊小河的時候,撞在一塊石頭上斷成了N塊碎片。
操!柯寒謾罵了一句。
石子魁的一條腿骨被那張大海打折,根本不能再折騰了!讓他躺在跳躍不定的車廂裡已經很遭罪了,現在卻又要讓他坐在馬背上,不是要人命嗎?
馬常發的後背還在往外滲血,這,救人要緊,萬萬延誤不得的!!
柯寒一躍跳下馬來,一把扶着就要摔倒的馬常發,眼窩溼溼地道:“常發兄弟,讓你受苦了!”
那邊,石子魁也跌坐在地上,早已哼哼不已,可憐,他的被打斷的左腿因爲摔跤而錯位,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變得腳趾朝後腳跟朝前了。
柯寒趕緊跑去撿起兩根馬車車廂摔壞的平直的木板,扯下身上的一塊衣袂做成繃帶,將石子魁的斷腿矯正了,用木板固定着綁好後,與馬常發合力將他託上馬背,然後,等馬常發也上了馬,再吩咐馬常發扶好石子魁,繼續前行。
約莫又奔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縣界的石碑了,柯寒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這纔有心情仰望一下夜空,不由得生髮感慨:月光如水啊!如此寧靜的夜晚,竟然暗藏着這麼多的不平靜?不管怎麼樣,總算到了自己的地盤了!那個啥,哦,桃花塢,張王集,得空非得去好好治治!這些刁民,心中還有沒有王法了?……
咦,那匹馬上,一直哼哼着的石子魁竟沒有了一點聲息,這是怎麼回事?柯寒一陣緊張,連忙叫喚馬常發停下來看看,正要過去,突然,前面路旁的一個小亭子裡躥出兩個身影,朝柯寒他們喝問道:“幹什麼的?站住!”
柯寒一愣,正要反問那兩個黑影,卻一不留神地被那兩人硬拽下馬來。
“深更半夜的,要往哪裡去?”不等柯寒站穩腳跟,那兩人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並且還要去拽馬常發和石子魁,“不知道這裡宵禁啊?這陣子,不得出城,更不得進城!”
柯寒斜睨着眼細看那兩個人,原來,這二位就是負責宵禁的官差,呵呵,自己人啊,還挺有責任心的嘛!
柯寒嘻嘻一笑,連忙道:“嗯,他們有重傷在身,輕一點啊,這裡有醫生嗎?趕緊……”
“你當你是誰啊?指派起爺們了?操!”其中一個人罵道,“滾一邊去!”
另一個人看也不看一眼柯寒,很乾脆地直接就提腳踢了過來,“不開眼的東西,怎麼這麼煩人呢?”
柯寒依舊笑着,他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膽敢辱罵個性很強的上司?唯一地解釋就是,他們大概不太認識老爺我吧?誰讓我不注意和羣衆多加聯繫了?嗯,怪不得人家啊。
“他奶奶的,這位腿上還綁着傢伙吶,咋的了這是?”已經走過去並且靠近了石子魁的那人驚訝了。
“哦?”另一個也訝異地叫了起來,“回去,現在宵禁,任何人不得再跨近淮縣一步!鬼知道你們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去,去,去,回去!!”
兩個人愣是將柯寒他們仨攔在了界外!
“告訴我,你們的頭是誰?”柯寒一邊拉住就要罵孃的馬常發,一邊揉揉石子魁的肩胛,竭力壓制住火氣,“我要和他說話。”
“嗨,你膽子倒不小?咱巡防班的鄔大班也是你能隨便見着的嗎?真是笑話!活膩歪了還是咋的?”那人說着就去趕張財主孝敬縣太爺的馬。
“咋就是不開竅呢?”另一個小聲嘀咕了一句。
“鄔大班?是不是就是那個界外巡防班的鄔爲龍?”馬常發忍住後背上傷口的疼痛喝問道。
那兩個人一愣,但旋即又昂着頭,幾乎同時回敬道:“大班的名號豈是你能隨便叫的?”
石子魁早就忍耐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艱難地將受傷的斷腿擱在一塊大石頭上,朝柯寒道:“子衡!你這官做的也太次了,我都替你臉紅!這兩個狗毛雜種都能趴在你頭上拉屎撒尿的了?……唉呀,痛死我了!我的腿呀……”
本來耐性就極差的柯寒經這石子魁一聲嘲弄,實在丟大面子了,他也更加的忍無可忍,便一扔馬鞭,指着那兩**聲喝道:“把你們那個叫什麼鄔爲龍的大班長叫來,老子要見他!告訴他,縣太爺帶着你們的頂頭上司——掌管治安的佐官總巡檢馬常發同志來看他來了……”
說的已經夠明確的了,可是,那兩個雜毛豬頭聽了柯寒的話後,重又認真地瞅了瞅柯寒和馬常發以及石子魁,就像是欣賞幾件古董一樣,然後就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的一個還指着柯寒,以嘲諷的口氣拿腔拿調地說道:“鄔大班,縣太爺帶着我們的頂頭上司,掌管治安的佐官總巡檢馬常發查崗來了!這慫樣!喔唷,嚇死我了!你是縣太爺?我能信嗎?!”
“別廢話了,滾!”另一個肆無忌憚地揚起手中的刀吼道,“我們的那位縣太爺現在還不知在哪個神仙洞裡快活呢?就你這樣,裝瘋賣傻的可以,充當狗官,哼,尾巴還不夠長!……”
不等那人說完,柯寒終於忍無可忍地就“啪”的一聲甩了他一巴掌,直打得那人眼冒金星,連嘴巴都搧歪了。
另一個見狀,趕緊抽刀上前,卻被馬常發一腳踢飛了刀,忿忿地罵道:“兩個雜種,明天不用再來值班了!”
石子魁也跟着嘿嘿一笑,抖了抖那包張財主送給秀兒的銀子,整出聲響來刺激那兩個人,然後又朝他們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道:“給臉不上臉,真他媽的賤貨!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們的心事啊?什麼就不開竅了?哼,蠢貨,想在老子身上搶錢?他媽的瞎了狗眼了!”
柯寒也已脫下在張財主家換下的衣服,重新從包裹裡取出官袍穿上,驟然間,人就顯得精神多了!着實讓那兩人驚訝不已。
而馬常發因爲後背上有傷,還在滲血,便不再換那官服。
石子魁依舊本色衣着,很顯然,腿上斷骨錯動,疼得他直冒虛汗,心裡更是煩躁不已,剛剛又被那兩個狗日的羞辱了,恨不能親自踹他們一腳!不過,剛剛痛罵了那兩個不開眼的畜生,繼而又見柯寒和馬常發分別教訓了兩個,心裡便也敞亮多了,似乎就在瞬間使自己的境界跟着也上升了一個檔次,不由得又是一番揚眉吐氣的了。
剛剛還趾高氣昂的兩個巡遊的差役這一刻變得傻呆無比,被人一頓狠揍後才知道碰上了硬茬!全怪自己小看了這三位猛男啊,纔來當差沒幾天呢,原來還指望能敲詐個三兩五錢的呢,竟搞的如此狼狽,便直呼倒黴。
兩個衙役,一個捂着臉,一個捏着手腕,這一刻也長了見識,比剛纔老實多了,都欠下身子跪着,搗蒜似地磕着頭。
柯寒全然不管那倆人磕着響頭,只是讓馬常發幫忙託着石子魁的屁股,扶他上馬,隨後,自己也跳上馬背。
在倆巡遊的惶恐的目視中,柯寒厲聲訓斥道:“回頭再找你們兩個畜生算賬!”
這時,天也快亮了,隱隱可見東方魚肚發白的樣子了!柯寒“啪”的一甩鞭子,領着他的掌管治安的佐官總巡檢馬常發和他的堂兄石子魁,大搖大擺地踏進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