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意外
老哈里這傢伙,是唐國正宗的遊牧民族出身,祖上數代也都是在赤紅龍旗的麾下效力,有着一手極出色的放牧本事,所以到了他這一代,纔會一直跟着趙禎一家,流亡海外,矢志不悔。而同樣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能深受趙禎的信任,把偌大的一座牧場交到了他的手裡來掌管。
從這一點上來講,他如今的地位雖然不如薛禪這個大總管,但也的確稱得上是趙禎的心腹。要不然,佈置火牛陣這麼重要的事情,趙禎也不會讓他來全權處理了。
至於,之前薛禪拿他當做人質,來威脅王越的那種舉動,老哈里雖然心裡也是恨薛禪恨的要命,可此一時彼一時,說到底兩個人畢竟也是一路的,對王越有着近乎於本能的同仇敵愾的心思。是以眼下,陡然一見薛禪竟然被王越甩頭一抖,用刀切開了半個脖子,立刻便大驚失色,然後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原來剛剛王越和薛禪一番激鬥,來來去去,兔走鷹飛,起落間快如迅雷電閃,甫一交手,到分出勝負,實際上用的時間甚至還不到兩分鐘,老哈里雖然功夫很一般,以他的眼力也很難分清場中的局面和形式,但他經多見廣,卻不難猜到王越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無非就是盯上了他這裡的那些犍牛!
而這些牛,都是經過他一手處理的,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徹底激發兇性,脫閘而出,化作無可抵擋,可以踐踏一切的火牛陣。這東西如果一旦落到了王越手裡,他甚至連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對方會怎麼做了……。
到時候,別說對面的那二百多赤紅龍旗麾下的精銳鐵騎,就是數量再多十倍,真要迎頭被這些發了瘋的千斤犍牛一陣猛衝,那下場也絕對會慘不忍睹!
所以,眼見着薛禪一招失手之下,這老傢伙一聲驚呼出口過後,緊跟着就轉身向後就跑。
王越雖然堵住了門口前好大的一片地方,可這帳篷本來就是用氈子和竹木一層一層的搭建起來的,四周牆壁並不厚重,只要他能豁出去,往前拼命衝一下,趁着這時候薛禪還沒有徹底倒下,還在和王越“對峙”的機會,說不定他就能及時的用刀破開前面的圍帳,來個死裡逃生。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那一聲驚呼出口的一瞬間,被他視作生死大敵的王越那邊還沒有動彈,距離他更近一些的薛禪卻突然猛地一擰身子,朝他惡狠狠的撲了過去。
剛剛王越一路追殺,雙腳連環踐踏,薛禪雖然也被打的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但在最後關頭卻依舊憑着自己苦練多年的密教瑜伽,生生的挺起了上半身來。且他的白蟒十三鞭也是凌厲之極,雙手連抽之下,即便是以王越的腿力,也被他如同抽絲剝繭般的連連化解,而在那個時候,只要再給他一點點時間,薛禪就有足夠的把握,徹底立起整個身子,從而將場中的局面重新拉回到雙方剛剛交手時的情形。
到時候,儘管他仍舊不太可能是王越的對手,可總算是挽回了些許頹勢,有了更多可以選擇的餘地。不至於被王越就這麼一路追打的,顏面全無,憋氣之極。
在那一瞬間,薛禪甚至都已經在心裡計劃好了,接下來在他站起來後,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擺脫對手的追殺。事實上,從一開始面對王越開始,薛禪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和王越的正面對抗中,佔到任何的便宜,是以,他當然也就不可能有什麼拼命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的拳法武功已是整個赤紅龍旗少有的高明,可未曾交手,膽氣已經落,再打起來,自然也就憑空少了三分血氣,交手時難免就要處處束手束腳。
如此一來,就算真的能站起來,他首先想到的也是如何逃走,而不是趁此時機來一波拼命的反攻。
但可惜的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的這種想法最終還是落在了空處。
高手過招,如兩軍對壘,最終能勝者,除了本身的拳法武功之外,還要講究一個能否知己知彼。明瞭敵我之間的優劣之處,當然就可以處處有的放矢,百戰而不怠,還未真個刀兵四起,就已經先天不敗。就好像薛禪突然用出來的這一路瑜伽的功夫一樣,就如同事先埋伏下來的一支奇兵,找準機會陡然殺出時,立刻就打了王越一個措手不及,收到了奇效。
可是王越臨場發揮的本事也實在令人歎爲觀止,完全就是隨形就勢,不管薛禪的瑜伽法門用的如何詭異,他只是在氣機相交,牽引之下,隨着對手的變化而變化。一見下盤的攻勢無用,立刻前撲蓋打,把雙腳的連環踐踏掃踢變成了下壓前撲,整個人就那麼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壓下去,雙手拍打,籠罩四方。
王越的腿法,向來沒什麼花招,簡單直接,爆發猛烈,但這是優點也是缺點,因爲不管你爆發的力量有多麼的巨大,踢不到人也沒有用。可是現在,王越這一變招,藉着身體自身的慣性,改腿爲手,上下之間的銜接,簡直有如羚羊掛角,天衣無縫。一下子就把薛禪剛剛爭取到的一點機會,扼殺在了萌芽之中。
不過,如他這般的強行變招的,也就只有他這種把拳法練到了掌控有心,且身體還強橫到不可思議地步的人才能這麼做。換做旁人,就算是功夫不不比他弱,也是絕沒有辦法在這種情形下做到他這等地步的。不說這招式之間的變化,已經涉及到彼此的氣機牽引,一動皆動,只說在急行中驟然停頓,把不利於自身的慣性動能,因勢利導,化作自己的優勢,然後隨機應變,頭尾倒置,一舉奠定最後的勝局,只是這樣的一番操作,就已然是渾然天成,足以驚爲天人了。
而他這種,隨形就勢,臨場應變的功夫,也不是能夠被人爲的教導出來的,完全是王越本能的一種發揮,是由他的心態,經驗,和武功等等諸多因素,融合而成的。
也就是說,這其實應該算是他的一種天賦,這樣的一種打法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可以做到如他一樣的。既無法複製,也無法學習和傳授。因爲拳法武功這東西,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同樣的一門拳法,由不同的人來練,就完全是不同的一種的效果。
接下來,兩人交手,王越又一撲在撲,胯下馬掌中槍,拳法更加的凌厲。轉眼一個變化,便把六合拳由拳變槍,氣勢浩浩蕩蕩,恰似沙場縱橫,大將軍馬踏連營,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面對於此,首當其衝之下,眼見得王越奔行無礙,由下自上,一撲如鷹擊地,再撲就已經變作了躍馬揚槍。任憑自己如何的絞盡腦汁,詭異變化,都不能再掙得一點點的時間和機會,在薛禪的心裡,早已經是心急如焚。
當下,他情急拼命,以瑜伽法門,扭曲筋骨關節,雙手先抓軟肋,再插腰腎,結果卻反被王越振臂一揮,一記攔槍勢,打的中門大開,下盤不穩……。
一時間,兩人你來我往,眨眼的功夫,王越便已經把他逼到了退無可退,再也無法還手的絕境,然後他大開的中門,就成了他不設防的取死之道。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
同樣的是一口飛刀,由不同的人來用,就完全是兩碼事。似乎根本就已經忘了這個時候的王越嘴裡還銜着一口刀,薛禪的兩隻手剛一被王越一記攔槍勢,崩的高高彈起,緊接着他就只能看到一線精光,躍入眼簾,然後他的脖子就被劈開了一半,血如泉涌。人雖還沒有當場斃命,可這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相比他之前的那一刀,王越的這一刀,距離更近,發招更顯得隱蔽,雖然沒怎麼認真的練過暗器,可以他的功夫,依葫蘆畫瓢的來上這麼一手,卻足以讓薛禪感到徹底的絕望。
“噗!”的一聲悶響過後,薛禪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但他卻沒有在這一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傷口,進行任何的掙扎,甚至連看王越都沒有看上一眼……。
“你的功夫很不錯,可惜碰上的對手是我。”站直了身子,收了架子,王越看着面前的薛禪,心裡也多少有點兒可惜的意思。
不過這不是他心軟了,而是高手難尋,能把功夫練到薛禪這種地步的人,實在太少了。
就算還比不上他的主子的趙禎,卻也不比洪老二身邊的那個周長虎差了。這都是數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身爲武者,自然也能體會到這份辛苦。在這一點上講王越對薛禪有點認同感,也不奇怪。
所以,他看到薛禪脖子被劈開一半,兀自站立在原地不倒,王越也沒有立刻就跟上下殺手,只是在原地靜靜的看着。既然對方已經是註定活不下去了,那多活幾分鐘和少活幾分鐘也就沒什麼區別了。況且,到了這時候,薛禪早就已經無力反擊,對他也沒有任何的威脅了。
而至於那個老哈里,功夫本身就不怎麼樣,身在帳篷之中,此時此刻也就等於是落在了他的手裡。任他如何的反抗和逃跑,在王越這樣的人面前,說到底也都像是一場笑話一樣。
可就在這一瞬間,隨着老哈里的一聲驚呼出口,引得王越目光微微一轉,剎那間這個一閃即逝機會卻已經被幾乎都要死了的薛禪給抓住了。
既然已經奠定了勝局,對手行將死亡,對帳篷中的一切都能夠掌控在手心裡面,可謂大局已定,所以就算是王越在這種時候,也不免的放鬆了一下精神。
然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半邊身子都已經被自己的血浸透的薛禪,突然聞聲而起。根本也不回頭,只憑着耳朵聽到的聲音,整個人頓時向後就竄,後仰,吸氣,雙手過肩交叉,偌大的身體竟是意外的輕動靈活,絲毫看不出,他其實已經馬上就要死了的樣子。
而他的這個姿勢,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躍出海面的大魚,一個後仰倒竄,用的其實就是一招很常見的“金鯉倒竄波”。可招式很平常,用在這裡就顯得異常的實用。
老哈里,人剛一轉身還沒有跑出去幾步,結果轉眼後就被薛禪由後追上,半空裡一擰腰,輕飄飄一掌便拍在了他的後腦上。
“啊……。”老哈里一聲慘叫,只覺得自己腦後猛地一涼,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下一刻他的身子朝前踉蹌兩步,一下就撲倒在了地毯上。
很顯然,他已經是死了。
薛禪雖然脖子被劈開了一半,氣管喉管和一側的大動脈都被切開了,無法呼吸,失血過多,但他在這一瞬間的迴光返照中,卻來了一次逆襲,臨死前一掌拍死了老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