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邀請

馬力全開的貨船猶如離弦之箭,另一邊,海盜的衝鋒艇不緊不慢的巡航,兩者同時出現在顯示屏上,就構成一幅詭異的畫面。

數據在這一刻失去作用,貨船可能被衝鋒艇察覺,也有可能擦肩而過,此時人品決定一切。

琳妮神情冰冷,保持全速行駛的同時,將光標儘量維持在屏幕兩端,即便對隨時降臨的戰鬥並不排斥,血牛仍然屏住呼吸,一對血紅的牛眼僅僅盯着屏幕上的小光點,而霹靂蜂也停止了大呼小叫,好像生怕發出微小的聲響,就會驚動海盜。

陳放見證了傳說中的小概率事件,雖然從前也沒少見證,不過永遠是向着不利的方向發展,而這一次,貨船卻是有驚無險的繞過了海盜。

人品,陳放喃喃自語。

“讓我來吧,擺弄機械,我比你在行。”霹靂蜂主動換下神情冰冷的琳妮,三艘衝鋒艇早已不知所蹤,距離上路時過去了十三個小時,由於始終保持在全速航行,貨船提前衝出紅魔的勢力區域。

“謝謝。”陳放淡淡的向琳妮說道。

琳妮白了他一眼,問道:“謝我什麼?謝我傻兮兮的信任你,駕駛滿載晶油的貨船,從海盜眼皮底下鑽過去?”

“剛纔要是等我解釋清楚,恐怕我們沒機會避開海盜。”陳放自知理虧,作爲隊友,有權知道他的全部計劃,無奈他實在不習慣辦事以前先把計劃從頭至尾的描述一次。而她要謝的,正是琳妮不問緣由的信任。

沿途再沒有碰上海盜,貨船兩週以後抵達夏爾多空港,陳放當然不會蠢到將晶油賣給官方,而是將消息散佈出去,待價而沽,纔不過五六天的時間,整船晶油被搶購一空,價格擡升了百分之七十。

不出所料,由於海盜的緣故,導致卡多藍晶油的價格一落千丈,可是在夏爾多的收購價格扶搖直上,販運晶油本來就是個充滿暴利的行業,如今在海盜的肆虐下,變得更加暴利。

“要是我們什麼時候不當傭兵,說不定可以販運晶油賺錢。”看到鈔票居然來這如此輕鬆,窮瘋了的霹靂蜂不免眼紅心跳。

陳放十分誠懇的解釋道:“我們缺少本錢,要不然多撈的百分之七分,留下一半給沈君,剩下的我們分掉。”

“這個不太好吧。”霹靂蜂難免有些心動,傭兵的道德素質讓他挺住了誘惑。

陳放繼續引誘道:“這筆錢屬於額外收入,是我們自己賺回來的,分掉它也不用良心不安。”

“你們想都別想。”琳妮無意間聽到兩人的談話,本來不想理會,免得讓人家誤會她在偷聽,誰知道陳放越來越離譜,居然引誘霹靂蜂侵吞僱主資產,良好的傭兵素質讓她忍無可忍。

“這可是她不讓分的,不甘我事。”陳放就是這樣的人,知道霹靂蜂缺錢,也願意提供幫助,可是他不會送錢或者借錢,最多就是送個賺錢的機會。

其實無所謂私分不私分,護衛載滿晶油的貨船駛過海盜橫行的區域,遠比守護幾個破礦場要困難的多,也危險的多,增加佣金理所應當,陳放預先看到了夏爾多晶油價格飆高的可能,提出把販運晶油的額外收入平分,一份留給沈君,一份作爲佣金。

沈君對賺錢並不看重,就想給家族一次漂亮的表現,哪怕勉強能交差也行,這個提議即不用增加花銷,又可能獲取額外的收入,自然不會拒絕。

沈君本來就沒有中飽私囊的想法,屬於自己的那份也沒有私留,講明原委,一併上繳給了家族,貴族子弟的資本不是用錢來衡量,而是家族的信任和器重,儘管是無心而爲,他終究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真相浮出水面,琳妮依舊冷冰冰的,內心卻絕不平靜,加入傭兵至今,同伴在財務方面始終入不敷出,她雖然有心資助,然而力不從心。

琳妮知道,他們‘嬉皮笑臉’找自己借錢的時候,心裡並不好受,願意用生命捍衛隊友的人,絕不缺少尊嚴,況且他們的本領不弱,要不是死心塌地的追隨自己,何至於混到現在的地步。

也許在外人看來,兩名隊友累贅了琳妮,事實卻是,琳妮的固執拖累着團隊,成員的死傷,退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琳妮卻不肯招納新成員,最終導致團隊陷入困境。

陳放改變了這種局面,即讓同伴擺脫經濟的困窘,又保住了他們尊嚴,更爲重要的是,琳妮不像從前那麼固執了。

沈家結束礦場的生意,起初的任務也就沒了,護航任務可以臨時僱人,沈君卻認定了陳放,說什麼都不放他離開,開出的條件也格外誘人,護航任務仍然依老規矩,額外收入半數作爲佣金,等待期間的佣金照付,陳放等人也不用隨時守在莊園,來去自由。

回到卡多藍的第三天,老威廉找上門來。

“聽說一艘貨船在卡多藍東路失事,可是將我嚇壞了,這些天寢食不安,見到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誰都知道這份關切是裝出來的,不過老狐狸演技超炫,陳放也只好適時的表達感激之情。

旁觀者無不瞠目結舌,兩個男人的關係能親密到這種程度?而且,陳放似乎忘記了貨艙裡的微型定位器,那是老威廉私通海盜的鐵證,他是要將陳放置於死地。

簡單的寒暄幾句後言歸正傳,老威廉含笑問道:“聽說有人將一整船的晶油運到了夏爾多空港,狠狠的撈了一票,那應該是沈公子的手筆吧?”

沈公子指的自然是陳放,這座莊園的主人是誰‘顯而易見’。老狐狸耳目極靈,瞞是瞞不住的,此時也就是問問而已,不是要證實什麼,陳放索性痛快的認了,然後靜觀其變。

“好!沈公子果然深藏不露,三週後,在波旁星有一次聚會,萬望沈公子賞光。”老威廉突然換了一副神態,雙手遞過一份請柬,目光中隱隱透出恭敬之色。

請柬的製作格外細緻,每個細節都很考究,邊角處美輪美奐的花紋,作用絕非簡單的裝飾,和家族徽記的作用一樣,都是身份的標誌。

這是自上層貴族的邀請,對於下等貴族意義非凡,黃金獅子的父親就是在落魄潦倒時接到了這樣的請柬,此後便平步青雲,儼然成了國之棟樑。

對於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一份機遇比什麼都珍貴,可是沈君……

無論如何,良機不容錯過,陳放代他先行接過請柬,承諾一定準時赴約,老威廉這才如釋重負,交代了一些細節以後,匆匆離去。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拿去。”陳放準備將請柬物歸原主。

“請柬是你收下的,我不去!”沈君退到房間的角落,

“你纔是沈君,我那是代你收下的。”陳放無奈的做出提醒,同時有些火大。

“他們邀請的是你,他們邀請你也許是爲了販運晶油的事,我去了能做什麼?”沈君流露出拼死一戰的勇氣,很難想象,這僅僅是爲了一張請柬。

“這是一場貴族的聚會,到場的也必須是貴族,況且販運晶油是你們沈家的生意,我哪敢隨便做主?想想你的家父,他對你充滿期待……”陳放將請柬放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傢伙居然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你比我更像一個貴族,老威廉不就認錯了嗎,我授權你處理販賣晶油的談判,這樣總可以了吧?”沈君真是被逼急了,逃命似的鑽入書房。

“搞不懂這些貴族子弟是怎麼想的?不就是去吃頓飯嗎?”霹靂蜂目睹戲劇性的一幕,感慨萬千,比起在槍林彈雨間的掙扎,這種場面的確太可笑了。

陳放意味深長的說道:“貴族也有自己的難處,誰都不容易。”

堅強不代表感覺不到苦,七年來,他放棄了想要的生活,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反倒是加入傭兵以後,才感受到了快樂的滋味。出生在權勢熏天的陳家尚且如此,一個下等貴族的命運能好到哪兒去?在那種環境裡生存的久了,難免會有些心理陰影,沈君的情況比較嚴重。

琳妮對這句話倒是願意接受,人活着,誰都不容易。但是由陳放說出來,有些無痛呻吟的感覺,他知道貴族的難處麼?

“你準備怎麼辦?難道代他去參加聚會?”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先幫他把生意敲定,誰叫我自討苦吃,建議他販運晶油。”陳放欲哭無淚。

琳妮皺眉道:“你認爲威廉的邀請是爲了晶油買賣?你信任他嗎,你忘了貨艙裡發現的微型定位器?他很可能就是海盜的同黨,你就不怕他假借聚會之名,要對你不利?”

“你在關心我?”陳放不禁受寵若驚,良久沒有等來回話,這纔想起她的原則,廢話是要被無視地。

好日子過的太久,難免讓人忘記教訓,陳放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老威廉是開提煉廠的,他找我除了談晶油,不可能有別的事情,依我的推測,他可能是想一起販運晶油。貨艙裡的定位器不是他放的,聚會也不是他要開的,這次宴會的主人,應該也是他的主人,他不過是來送請柬。”

“你憑什麼認爲定位器不是他放的?”琳妮追問。

陳放不慌不忙的分析道:“首先,他事先並不知道我能放他的工人上船,要是我讓自己的工人搬運呢,他就放不成追蹤器?如果是他要放追蹤器,也該放在油桶裡。再說,切斷運輸線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擁有卡多藍唯一的提煉廠,只要能開工,財源就滾滾而來,何必搞到自己停工?就算勉強說他要獲取暴利,到了現在的地步,要是他與海盜有染,完全可以自己運晶油出去發財,不用找上我。”

琳妮也認爲這種分析很符合邏輯:“不過,要是他想找你合作,爲什麼第一次不提?”

陳放一邊思索,一邊解釋:“那個時候老威廉還不信任我的能力,有何必要爲年輕人的心血來潮動心,爲什麼不看看再說?他先賣我晶油,觀察我的能力,如果我能把晶油運出去,他再找我談合作的事也不遲,卡多藍賣晶油的獨他一家,他不怕我能跑掉。要是我失敗,他仍然能賣出一船晶油,什麼損失都沒有。”

琳妮突然感覺到一陣冰冷:“你明知道老威廉是那種人,還願意跟他合作?”

“爲什麼不能合作?只要符合他的利益,就不用擔心被出賣。其實,這不是我們的意願問題,而是我們夠不夠資格與他合作,卡多藍到處堆滿礦石,這些礦石送到工廠裡,不用多少成本就能提煉出晶油。老威廉手上握有這樣的資本,何愁找不到人願意合作?他有資格甄選合作伙伴,而且被他挑中的人絕不吃虧,這請柬就是遞給下等貴族的橄欖枝。”出生於豪門的陳放對合作的精髓深有體會,早在他才幾歲,尚不理解女人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婚姻就被家族當作籌碼提前預支了。

終於,護目鏡彈出一段訊息,打斷了琳妮的追問。

“我們可能找到新隊友了。”一向冷冰冰的臉上竟然出現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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