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剛一說罷,史仁便雙眉倒豎,鬚髮皆張,顯得很是氣憤,“左右何在,給我將這韃子的說客拿下!”
史仁見過野狐的本事,生怕惹惱了野狐會殃及他這條池魚,於是趕忙上前一步道:“都給我退下。”
待拔刀出鞘的侍衛退去之後,史仁又一臉賠笑着轉頭對野狐道:“您老應該知道咱們我們和韃子是不共生死的死對頭,況且如今乃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非常時期,我兄弟二人食君之祿又怎能不忠君之事?讓我們給韃子開門獻城,您老這不是想讓我史家遭人唾棄、遺臭萬年嗎?”
史仁也是冷笑一聲道:“沒想到小兄弟這等清修之人,也會心甘情願的替韃子奔走,還真是讓史某大開眼界!”
野狐自知讓一方守將棄城投降確實不是一件能讓人笑臉相迎的事情,所以對於史仁的戲謔他倒也不曾放在心上,與全城百姓的安危相比,自己的臉面確實算不上什麼。
於是他繼續不卑不亢的說道:“我確實是爲人奔走,但卻不是爲那幫滿人,而是爲了這應天城的軍民,史將軍可曾想過人命並非草芥,而且史將軍也很清楚,明亡清立乃是大勢所趨,即便這應天城守得了一時,可又能守得了幾日。”
“這塊骨頭越是難啃,滿軍破城之時便是大起刀兵屠城之日,所以我只是不忍這應天城變成人間煉獄,這纔想着來說服史將軍棄城投降。”
“呵呵”,史仁冷笑一聲,又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道士,若不是看在你救過族弟的份上,本帥早就讓刀斧手將你砍了,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城中百姓,那你可曾想過城中百姓是願意站着死,還是願意跪着剃髮易服做一個豬狗一般的亡國奴?!”
史仁越說越是激動,最後幾句甚至有如洪鐘入耳,讓人不覺振聾發聵。
野狐只覺耳鼓大條,好似被人提着一壺冷水當頭潑下,是啊,自己可曾想過城中的百姓是願站着死還是願跪着生,難道這一切都只是自己太過着相了嗎?
史仁的聲音很大,大到站在一旁的張珏都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心思本就赤誠,見史仁竟敢對自己的師傅大聲吼叫,於是便來了驢脾氣,剛想走過來替自己的師傅辯解兩句,卻被野狐拉着袖口問道:“張珏,爲師問你,這城中百姓都是自願留下守城的嗎?”
張珏實在人一個,見師傅親自問他,於是想也不想的答道:“回師傅的話,史大帥接管應天城防時曾說過,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凡是願意給韃子做奴才的他也不留,願意留下和韃子抗爭到底的他舉手歡迎,所以現在應天城內留下的可都是個頂個的英雄好漢!”
他的話再次如當頭棒喝般將野狐震在原地,自己只知一味地保全城中百姓,但沒想到這些如草芥一般脆弱的人兒,竟個個都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真豪傑,那些通俗小說中怕是也寫不出如此蕩氣迴腸的故事吧。
沉默許久後,野狐長出一口氣,好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徐徐說道:“史將軍,方纔之言是我想的有些偏頗,吾非魚,焉知魚之樂,既然此地有如此多的豪傑英雄,那不如我也留下替你們盡一番微薄之力吧。”
不等史仁說話,史仁便欣喜若狂,更是激動的一把將竹簡塞到野狐手中,雙手抱着野狐的肩膀道:“太好了,有神仙爺爺相助,我等定能一舉將韃子趕出山海關,還我漢家兒女一個朗朗乾坤!”
野狐雖只是只山中野狐,但他卻也是說漢家話、着漢家衣,所以史仁這番話倒是說的他心潮澎湃。
既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史仁和史仁二人便一左一右着將野狐給領進了方纔那間書房。
或許是走了這麼一段路的緣故,野狐那滿腔熱血也涼了不少,雖已答應守城,但自己卻也不能將那些世人看不見的規矩視爲無物,他可不想那一日早上醒來站在自己牀頭的是那幫叫做捕蟬人的催命鬼。
雖不知野狐到底有何能耐,但史仁如此推崇備至,想必應當不是什麼樣子貨,自己此刻若貿然以之相問,恐會惹得他不高興,待日後時機成熟,再摸摸這小道士的底吧。
史仁心中打定主意之後,見野狐手上還拿着那捲竹簡,心想如今正有一良機,於是笑着說道:“小神仙,你手中這麼竹簡乃是我手下一位兵卒無意中在一間破廟中拾得,老夫看其上書寫的文字乃是先秦的小篆,於是便留在身邊偶爾翻閱,但老夫才疏學淺,始終堪不破其中奧妙,小神仙既是神仙之流,想必才學一定十分淵博,不知小神仙可否爲我等解惑?”
野狐知道這是史仁有意考校自己,於是也不推辭,畢竟老虎也要偶爾亮出獠牙才能震懾宵小。
史仁豈會看不出這是自己的族兄在故意刁難野狐,於是便笑着打着哈哈道:“神仙爺爺,您一路下山想必也該乏了,咱們還是先用些吃食,休整一夜明日再看這勞什子竹簡吧。”
史仁見這老小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又開口說道:“逐弟此言差矣,小神仙乃是神人,神人又怎會如我等凡夫俗子般疲頓勞乏。”
野狐看了眼二人,並未與他們多言,而是緩緩翻開手中的古簡,古簡中所書文字確實是先秦的小篆,但所記載的東西卻十分雜亂,甚至可以說是前文不對後語,倒像是一個人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將自己的一生給寫在上面,反覆看了幾遍後,野狐也有些犯了糊塗。
史仁見他滿臉疑雲,雙眉緊鎖,於是便帶着三分嘲意笑道:“怎麼樣,小神仙,可曾看出些眉目來?”
野狐剛想搖搖頭認栽,但腦中卻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只見他暗自催發體內的妖氣,將其注入竹簡之內。
果然,妖氣剛一沒入竹簡,竹簡上的那一行行蠅頭小字便好似活了過來,不僅一個個散發着金光浮出竹簡,更是自發地打亂而後重新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