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沒有開一扇窗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我看着窗子上一行行的水滴帶着調皮搗蛋的行經,飛速的,遲鈍的挪向窗邊。透明的窗子再也不是透明的了,它安裝在車子裡,存在於一個空間,難以自行消失。自身被帶動推動,在其他的小空間之間不停的穿插着,上面一行行的留下着自身的別人的行蹤,留下着飛速的,遲鈍的歷史,並且貯藏在它小小的邊緣。
我即將進入大學,我漸漸擺脫着我所居住過的那個深遂的城市。迫切,酸酸。
門打開後又被輕輕的關上,屋裡的燈光又即將飽和,我喜悅並壓制着自己的興奮慢慢的摸着張其的頭髮,因爲剛纔推開門探出頭的那個人是張裡,我就是這樣又遇見了她。我不停的問自己“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兒?”
“你沒睡嗎?”我把張其弄醒了。
“沒,”
“雨停了?”她摸摸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
“媽回來沒?”她突然坐起身。
“應該沒有吧,沒聽見動勁兒。”
“那就好,對了,晚上想吃什麼?我一會兒給你弄去,半個小時以後叫我啊?”她又繼續睡了。我笑笑,玩弄着毯子。
淡藍色的毯子,嵌着白色的小花。檯燈罩上黃黃的光,旁邊,方行小鬧鐘配着黃色的塑料外殼,顯的很可愛。我支起身,拿起茶几上面的鏡子,又一次自戀起來。
“你不睡嗎?”張其又突然瞌睡的問我。
我被嚇了一跳“好吧,這就睡”。
躺下身,她閉着眼睛抱住了我,我摟着她。側過身,隨着牀板的振動,放平了她的手臂。我的鼻子聞着她的耳朵,輕微的呼氣彷彿在向她訴說着什麼。她的好看的夾在耳朵背後的頭髮,賞心悅目,她的面孔上因爲青春期而留下的疤痕和圓潤的臉,也都逼人的生動和真實,我偷偷的微笑着,就這樣把檯燈關住。
而我的內心在不停的呼喊着“張其,快快醒來”
門把手再次被轉動的時候,同我預想中的一樣,我又看見了張裡,她背對着我,坐在客廳裡的長沙發上。幾年前的令我如癡如醉的張裡現在與我近在咫尺,幾年前曾幻想着她也會安安靜靜迷人的坐着現在也終於被我看到。那扇我未曾跨出但已開啓的門爲我籠罩上了一層安全的陰影,消融着我一切的膽怯和恐慌。我感覺到我的眼中滋長着光,沖刷着沙發前面的玻璃窗,抵抗着外面已經接近灰暗的天色。
一分鐘後,我鼓着勇氣走了過去,這讓我想起第一年高3時遞給她唯一的一張紙條時的情形,我笑了笑,當時在我緊張的給了她以後,她還問我是誰給她的,我說“我啊”,真是有趣。現在我仍要給她講一句話,我要讓她給我指一指房裡哪間是衛生間,這是下牀後給張其的一個藉口出來,同時也是給自己的。
鮮紅的地板磚沒被弄出聲,我終於走到了沙發背後。“你好,”我頓了頓“廁所在哪兒?是哪一間?”也許是太緊張了,還沒等她轉過頭,我便轉身指了指兩扇門。之前我心裡已經盤算好了,除掉臥室的門,就剩下那兩扇了。
等我再次轉過身的時候,眼前張裡那張清晰的臉剎那間爆發性的具體深化着我對她形象的朦朧模糊,爆裂了我的眼珠。她擡起她的手指“那個”。哦,原來是右邊的那個,“謝了”我立刻轉過身,緊張的走過去。
轉動門把手,廁所裡有一個洗手池,一個馬桶,一臺綠色的老式洗衣機,一個大浴缸。我發現洗手池上面有面鏡子。“這可是剛纔的臉,不會很難看吧?”看着,想着,笑了笑,然後挪了挪腳,剝開底褲,馬桶裡原先的淺淺清水被弄的澎湃。
“把這個給張其捎過去”開門那一刻,張裡說着向我走來。大廳裡面散發着蒼白的朦朧的光,我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她。她伸出手,手裡拿着一個塑料帶。
“是衣服?”我問,直直的靠着門,心嘣嘣直跳。
張裡又把手慢慢的縮了回去,微低着頭,好象沉思了片刻,最後仰起頭,拿着帶子輕甩了一下,“還是我親自吧”然後徑直走入了張其的房間。我的眼跟蹤着張裡的行蹤。
張其屋裡的燈滅了,走出了張裡,但令我震撼的是她臉上零星的傷心憔悴,被淚零星點綴着。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反射性的低下頭,瞬間膽怯的心劇烈的搖擺起來。
我踏入了張其的臥室,然而卻巨大的傷心起來,傷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