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人,找到一處妖族避難點。”一名壯實的巫族漢子興奮地從叢林中走出來,向在場唯一一個女子彙報。

這個女子英姿勃發,颯爽豪邁,自有一種瀟灑氣度,從她清涼銳利的眼神,緊緊抿着的嘴脣,永遠挺直的脊背,爽利且永遠處於最佳狀態的站姿就能看出來,她是一名極爲優秀的戰士。

大巫,九鳳。

九鳳揮揮手,問:“兵刃能刺進去多少寸?”

這位戰士神采飛揚地回答:“不足半寸!”

聽見他的回答,九鳳面露欣喜之色。

託妖皇東皇下死命令全民普及妖文的福,方圓千里乃至萬里之內的妖怪彼此之間都非常熟悉,一旦有了危難也會互相援助。所以在妖族不敵巫族的情況下,越是強大的結界,就有越多強大的妖怪躲藏,或者保護重要的幼崽。收割這種據點尤其是後者,對巫族來說是最爽的一件事情,祖巫早制定一套兌換標準,妖族的屍體、內丹與頭顱都可以獲得積分,這些積分不僅能兌換以凶煞之氣煉製的兵刃,還能兌換凶煞之氣的修煉與運轉方式。九鳳派去的探路戰士,所持有的就是這麼一件特殊的兵刃,只能刺進結界半寸,顯然是難得強大的敵人。

東皇與妖皇前去聽道,妖族沒有誰可以牽制十二祖巫,所以對巫族來說,多強大的敵人都無所謂,反正每個大巫身上都有一張符咒,可以讓最附近的祖巫以最短的時間傳送過來……十大妖帥之二聯手,才能與一位祖巫戰平,這大地上,還真有哪個妖族強者能對付十二祖巫不成?

三千年的連連勝利,已經養成巫族狂妄自大的性格,他們壓根不認爲自己會輸,是以九鳳帶着一堆興奮的儈子手強行攻破結界,早將對方看成一堆貢獻分數。卻沒想到結界被打破的那一刻,金色的火焰席捲一切,將巫族的精銳戰士瞬間焚燒殆盡!

九鳳被巨大的力道擊飛,她勉強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就看見一個白衣男子手持金色長劍站在她面前,由於正對着陽光,她看不清白衣男子的長相,卻不知爲何,將他眼中的漠然看得一清二楚,並打了個寒戰。

這個男子的眼神太過可怕,不斷掙扎的自己在他眼裡無足輕重,明明剛纔殺了那麼多巫,他眼中也沒有任何情緒,彷彿他不過是踩死一隻螞蟻,拔下一根枯草,將一顆石子扔進水裡一般,如此簡單且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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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走到九鳳面前,彎下腰,在她身上摸索着什麼,九鳳羞憤欲死,誰料對方只是從她懷中取出一張繪製圖案的毛皮,方淡淡道,“馬交,將她帶回去,交給大哥處置。”

馬交?那不是妖族相當有名的……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這傢伙爲何要拿走召喚祖巫的符咒?

還沒等九鳳回過神來,只看見一個相貌平庸的男子出現,萬分恭敬道:“謹遵陛下命令!”

陛……陛下?

妖皇帝俊,東皇太一,他是哪一個?

九鳳的心被巨大的恐懼感充滿,卻自我安慰:不要緊,聽道結束就意味着后土娘娘也會回來,十二都天神煞大陣一擺,就算妖皇東皇,也不過是不堪一擊的螻蟻罷了。

突然,九鳳的心口傳來一陣劇痛,只見白衣男子的左手毫不猶豫地插進了她的心臟,暗運靈力,吸納她體內的凶煞之氣。

不,你不能這樣做!

巫族的一切力量都源於他們體內的凶煞之氣,如果失去了它,我……九鳳張張嘴脣,努力想發出一點聲音,她不清楚自己說了沒說,但白衣男子卻沒有絲毫動搖。當抽****體內的凶煞之氣後,白衣男子將她隨便甩到地上,取出一張絲帕,仔仔細細擦拭手中的血跡,終於露出一絲厭惡,似乎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指尖燃起金色的火焰,將絲帕焚燒殆盡。

馬交又將九鳳扛起來,告退之後就打算離開。

這時,明夕玦突然問了一句:“我妖族的女性可有受辱?”

九鳳的臉刷地白了,馬交想起過往,牙齒咯咯作響:“有!他們爲逼白澤大人出兵,曾當着我們的面……我的好友冉遺就是一時衝動,想要救出她們,才被殺死的!”

“是麼?”明夕玦看也沒看九鳳一眼,直接對馬交說,“告訴大哥,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介意。”

馬交點點頭,扛着九鳳離去。

明夕玦右手鬆了鬆,金色的長劍化爲太陽金焰,他閉上眼睛,神識向外延伸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死死捏着符咒,勾起一個冷到極處,也狠到極處的笑容,眼中的殺意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無比粘稠,如果馬交再停留此處,只會覺得呼吸困難到極點。

【你們得意忘形,竟將兵力分散,每個祖巫都落了單?十二祖巫,你們自己要找死,實在怨不得旁人!】

明夕玦完善了一下陣法,又祭出混沌鍾,這才讓左手出現一縷凶煞之氣,將之化成黑色的火焰,燃燒粗糙的符咒。

下一刻,地面上出現一個黑色的傳送陣,將一個相貌粗豪的英武大漢傳送了過來,他剛要看看周圍的環境,冷不丁地就被陣法縛住,混沌鍾當頭蓋下!

混沌鍾內不似旁人想象得那般黑暗,相反,這兒極爲亮堂。混沌鐘頂便是一個小型的周天星斗大陣,星光柔謐,卻將陷入鍾中一切生靈牢牢鎖住。太陽金焰星星點點分佈在鍾內,仿若點點燈火,卻是壓縮純粹到了極致的力量,看似美麗,卻蘊藏極度的風險。

“在這裡動手,戰鬥動靜不會被旁人察覺……”明夕玦站在漫天金焰與劍影中,聲音堅硬冷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句句都是無情的宣判與最後的預告,“天吳,好好享受你生命的最後一刻吧!”

天吳全身運力,想掙脫星辰的鎖鏈,但混沌鐘的空間受明夕玦控制,除非羅睺脫困,鴻鈞親來,否則誰都不能在明夕玦殺意燃燒沸騰到極點的情況下,從混沌鍾中脫困。

十二祖巫聯手,我的確奈何不了你們,但一個落單的祖巫,我還殺不了?

漫天劍影紛紛揚揚落下,在天吳身上留下數不盡的傷口,卻沒有任何致命的傷害,只是在片片剮着他的血肉。明夕玦手中又凝出一柄金色的長劍,將之直直扔過去,正中天吳心臟!

天吳緩緩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明夕玦。

計蒙、鬼車聯手,才與奢比屍戰成平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祖巫的皮肉太過結實,癒合得又快。但明夕玦修煉的源力,乃是世間一切力量的根源,屬性特殊至極,穿透皮肉輕而易舉。這也是他爲什麼不尋找好材料煉製一柄趁手的寶劍,而是一直用自身火焰幻化長劍的原因。

法寶終究是外物,自己辛苦修煉出來的力量,纔是真正能抓在手心,深深信賴的存在。

明夕玦脣邊掛着優雅的笑容,明明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卻在這種場景下顯得相當詭異,讓人膽寒。他緩緩走過來,左手毫不留情插入天吳的心臟,開始吸納凶煞之氣。

看見天吳的眼中流露一絲恐慌,明夕玦終於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凶煞之氣是天地給予巫族的補償,旁人沾了凶煞之氣只會越發狂暴,喪失神智,但這種不詳的東西卻是巫的力量來源與最好的補藥。所以十二祖巫有恃無恐,認爲就算你傷到了我們也沒用,反正你們對付不了凶煞之氣,我們相當於開了個外掛,永遠滿血滿狀態復活。

這也是爲什麼巫妖大戰最後一場中,帝俊與太一隻有用自爆的方式,才能解決十一位祖巫的原因。

但是,我不一樣!

大概你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能夠吸納凶煞之氣,並將之轉化爲源力吧?

“抽乾你的凶煞之氣,十二都天神煞大陣,這一輩子都別想佈置出來了!”明夕玦毫不留情地將左手再插入幾分,天吳被牢牢縛住,越掙扎越痛苦,只能木然地看着這一切。

發現劍影快要消失,明夕玦右手捏了個法訣,繼續讓這些劍氣凌遲天吳。在他看到大地上妖族的慘狀,一路上聽馬交的血淚訴說之後,他的心就變得堅如鐵石,放棄從前無謂的憐憫。

我是妖族的東皇,洪荒大陸上億萬妖族的債,我必須爲他們討回來!

祖巫殿。

“這是怎麼回事?”后土一路上發現大地到處都是巫族的部落,就覺得有些不對,她急急地趕回祖巫殿,卻發現平日裡至少有三位祖巫坐鎮的地方,此時竟只有燭九陰在,心中更加不安,“巫族到底……”

“巫族統治了這片大地。”燭九陰淡淡道。

后土的臉刷一下就白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顫抖的聲音問:“那大地上的妖族……”

燭九陰擡起頭,輕描淡寫道:“被殺到不敢出現了。”

后土太瞭解自己的同胞,所以她很清楚,燭九陰這句話八成是被藝術加工過的,何況,被殺到不敢出現……還沒等她說什麼,她與燭九陰的心口都是一痛,身子也不自主地輕輕顫抖。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燭九陰霍地站起來,后土推開門,往同一個方向奔去!

天吳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