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單子把她賣出去嗎……
慕淮南無聲低低地笑,聽不出是什麼情愫,五官的輪廓彷如隔上了一層飄渺面紗,優雅的身軀站在拐角的走廊裡,顯得那麼漫不經心的隨意。
盛夏睜着一對格外凜然的眼眸,胸口間起伏不定,一股股的寒意籠罩而來。
她身體冰涼得彷彿置身在冰窖裡,瑟瑟發着抖。
抿緊了脣,似乎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雙手的骨節越攥越緊,關節隱隱泛着白,掌心裡火辣辣的疼痛感還未散去,她轉過腳尖邁開腿轉身就走。
可是邁出去的步子還沒能走出去幾步,倏地,男人的大掌拉住了她手腕,不由分說地拽着她往另一邊的方向徒步而去。
盛夏激烈反抗,“慕淮南——”
然而女人的力量跟男人天生懸殊,她沒能掙脫開他,就被他快步帶到酒店裡走廊就近的一個化妝間。
化妝間裡沒其他人,應該都在外面參加宴會。
進入化妝間,房門被碰地一聲關上,隨之而來的,是她的身體也被抵在門板上。
男人灼熱的氣息噴灑而來,她尖削的下巴被迫的擡高,後腦勺壓在冷硬的門板上,他炙熱的吻封住她,強勢地撬開她緊閉的脣,打開她死咬的牙關,帶着他一貫的灼灼野性,突然之間,瘋狂得讓人心生戰慄。
“唔……”
被動而分明沒有反抗餘地的女人卻在拼死的掙扎,可是下巴被他的手指捏住了,身體也被他用力抵在門板上,兩個人親密無間得只剩下彼此身上衣服的布料,她想掙扎,卻是連掙扎的空間都沒有。
可即便如此,盛夏還是嘶聲着,痛苦着,伴隨着心尖上那股宛如被剜去的痛楚感,用盡全身的力量,掙扎比任何一次都來得劇烈。
到了最後,甚至又是一個耳光,狠狠地摑在他英俊的臉上。
“啪”地一聲,混雜着她嘴裡的嗚咽在空間裡作響,這個時候感覺打到的,不是他的臉,而是她的心。
但,這個耳光並沒能起到半點作用,他強勢的深吻絲毫沒有因爲這個耳光停下,哪怕半分半秒,反而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被他抓住用力摁在她旁側的門板上,她奮力地試圖掙脫,卻奈何不了他強悍的力道。
“唔嗚……”
盛夏感覺自己被他狂熱的氣息灼傷了,呼吸在逐漸的流失,這股近似瘋狂的激烈,叫人難以承受,讓她到了頻臨走投無路的地步。
血腥味忽然瀰漫了口腔。
在這個即將要把人逼瘋的深吻裡,盛夏嚐到了血腥的味道,但這血,並不是她的。
慕淮南終於停下來了,慢慢的他鬆開了她被吻得泛着紅腫的脣,兩人之間臉部跟臉部的距離拉遠之後,清晰可見他菲薄的脣上破了一個皮,正有汩汩血跡涌冒而出。
而他脣上涌出的血跡,也沾在了她的嘴上。
目光相對。
她凜然的看着他,眼神浮出層層受傷過後防備起來的銳利,雙手仍被他按壓在門板上,動彈不得,胸口是因長時間彼此糾纏抗拒的激烈對峙過後而不斷的起伏。
盛夏大力的喘息着,渾身血液彷彿在逆流,卻是咬緊了牙關沒說一句。
慕淮南深沉的眼凝視她,漆黑猶如深淵黑洞似的眼珠,注視她時,似乎是冷然,似乎卻又有……溫柔。
“還記得在這酒店發生過什麼嗎。”忽而,他低沉的嗓音流*來,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摻雜着濃郁戰火味的沉默空間,沒有失去脣皮上流出來的鮮血,只是那樣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彷彿只能容納進她一個人。
盛夏當然是記得的。
鼎盛酒店,海城最大的酒店,兩年多前在這裡,因爲她被一個男工作人員關進一間化妝間裡差點遭遇非禮,慕淮南找遍整個酒店上下終於找到她時,直接就廢了那個男工作人員的*,順帶,一把火將這個酒店燒了。
那一場大火燒得很旺,酒店上下甚至是酒店的負責人卻沒有一個人敢撲滅,在夜色裡火勢漫天,煙霧瀰漫籠罩了海城的夜晚,幾乎是燒燬了整個酒店的半邊面積。
後來,這件事就這麼轟動了起,而那個想要非禮她的男工作人員從此再也沒在海城看見。
她還記得他當時找到她的表情,焦躁的,陰鷙的,血腥的,彷如被修羅附體了一樣讓人感到害怕,而在看到她的時候,他的表情才露出了那麼一點柔軟的欣喜。
那是盛夏第一次見到一貫狂野優雅的男人,也會有那麼驚慌失措的一面,彷彿她的消失,她差點被人玷污的清白,讓他的天地都崩塌了,而他讓人感覺印象最深的,是他好像沒了她,就會失控了難以存活下去一樣。
“爲……爲什麼……”良久,她聽見自己止不住微微顫抖的聲音問,“爲什麼是你……讓我跟別人結婚……”
有些事情對比起來,真是兩種極端。
怎麼都是難以置信,當初那個彷彿失去她就活不下去的男人,如今卻利用手段讓她跟另外一個男人結婚。
慕淮南低聲淡笑,“說希望想讓你過更好的生活……這種話你一定不信。”
實際上,連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盛夏……”繾綣的注視她,低聲呢喃的喚着她的名字,這似乎是男人最深最柔的溫情,他緩緩的朝着她的脣又一次的吻過去。
只是這一次,他是溫柔的。
可還沒讓他觸碰上,她偏開了頭,避開了。
慕淮南的動作停下,深沉的眼望着近在咫尺她的側臉,她臉色泛白,幾近冰涼的透明,胸口仍舊在不斷的起伏着,通過握住她的手腕,感知得到她微微顫慄的身體。
他眸光暗淡,眼皮底下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陰霾。
驀然之間,他放開了她的手撈過她的身體,在她徒然的驚慌中把她從門板邊移開。
“慕淮南你幹什麼——”盛夏的反應很大。
然而不論她有任何反應在男人的眼裡都是可以忽視的,因爲沒有作用,幾步過來,他一手掃開化妝臺上的各個東西,撈着她的身體直接就將她放到化妝臺上坐下,將她背部抵靠在後面偌大的化妝鏡上。
“慕淮南,你他媽放開我……混蛋……”盛夏情緒很大,劇烈的掃開他的手。
慕淮南隨即是捏起她的下頜,將她侷促抗拒的表情納入眼底,他低笑,“是真排斥我碰你,還是假的,嗯?”
盛夏喉嚨發哽,一雙漾着水潤的眸子瞪着他,死咬着脣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看到你。”
“回答我。”彷彿沒聽見她說了什麼,他牢牢地捏住她下頜,英俊的面容噙着優雅無雙的暗淡笑意,“是真排斥,還是假的。”
盛夏面容發緊,聲音是哽咽的,然而目光是倔強的。
兩個人像是通過眼神對峙着。
“再問一次。”注視她,漆黑的眼珠裡映入她蒼白的臉倔強的模樣,他薄薄的脣輕聲道,“真,還是假,嗯?”
眼神森然,她咬牙道,“我也再說一次,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她仍舊遲遲不肯正面的回答,讓慕淮南低低地笑了一聲。
直接而乾脆的,他鬆開她的下巴,轉而鬆了鬆領口的領帶解下來扔到一邊,他慢條斯理的黯淡低笑說,“那就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你究竟有多排斥有多恨吧。”
話音落下,他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壓在後背的鏡面上,從鏡子中倒映出男人灼灼傾覆而來的行爲——
“慕淮南……唔嗚……滾出去……!你他媽的放開我,滾出去……”他傾覆而來的身軀壓住了她,深吻着她的脣混雜着脣畔上血液濃濃的腥味,她雙手用力的拍打在他僵硬的胸膛上,又是推搡又是抗拒,聲音尖銳着,哽咽着。
彼此糾纏的跡象越演越烈,他強勢而洶涌野性的氣勢感下一步就即將要逾越雷區。
之前被刺激的種種加上此刻連番而來被他處處的帶動令她掙扎着的聲音都暗啞了,雙眼瀰漫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水霧,分不清心底究竟像是被多少根針刺扎過,大腦裡的弦繃緊拉直。
在他灼灼洶涌而來的氣息將她包裹,手指碰上她的肌膚時,最後,她嘶聲暗啞地道,“別碰我!”
“……”
他果然因此而停下了,沒再有半點動作。
“我恨你……”空間裡突然安靜得只剩下她的聲音,她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着,聽見她沙啞而哽咽着的聲音說,“排斥你……所以,別碰我……”
“是麼。”
脣瓣跟脣瓣之間的距離漸漸遠離,他瞬間收斂回了所有灼人的氣息,沒有什麼特別的失落,他的表情甚至都沒變,依然從容而優雅着,“承認就好,承認了……以後就要牢牢記住。”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令人感到狼狽。
“不是想知道爲什麼要讓你嫁給別人的回答嗎。”慕淮南伸手,輕撫上她的臉。
滿是水潤的眼跟他深沉的眸子對峙着,她眼中涌現出一絲絲的恨意,緊緊地抿着顫抖的脣,自從知道是他讓她嫁給陸止森之後,所有緊繃的鉉就這麼被他激得徹底在她腦海中炸開了。
低下頭,他吻了吻她受驚的眼,在她上方的聲線淡淡的笑着說,“孩子……我還不了你。”
盛夏心頭一震。
“兩次,第一是你讓我還一個孩子給你,第二次……是你不允許我提起孩子這種事情。”他手指撫着她的眼皮,淺淺地笑,“所以,讓你跟別人結婚,這樣起碼你還能待在這個地方。”
只有如此,她纔不會離開海城,她纔有繼續永遠待在這裡的必要。
“這樣也很好,不是麼。”他注視着她,眼裡帶着笑意,聲線柔而輕,“兩年前是我對不起你,在咖啡廳裡你出事生命垂危的時候,我直到過了三天才去看你,那個時候起,你失去所有,我失去你。”
“本來就答應了從此各不相干,和平結束,但過了兩年我還是忍不住想看到你,見到你,想把你又重新據爲己有。”低涼淡笑着,男人漆黑的眼裡彷彿有着暗沉而柔情的色澤,聽見他不急不緩地說,“我單方面的給你了一次又一次的壓力,讓你處處被動,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別……別說了……”盛夏雙瞳緊收,脣瓣在微微的抖動,黑白分明的眼珠裡溢着水霧,她的聲音幾乎都喪失在了喉嚨裡。
他笑着,淺淺蠱惑的迷人,“只要對象不是我,你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不對嗎。”
她牙齒戰慄的打着架,驚恐着,雙眼劇烈的收縮着,“慕淮南……”
“只要不跟我在一起,你也不會受這麼多的阻礙,想來生活一定能更平靜美滿,唐家人不會再針對你,你也不必每時每刻因爲跟我相處在一起,就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造成你心理的不平靜。”
“你別再說了……”
“盛夏,孩子是造成你心理疾病的原因。”而她是造成他的夜不能寐的因素,“但我還不了你,這是事實,所以我留不住你。”
他自身留不住,所以只能通過別的方式讓她留下。
“你跟陸止森結婚吧。”深深地看着她,他低笑着,繾綣而溫柔,“這樣起碼你還能在海城,起碼……不會像這兩年來一樣,我想見到你的時候,縱然是瘋了也看不到你。”
她的心臟在抽搐着,疼痛着,彷彿是要窒息了一樣,緊縮着雙眼望着他俊美的臉龐,喉嚨宛如被咔住了,想說些什麼,可是張開的脣只剩下不能自持的顫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種手段確實是令人不恥的,讓你跟別的男人結婚甚至我自己也感到很諷刺,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你長久的在海城待下去,想不到在沒辦法跟你複合的情況下……還能有個可以看得見你的理由。”
“……”
“盛夏,兩年看不到你,我以爲我已經瘋了。”雖然他沒瘋,但那種如同行屍走肉麻木的感覺,不曾切身體會過,是沒有人能知道的。
這兩年內的時間,她不知道,她在被盛斯顧藏起來的這段期間內,他是多麼一次又一次止不住瘋狂的想去尋找過。
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找了。
只是諷刺的是,好像把全世界都快翻過來了,唯獨,他偏偏就是找不到她。
那些尋找的手段方式,好像都失去了效用……
“所以不論用什麼樣的方法方式,我絕不能再讓你從海城離開。”倘若她再次離開,再次跟盛斯顧消失在茫茫人海,他是真的沒有信心,還能跟她重遇。
哪怕這樣做的代價,是讓她成爲別人的妻子。
慢慢的,他從她的身邊退離,“讓你跟陸止森結婚,不論你願意與否,這件事都不會有任何轉變。”
頓了頓,他幽然深眸凝視她,淡然的笑着,淺淺而慢條斯理的優雅,“盛夏,要恨,就多恨一些。”
自私也好,強勢也罷,恨也是一種記住的方式。
而他,承受得了她的恨……
化妝間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陸止森站在外面,擡眸瞥見從裡面從容而出的男人時,他沒有刻意的迴避,目光一瞬不瞬複雜地注視着眼前這個長相俊美又權勢壓人的男人。
慕淮南彷彿是沒有看見他一樣,陸止森沒有像往常那般跟他有打招呼的意思,他也沒有對陸止森有什麼開口的念頭,宛如被雕琢出來的深邃五官看不出是喜怒,他的情緒就好像是空洞冷寂的。
分明說了要讓盛夏嫁給陸止森的話,可他卻並沒有想對陸止森說將來好好照顧她。
或許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是諷刺的,而他本身也不可能說得出口……
眼睜睜地看着眼前身軀挺拔的男人跟自己錯身而過,陸止森轉眸凝視他離開的背影離開,無端端地從他的背影看出一股蕭瑟而孤寂的味道。
是一種落寞的,空洞的,宛如冷血動物般沒有感情的。
很像一個沒有靈魂而行屍走肉最爲優雅迷人的木偶,但實際上慕淮南是很從容不迫的,邁開的步子也很有條不紊,只是,總感覺他此刻的內心並不如他表面的那樣泰然自若……
陸止森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朝化妝間裡看了看,望見那個虛掩在門內的女人時,眉梢蹙了蹙。
“盛夏。”最終還是推開虛掩的門,陸止森走進化妝間的化妝臺邊,腿在女人的身前停下,問出一句連他自己都暗自詫異的話,“你……還好麼。”
口吻溢着擔憂。
盛夏坐在化妝臺上,一張清雋的臉蛋上神情是木然的,眼神也是呆滯的,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前方,黑白分明的眼珠宛如鹿眼一樣令人感到茫然的空洞。
這是第一次,陸止森見到她這麼失魂落魄失去靈魂的樣子。
簡直……跟方纔慕淮南身上透出的那股感覺相似極了,只是她比較明顯一些,慕淮南彷彿更能從容的收納自己的情緒,纔沒至於讓人一眼就看出什麼問題。
但陸止森到底不是其他的一般人,縱然慕淮南收斂得極好,他還是感覺到了慕淮南的那股空洞。
望着她身上凌亂的禮服,她齊肩的短髮甚至也是凌亂的,脣瓣上沾着快要乾涸的血跡,彷彿方纔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惡鬥似的,而在視線瞟見旁邊化妝臺上被遺落下的男人領帶,陸止森眼神倏爾複雜的晦澀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一趟醫院?”他蹙着眉,試探着的語氣不輕不重。
盛夏的臉色很白,煞白到幾近透明,木然的怔忡着,宛如靈魂不在身體裡,對他的話,好像置若罔聞,甚至讓人極度的懷疑,她根本沒有聽見。
陸止森眉頭卻擰越緊,一手搭到她肩膀上,流露出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的關切,“我送你去醫院……”
“別碰我。”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是沙啞刺候的,帶着明顯沒有散去的哽咽,木然地說,“別碰我……讓我安靜一會兒……”
陸止森卻繃着臉道,“你臉色很白,額頭上海冒着汗,身體也在發着抖,你應該確實是有什麼事,我帶你去醫院看一看。”
“不……不用……”她飄渺着宛如薄煙的聲線淡淡道,“你出去吧……我、我沒什麼事……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陸止森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大,動容着,“盛夏——”
“求你了……”她慢慢垂下眼簾,呆呆的望着地面,嗓音沙啞而艱難着,安靜得令人感到可怕,“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就好了……”
陸止森惱怒了,“夠了盛夏!”
他猛地扳住她瘦弱而單薄的雙肩,心裡也不清楚究竟在冒什麼火焰,憤怒地道,“你想這個樣子到什麼時候?就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讓你單獨待一會就能好的嗎?慕淮南是什麼態度你已經知道了,不論藉口還是原因他都已經給你了,既然他決定的事不可逆轉,你想獨自失魂到什麼時候?”
她扯了扯脣,彷彿用盡了僅剩的力氣,“我……真的沒事……”
“但你現在看着並不像是你說的那麼回事!”陸止笙握住她雙肩的力道愈發加大,不能自控着,甚至是他都分辨不清他究竟在着急個什麼勁,逐字逐句的怒火源源,“慕淮南的態度已經表達得足夠明顯了,他並沒有管你是否願意就這麼親手把你推給別人讓你跟我結婚,他有多冷血無情已經不用我多說了吧!盛夏,你認清楚,是他不要你了!是他打算徹徹底底放棄你了!”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盛夏的眼眶倏然紅了,就像一直緊擰的水龍頭突然鬆動了,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的砸到地面上,“儘管是這樣……他也還是慕淮南,還是我深愛着就算撞破腦袋也想看一輩子的那個男人啊!”
整個化妝間裡迴盪着她用盡全身力量歇斯底里控訴的哭腔。
陸止森身體狠狠一震,錯愕瀰漫上了他的眼。
——————
已經沒有再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慕淮南從宴會裡悄無聲息的離開。
鼎盛酒店的大門前,司機將吸人眼球的邁巴赫驅到他面前停下,然而車門打開,還沒能彎腰坐進去,這時從身後急急傳來白菁曼的聲音,“淮南——”
慕淮南搭在車門上的手頓了頓,沒有回身。
鼎盛酒店大廳璀璨的橘黃色燈光投射出來,照亮了他寬闊的背部,卻因爲逆光的關係,掩去了他臉上的神情。
白菁曼站在酒店門口,握了握雙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邁開腿朝他走過來,猶豫了會,咬了咬脣道,“你之前說,讓我不要浪費時間你在身上,去找一個合適我的人,是……什麼意思。”
慕淮南斂去面部表情,幾乎是面無表情的,低沉的嗓音夾着夜風的幽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懂。”白菁曼勉強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站到他的身後兩米處,雙手握得更緊了,“你……能說得更明白點嗎。”
慕淮南終於側回身,俊美而毫無瑕疵的五官彷彿覆蓋着一層飄渺的薄霧,讓人感到可望而不及,“那句話表達得已經很明白,你能聽得懂我的意思。”
她笑得勉強,“可我不想我的理解有什麼錯誤的地方,可以的話,還是想讓你說得更明白清楚一點。”
沉斂下眼眸,慕淮南的身軀立於車門邊,他淡淡的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不是我未婚妻,你跟我不會再有任何關係,這件事明天我會讓沈助理通知出去,將來你選擇什麼樣的人在一起甚至是結婚,都是你的自由,你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去選擇。”
果然是要將她棄之不顧,結束他們這段未婚夫妻的關係麼……
白菁曼美麗的臉蛋頓時就白了,想盡量努力的笑得自然一些,可弧度卻顯得格外生硬,“理由是什麼?”
“理由?”
“你突然決定結束的理由,至少可以告訴我吧?”只要他決定結束了,她就沒有拒絕的餘地,這是不論任何時候都明明白白的。
慕淮南低笑,視線裡是暗淡之光,“我想我已經說過理由了。”
白菁曼一僵,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他之前的那些話——
他說,“我愛她。”
他說,“爲了她,我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不管是實際的,還是不實際的,即便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多麼不合乎常理甚至是瘋狂的。”
白菁曼宛如被針狠狠刺了下,半響才支支吾吾勉強笑着找回自己的聲音,“是因爲……盛夏麼。”
慕淮南沒有否認,擡起深邃而毫無情緒的眸子凝視她,緩緩而從容地道,“如果因此有什麼傷害到你的地方,我很抱歉。”
本身並不懂道歉的人卻在短短的這幾天時間內,對她說了兩次歉意的話……僅僅只是爲了那個,他深愛着的女人。
白菁曼笑着的表情更僵了,他的道歉宛如針刺一樣令她感到難受。
她握住了雙手,突然有些無所始終,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了,“可她都快要跟止森結婚了……”
“這並不能妨礙我對她是什麼感情。”
他簡單陳述的語言令她一震,詫異怔怔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是看不透的。
至少,她無論怎麼努力的想去看清他的心思,卻始終都無法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麼內心思想。
白菁曼是真不知道她究竟應該如何面對這個模樣的他了。
相處了兩年,可他仍舊還是那麼的難以企及,縱然因爲他,她努力打扮自己的着裝,提高自己的氣質,只爲了能更配得上他而不被別人說什麼閒話,可他們之間卻始終隔着一座山似的,怎麼都沒法親近深入瞭解彼此。
她的雙手越握越緊,咬着脣問,“那你怎麼辦?”
慕淮南凝望她。
在他面前能令人感到一種自我難看的卑微感,儘管她骨子裡是個傲氣的人,但不知爲何,只要面對他,她所有的傲氣好像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白菁曼說,“你要跟我解除婚約,卻又讓盛夏跟止森結婚,你將來是怎麼打算的?”
深吸口氣,她艱難地道,“因爲愛她,所以準備一個人孤獨終老這麼不實際的事情嗎?”
“未來的事我沒有想太多。”慕淮南如是說。
“那就讓我繼續陪在你身邊又有什麼不可以?”她動容着,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美麗的眼眸流露出懇切,“盛夏要跟止森結婚了,你是一個人,爲什麼偏偏選擇這個時候要跟我解除婚約?讓我繼續陪在你身邊不可以嗎?”
“我記得,以前剛開始的時候我說過,等你功成名就事業鞏固,在娛樂圈徹底站住腳的時候,我們的婚約隨時都可能會被我取消。”他說,“我已經幫你鞏固了事業,給了你人脈資源和機會,如今即便取消婚約也不會對你有什麼太大的影響,所以,現在可以結束了。”
他基本是面無表情說出這番話的。
白菁曼身體一僵,“可是你只說了可能……”
“可能也會有成爲事實的一天。”他淡淡的看着她,“說了可能,但實際上,如果不會抱着什麼多餘的想法,都應該知道這本身是件肯定的事。”
白菁曼心頭凝滯,張了張嘴,“可我……”
“淮南哥——”徒然插進來付東之的聲音,硬生生地阻斷她到了嘴邊的話。
慕淮南擡起眼皮,就見付東之急匆匆地從酒店大門走出來,快步往他們這裡走近。
看到白菁曼站在他身前,付東之即刻蹙了下眉,隨即就那麼忽略了她,對慕淮南認真道,“我找你有事。”
慕淮南望向白菁曼道,“你回去吧,雖然明天會把這件事宣佈出去,但你在中娛的地位不會有什麼影響,以前是怎麼的,今後還是怎麼樣。”
只是唯獨少了他未婚妻的這個頭銜。
白菁曼微微低下了頭,看了看來到身邊的付東之,縱然心底還有再多的話,此刻也沒辦法說出來了,因爲付東之這個人,在看見她跟慕淮南單獨相處在一起,總是能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跟藉口阻斷他們之間的種種。
而她現在凌亂的心情,絲毫沒有應付付東之的餘地。
不甘着,她咬咬牙,卵足勇氣擡頭對身前的男人道,“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考慮,這件事不一定要明天就通知出去,讓我們彼此都仔細想想這個時候是不是真有必要取消婚約,等真的都想清楚了再做決定也不遲,對你也沒有任何影響不是麼。”
沒看付東之看待她的表情是怎樣的,白菁曼誠懇的請求道,“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止森跟盛夏的婚禮一週後就舉行了,你這個時候跟我取消婚約也會讓他們兩人想很多事情,如果因此出了什麼意外也就達不到你想要的結果,我們等他們結了婚之後再好好談這件事,可以嗎?”
慕淮南蹙眉。
“你先別忙着拒絕。”白菁曼手足無措着,急忙的勉強笑道,“你知道只要你說結束了,我就沒辦法纏着你了,他們的婚禮在一個禮拜後,如果你主意已定,一個禮拜的時間改變不了什麼,不如先讓他們踏踏實實結了婚,之後再談我們的事情。”
停頓了下,看面前的男人遲遲沒有點頭答應,白菁曼不得不低聲道,“你應該一直都清楚止森對我是什麼感情,如果這個時候你跟我取消婚約,他一定會更反抗這次的婚禮,我上次說了很多會讓他難過的話,這個時候……不想再因爲我們取消婚約,就讓他有什麼新的念頭。”
“陸家不可能會同意我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想他因爲我就跟陸家造成什麼嚴重到不可挽回的矛盾。”她努力笑了笑,笑着的樣子不自然極了,“何況還有盛夏,你這個時候跟我取消婚約,又會讓她怎麼想呢?”
雖然她說的每一句話實際上並不能戳中他的內心,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有道理,以陸止森的性格來說,倘若知道了他們取消了婚約,極有可能不管不顧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事。
而盛夏……
慕淮南低涼淡淡的笑,他都親自將她推到另一個男人身邊了,這個時候他卻又來取消自己的婚約,似乎……有些說不太過去。
“那就一週後再宣佈。”慕淮南終究答應了她,可卻又道,“只不過這件事不會有任何改變,這一週的時間希望能夠讓你消化這個事實,一週後能平靜面對。”
“我、我知道了……那你們聊,宴會裡有幾個認識的朋友,我回去跟他們打一聲招呼。”
有些閃避着,基本不太敢正面迎視他了,她抓住他手臂的手慢慢僵化的鬆了開,漸漸收了回去時,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往酒店大門走去。
腳步很快,很亂,彰顯她此刻無比的凌亂不安。
付東之在一旁早就驚訝極了,看着白菁曼急忙離開的背影,他瞪大眼睛訝異地看了看身側的男人道,“淮南哥,你跟她的婚約要取消了?!”
“嗯。”
慕淮南淡聲應。
付東之簡直要欣喜若狂,典型的不是當事人體會不到中個滋味而看好戲,“我就說你們根本不可能會在一起嘛!就算有婚約遲早你也會解除的,盛夏那個女人你都還沒忘記,以你的脾氣怎麼可能真跟別人在一起!”
一說起盛夏,猛然就想到她即將要跟陸止森結婚的事,付東之頓時又斂去表情,“但是既然你都要跟白菁曼解除婚約了,爲什麼還讓盛夏嫁給陸止森?”
“這兩件事沒有直接關聯。”
慕淮南轉身,欲要上車,身側的付東之卻是滿滿的不能理解道,“怎麼沒有關聯,你跟白菁曼解除了婚約,就能跟盛夏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啊!還讓她跟陸止森結什麼婚,直接把她搶過來不就好了!”
慕淮南蹙眉,側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變成了單細胞生物。”
“……”
“這件事,以後不準再問。”
沒有想解釋什麼,而很多事情也是解釋不來的,而這個時候偏偏一次又一次提起盛夏跟陸止森的事,無異於不過又是一刀又一刀捅着人的心窩子,慕淮南只好勒令讓他閉嘴。
如果,他能把盛夏搶得過來,就沒有必要演變成如今這個地步。
橫在他們中間的事一天無法剔除,他和她,就是兩道不可逾越的分水嶺……
在彎腰即將坐入車後座前,慕淮南的行動突然一頓,接着,他掀起眼皮,直直而暗含鋒芒地朝着馬路對面不遠的一輛名貴私家房車筆致看去。
那輛房車不知停了多久,即便他這麼朝着它看過來,它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隔得有些距離,加之又是夜晚,即便有燈光的照亮,依然還是看不太清車牌號是什麼。
慕淮南也沒打算認真去看什麼車牌號,隨即就不着痕跡地彎腰,坐入車的後座中,這纔對外面的付東之道,“要我送你回去?”
剛剛被他疑似訓斥了一頓,付東之大氣不敢喘,“不、不用,我開車來了。”
“嗯。”應了什麼一聲,慕淮南吩咐前面的司機,“開車。”
凝望邁巴赫逐漸遠去的尾影,付東之悶頭悶腦的搖頭,感覺自己想多了似乎沒什麼用,因爲他確實是越來越看不懂淮南哥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不過讓盛夏跟陸止森結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否則他不可能會這麼做。
於是搖了搖頭,付東之走了開。
待酒店大門前的人都散了去,對面那輛私家房車直至這時才緩緩降下車窗,坐在後座中的女人有趣地勾脣,“沒想到這樣也能被他給注意到,真是個眼睛毒辣的男人……他就是盛夏愛的那個男人,慕淮南本人嗎?”
前面驅車的男人點頭,“是他本人無疑。”
後座中長相翩翩清美甚至是帶着一股攻擊性美豔的女人淡淡冷笑,“我開始有些相信,我懷疑盛斯顧三個月前越獄潛逃跟他有些關聯的這件事或許是有可能性的,最好現在盛斯顧的失蹤跟他沒什麼關聯,畢竟我不想針對盛夏喜歡的男人。”
這句話看似像是說給前面的男人聽的,但實際上,這是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前面的男人問,“夫人應該已經聽說,盛小姐一週後就跟陸氏少爺陸止森舉行婚禮的事了吧?”
她攏了攏一頭微卷鬆散的長髮,譏諷着說,“請柬今天都送到葉家了,怎麼會沒聽說呢,好像還是慕淮南故意促成的,他真是有能耐,敢讓盛夏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
“夫人打算參加麼?”
“參加,爲什麼不參加。”她靠着車座,短裙下的一雙美腿格外修長好看,懶散的搭在一起,“盛斯顧的妹妹都被人欺負到家裡了,唐家,陸家,還有那些媒體記者們,一個一個我都記着呢,真當盛斯顧失蹤了盛家沒有頂樑柱,他的妹妹就可以隨便欺凌了?”
“難道您要出面幫盛小姐撐場面嗎?”
她傲然一笑,“當然。”
“……您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哦,都是當年跟盛斯顧在一起的時候被他教壞的。”
“……”
她興致缺缺着,“走吧,再不離開這裡等會就要被開罰單了,葉家又有人得要嘮叨我一番了。”
“葉老先生那麼寵您,一定捨不得說您半句不是。”雖然是這麼說,男人還是將車子開了走。
後面的女人突然就沒說話了,逐漸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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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酒店裡的宴會人流逐漸散了去,陸續有人開始進入化妝間,陸止森看着盛夏眼淚一顆一顆的砸下,胸前裡仍舊被她的句話震懾得半響不是滋味。
但聽見有人在走廊上走動的聲音,知道宴會差不多快要結束了,脫下身上的白色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陸止森抓住她的手臂道,“跟我出去。”
盛夏沒有拒絕他,或許是已經連拒絕的力氣都感覺沒有了,她木然的被他帶出化妝間,踱過走廊,乘坐電梯直下一樓,最後,帶着她一路來到酒店後面的後花園。
按下她的肩膀讓她在噴泉池邊坐下,陸止森站在她跟前,蹙眉複雜地看着她。
此刻的盛夏已經收拾好了眼淚了,因爲本身並不是一個會哭的人,很多時候也很自強自保,所以她的眼淚其實並不多。
可是,看着她呆呆的坐在噴泉池邊,突然變得格外安靜得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他的心裡卻不是滋味了。
女人的眼淚,素來就是他最害怕的東西。
他也幾乎沒怎麼看見女人哭過。
以前認知中的盛夏,是頑強又自強的,能先心塞別人,她就絕不容許別人先來心塞她,他就是處處都被她心塞的那一個。
而偏偏,真是該死的……他居然看到她流淚了。
難道真是他方纔說話太直接也太重了?
“盛夏。”後花園裡沒什麼人,大多數的人都在酒店裡,陸止森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了句不可思議的話,“把慕淮南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