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星期六下午,最後一節課。

唐小燕和同桌李靜早已收拾好書包,剛纔老師已經過來把星期天的作業佈置完了,她們就只等着放學鈴響,就解放了。

唐家村沒有學校,所以唐小燕上學是在離家最近的陳廟小學,和自己家隔着兩個村子。因爲自行車對於她們來說是奢侈品,所以學校大部分的學生都是徒步上下學。

等鈴聲一響,蓄勢待發的小學生們立刻轟然而起,潮水一樣涌向門口。

這個時候出門是很困難的,因爲學生人多,都朝一個方向涌,出口就顯得小了。

每次放學,唐小燕都不着急,慢悠悠的等上兩分鐘,看人數差不多了這纔開始起身。

李靜坐在唐小燕座位裡面靠牆的位置,起先還急吼吼的從她後面擠過去。後來見同桌不慌不忙,明明是最後起身的,還是能追上自己。

問明瞭唐小燕原因,莫名覺得自己同桌很聰明的樣子,於是下次再放學,她也不那麼投胎似的着急了。

“明天趕集去不?”

李靜蹦着腳問唐小燕,唐小燕道:“不行,我明天還有事哩。”

星期天是羅頂鄉的集市,像李靜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喜歡趕集。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小賣部,平常嘴巴饞了跟家長要錢,只能得一兩毛,多了沒有。

要是說去趕集,家長給的零用錢就會比平常多一些。

不過唐小燕已經不是十歲的小孩子,她不眼饞那幾毛錢的零嘴,想要的卻是更多。

他們家日子過得說不上家徒四壁,但是每每聽唐母用無以言說的口吻細數誰家房子蓋得漂亮,日子過得舒暢,唐小燕就坐不住了。

沒有文憑,年紀又小。

很多事情根本做不成。

重生一次,沒有什麼逆天的本事,但是她發覺老天還是挺可憐她的。

不僅讓她有了媲美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還給了她比上輩子還要靈敏的嗅覺和味覺,將來在廚師這方面發展發展,家裡有本錢的情況下可以開一個小餐館。

在往大了想,還能開一家農家樂,發展成私房菜也無不可。

當然,這些的前提是,她必須有啓動資金。

而且,做菜這一條受年齡限制,也要等上幾年,她現在的身高也就只比鍋竈高一點。

那麼剩下的選擇就只有寫作了。

唐小燕趁着開學前去了縣城一趟,藉口是買學習的書。

唐家父母在買書學習這方面從不肯虧待她,所以藉着這個機會,唐小燕把縣城的幾個書屋逛了一遍,找出銷量最好最有名的幾本雜誌,選了其中最適合自己風格的,開始動筆投稿。

她選的雜誌投稿板塊是連載長篇,按照雜誌上面交代的投稿地址,先寄去了三萬字的開頭,試試水。

算算時間,稿子也已經到那裡了,她有九成的把握自己的這篇青春言情能通過,畢竟有十年後各種網絡小說的薰陶,加上她自己的編劇經驗,唐小燕有很大的把握這篇文能通過。

剩下的一成就看天意了。

出了校園大門,唐小燕邁步的步子停了下來,姚家親生的父母怎麼會站在門口?

像是隔着一個世紀,那些過往在姚家父母出現在面前的那一刻,快速的從腦海裡閃過。

冷漠,教誨,對比,姚明珠,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馬觀花一樣的從眼前閃過,畫面最後定格在姚明珠隱晦微笑的臉上。

“就算你是爸媽親生的又怎麼樣?從小長在他們身邊的人是我。他們所有的疼愛都給了我,對你不過是念着那份血緣關係。只要你做的不合他們心意,一樣會被厭棄。”

姚明珠揹着所有人,將這番話狠狠地砸在她臉上。

“誒,你咋不走了?”

李靜走了兩步,沒見唐小燕跟上來,不由奇怪的回頭看她。

唐小燕收回視線,從回憶中走出來,回視李靜奇怪的眼神,回答道:“沒事,咱走吧。”

她們混在同學中間,姚家父母只是站在門口看這些放學走出來的孩子,眼神中焦慮,但動作上卻不顯得着急。

他們在觀察,那個在血緣上屬於他們的孩子,如今長成了什麼模樣。

唐家父母的長相算不上醜,但也說不上美。

唐小燕作爲他們的女兒,就顯得過分漂亮了。但是,即便不是親生的,養在身邊久了,氣質五官也會發生些微的變化,變得更像一家人。

但是,姚家父母仍然認出了唐小燕,她的五官長相偏像姚母,明豔可人。

原本準備回家的兩人被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攔住了,李靜看向唐小燕,卻見她擡着頭直直看着面前攔路的兩人,也不說話。

“你……你是叫唐小燕嗎?”

最先開口的還是姚母,眼睛裡閃着絲絲淚花,卻忍着沒有掉下來。

唐小燕在姚母出口後,迅速調整內心的起伏,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向對方,道:“我就是唐小燕,我不認哩你倆,你找我有啥事?”

說完,她拉着李靜後腿了兩步,眼睛裡閃過警惕。

唐小燕身上穿的是唐曉紅淘汰下來的碎花外套,裡面罩着唐母用棉花做的棉襖棉褲,腳上穿着一雙手工縫製的黑色棉鞋,整個人看起來很臃腫。

雖然她底子很好,但是農村孩子風吹日曬,臉頰兩側總是暈着兩團紅色,更襯托出那份土氣。

姚母仔細觀察着唐小燕,面對唐小燕眼神裡的警惕和疏離推拒的態度,眼裡閃過懊悔,心疼還有愧疚。唯獨母親對女兒的慈愛弱了幾分。

姚父一直站在旁邊,不苟言笑。

他鼻樑上架着一方金絲邊框眼鏡,麪皮白淨,看起來很斯文的樣子。

從唐小燕出現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唐小燕,眉間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皺起。

姚母上前一步,神情帶着迫切,想要說什麼,卻又被什麼東西阻撓住,話到了嘴邊卻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你……你在這過的好嗎?”

唐小燕看她這樣糾結的表情,以前看不懂,現在卻明白了幾分。

姚母顧念她是她懷胎十月剩下的孩子,卻又捨不得養在身邊十年的姚明珠,在取捨之間難以抉擇,纔會每每面對唐小燕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不認識你。”

說罷,唐小燕拉着李靜的手,兩個人飛快地朝前跑去。

“小燕!”

姚母想抓住跑走的女兒,卻被姚父攔了下來。

“她放學了當然會回家,反正我們也要去唐家村,等會見了面再說吧。孩子把我們當壞人,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姚父冷靜自持,說完這些將欲哭的姚母拉到車上。

這一路過來,兩人開的是私家車。

離開家前吩咐兒子姚寧遠好好照顧姚明珠,家裡有保姆做飯打掃,他們很快回去。

對於身世的事情,姚家父母採取瞞着的態度,並沒有告訴姚明珠。

他們暫時想的是,先來唐家村看看唐小燕,看她過的怎麼樣。等把身世公佈出來,問問唐小燕願不願意跟他們走。

其實以姚母的意思,她是很願意把唐小燕接回去的。

只是,姚父考慮的似乎更多,對於接不接唐小燕回去,他並沒有給出明顯的態度。

李靜被唐小燕抓住胳膊就跑,被抓處箍的很緊,跑了有幾百米路,李靜停了下來。

“你咋使這麼大勁啊,抓疼我啦。”

說着甩開唐小燕的手,用另外一隻手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

唐小燕略帶歉意地對她說:“我剛不是覺得害怕嘛,那倆人一看就像拐小孩哩,咱還是跑快點吧。”

李靜點頭,她也覺剛纔兩人行跡怪異,聽唐小燕說是拐小孩的,立刻害怕起來。

不用唐小燕說,李靜跑的比剛纔速度還要快。

唐小燕沒有走大路,反而跟着李靜進了她們村,拐到另一條小路往唐家村跑去。

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們終於來了,命運的轉折點就是現在。

她的人生,經過今天,將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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