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陳雪妍突然問道:“真真,你知道阿清這週週末要去學功夫了嗎?據說找了個精通形意拳的老師傅當老師。”

費奕真頓時吃了一驚:“學功夫?”

陳雪妍說道:“他自己想學的。聽他爸媽說,他說你每週週末都有去學畫,所以他也想學點什麼。他自己選了學形意拳——你不知道嗎?”

費奕真完全不知道,樑清也一點都沒向他透露過。

他想了想,就猜到樑清是因爲之前拍戲時候所說的話被刺激到了。

這孩子還真可愛,竟然真的去學功夫了。難道他以爲學會了功夫,就真的能對付得了綁架犯?

不過,費奕真覺得樑清想學東西也是件好事,即使是因爲鬧了彆扭想學的也是件好事,所以笑着點點頭:“哦。”

陳雪妍還以爲他表示的是已經聽說過了,又繼續說道:“他怎麼突然想上興趣課了?”

對陳雪妍來說,油畫也好形意拳也好,似乎都能夠歸類爲興趣課。

費奕真不管她的好奇糾結,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剛拿起自己的書包,旁邊的電話就響了,費奕真就順手接了起來。

對面是廉先生,他開口說道:“你們上學時間早,我還以爲你已經出門去了。版稅已經打進你的戶頭去了,我們目前正在準備第二批的加印,書賣得非常好,我們出版社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一本小說能夠暢銷到這個地步,現在已經有一些沒有鋪貨的其他省城的書店主動要求進貨,而且名聲剛剛傳開來,估計接下來還會有幾波購買熱潮,從現在起每次加印我們都會把版稅打到你的賬戶裡,記得隨時查詢。還有,你有考慮繼續寫下一個故事嗎?”

費奕真應道:“有的。新的故事其實已經開始寫了。”

“哦?”廉先生頓時很是感興趣,問道:“是什麼?”

“《新百家爭鳴——錦繡山河圖》。”

廉先生停頓了一下,才說道:“聽名字,是個古代的故事?”

“不,是現代的。”費奕真開口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故事的大致設定和脈絡。

廉先生被徹底地勾起了興趣:“身爲一個普通現代人但是擁有寫作才華的女主角,勾連起百家爭鳴時候的九流十家,繼承了九流十家的年輕人又各有特色,加上九流十家不同的理念和領域——奕真,這個題材聽上去相當有趣,你這文很可以寫。”

費奕真笑了起來,“嗯!”

廉先生說道:“奕真你還真是滿腦子的奇思妙想。好了,我不打擾你去上學了。電話就到這裡爲止吧,省得待會兒害你遲到了。有時間來出版社玩啊。”

“我會的。”

掛掉了電話,費奕真換好鞋,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別墅裡去像一隻老母雞一樣把需要照顧的樑清小雞叼了出來,還和樑家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兩人一起爬上車去上學了。

到了教室的時候,裡面的人已經不少了。費奕真前桌的兩個女生正在吵架,他遠遠就聽見了她們在無數噪音中依舊可以勉強分辨出來的話語。

“璉香哪裡好!?我覺得她最討人厭了,秦九這麼愛她,他娘快要死了,她明明渾身都是靈藥精華,卻那麼久都不肯給一滴血,一根頭髮去救秦大娘。”

“那是因爲她活得一直很艱難好嗎?她可是千年雪蓮耶,要是被人發現了很快就會被活活吃掉了。而且最後她還是想要救秦大娘的,但是秦九幹了什麼!?他帶了村人來抓她啊!”

費奕真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又有人爲了《大荒》裡面各自深愛的角色吵了起來。

他把作業和課本都收拾好,坐下來安心地聽她們吵架。

“秦九又不知道璉香就是雪蓮精,而且他後來不是後悔了嗎!?”

另一個女生立刻說道:“你會在最信任的人帶了外人來殺你之後,因爲對方表示後悔了就原諒他嗎?”

“可是秦九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不僅僅是表示後悔——他等了璉香整整七十年好嗎?七十年啊,就算冰做的心也被捂化了,但是璉香一次也沒有出現過。秦九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要對璉香說一句‘對不起’和‘我愛你’......璉香的心該有多狠啊!?我討厭死她了!”

“秦九要殺璉香好不好?就算不知道雪蓮精就是璉香,但是雪蓮精也從來沒有做過惡,只是因爲她的血肉能救人就要去殺了她,秦九纔是那個心狠的人。所以他才遭受報應的——璉香不肯去見要殺她的人,哪裡錯了?”

兩個女生爭執不下,費奕真看得歡快,卻不料其中一個女孩子猛然轉過頭來,向費奕真尋求支援。

她問道:“費奕真,你覺得呢?你覺得璉香狠不狠心!?”

費奕真躺着也中槍,只好開口說道:“你們問這個問題,是建立在璉香知道秦九還在等她的前提下的吧?”

費奕真說道:“你們誰帶着《大荒》?”

一個女生愣了一下,然後打開抽屜,從桌肚裡拿出了一本半新的《大荒》。

費奕真打開翻了一下,半晌,翻到一個地方,指給那兩個女生看。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璉香。母親過世的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就背上行囊,到處行走,想要在某處發現她的身影。但是她本高嶺雪蓮仙,若想不想見,焉是區區凡人能夠見到的?後來我走到這個靠山小城之中,或者因爲太過絕望,只覺得天大地大,再也見不到她了,便因旅途勞累,心神失守,一病不起。”老人緩緩地跟木麒等人回顧起當時的一切,“我病的迷迷糊糊,好心照料我的鎮民都以爲我會直接病死了,卻不料那一夜雨疏風驟,我睡夢之間突然見到璉香。她對着我流淚,在我以爲她已經原諒我的時候,她突然就推開門走了。”

“我一覺醒來,就往窗外看去,發現外面一棵即將枯死的主人家種下的槐樹苗,竟然已經起死回生發出了新芽。我當時就知曉了,璉香一定出現過了,也許她一直就在我的身邊。”

木麒與百靈一起望向窗外的院子——那棵槐樹蒼翠而鮮活,歷經風雨卻始終鬱鬱蔥蔥,果然是充滿了生命力。

“我便在這裡住了下來,在主人家搬往四方城的時候,盤下了這個院子。我一直在等璉香,她的生命那麼長,我總覺得只要一直等下去,就有能見到她的一天。”

老人咳嗽了一聲,說道:“可是,我大約是等不到了。”

木麒說道:“老爺子,這事兒不能純靠等待,否則最後的時刻,不止你會後悔,璉香說不定也會後悔莫及。”

但是秦九對璉香所有的記憶都是七十多年前的那個少女,和偶爾這個院子裡會出現的,異常於其他地方的鬱郁生機。

木麒給他想了很多主意,一如他平常一樣能夠敏銳地抓住人性弱點,百靈越發覺得這傢伙真是奸詐狡猾。

女生說道:“這裡,木麒不是沒有把璉香騙出來嗎?”

木麒是沒有把璉香騙出來,他使用了很多計謀,他和百靈都以爲這一次也會像以前他解決那些困難的問題一樣,十拿九穩。但是事實上是,不管他們想了多少方法,璉香都沒有出現。

風吹過樹梢,搖動粗粗細細的樹枝,彷彿是璉香傳來的一聲輕輕的嘲笑,讓木麒發現了他們的天真和自恃過高。

費奕真又把書往下翻。

秦九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但是璉香就彷彿鐵定了心一樣,連個影子都沒有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那天晚上,細雨沙沙,秦九突然就病重了起來。

他看着風吹過槐樹稍,說道:“香香,香香。”

槐樹枝輕輕晃動,彷彿在迴應他。

他說道:“若你們有一天能夠見到她,告訴她對不起......還有我愛她......”

九十多歲的秦九終於閉上了眼睛。如果他的名字一樣,他完成了父母親取名時的期望,壽命悠長,算是喜喪。

可是他孤寡一生,死前堅持着不願閉上的眼睛,卻訴說着不肯瞑目的思念。

木麒和百靈收斂了秦九的屍骨,裝進了一個骨灰罈。璉香最後也沒有出現,百靈在七天之後,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槐樹的下面。

這是一棵漂亮的槐樹,樹下花草繁茂,飄逸暗香,帶着簡直不屬於俗世的奇妙生機。百靈忍不住想:“雪蓮仙子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這麼漂亮?”

兩個女生看完了這一段,不由得不耐地問費奕真:“你到底想說什麼?”

費奕真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感嘆自己真是曲高和寡。他說道:“秦九最後一次見到璉香,如果他的夢境是真的話,就是六十年前,他三十多歲的時候。那時璉香流着淚,救了重病的他,然後他所在的院子就開始生機勃發,而他也壽命悠長,一生健康,難道不是因爲璉香救了他之後就死在了那個院子裡。也許,她的屍體就曾經埋在槐樹下面,所以才能令百花盛開,暗香飄逸。所以秦九死的時候她不是不願意出現,而是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兩個女生頓時就聽得呆了。

費奕真笑說道:“這麼一解釋,感覺是不是就全部對得上了?”

結果對方反響激烈:“騙人,那不是說秦九整整六十年都在等一個已經不在了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費奕真立刻用書擋住了臉——就是因爲會有這種激動的孩子,他才把這段劇情的結果寫得很隱晦,只讓人能猜出一兩分,卻又不能完全肯定。

女生收回了《大荒》。看了兩眼,結果返現費奕真的說辭還真有可能是真相,因爲小說確實又在多個角度用一些隱晦的景色和情緒描寫表達了秦九最後一次見過璉香之後整個院子從此的異常變化。

“騙人。”另一個女生也開口說道,“璉香怎麼可能這麼早之前就死了?”

她也匆匆忙忙地翻開書,開始尋找證明璉香沒有死的證據。結果她看了三遍,都只看到最後木麒和百靈把骨灰埋在了樹下,然後好奇雪蓮仙子住的地方是不是也那麼漂亮。

然而只要想起來,那個地方這麼漂亮,是因爲埋着雪蓮仙子的屍體,女孩子的眼眶就開始泛紅,然後兩個女生都抱着書開始掉珍珠串子。

費奕真一次性弄哭了兩個女生,周圍的人不明就裡,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頓時讓他倍感壓力。

過了兩天,《劍俠奇情錄》也終於殺青了。

《劍俠奇情錄》殺青之後,費奕真就要準備着配合宣傳行程出去露幾次臉,因此就要請假了。樑清因爲角色太過不起眼,倒是沒有這個煩惱。

因爲收到了相當可觀的版權費,費奕真捉摸着給爸爸媽媽還有自己都買點什麼。他也不矯情,直接在飯桌上問了父母親想要什麼樣的禮物,父親表示最近天氣變涼了想要一件新外套,費奕真心知他是想穿戴一件最顯眼的東西出去炫耀,一副滿不在乎地告訴別人:“這是我兒子給我買的!”......他當場就應下了。陳雪妍倒是沒這個心思,她想了想,表示最近自己正在學習烘焙小點心,正準備買一個烤箱,如果費奕真的錢夠的話,就讓他買一個,到時候做蛋糕給他吃。

她還抱住費奕真摸了摸他的小臉,說道:“真真賺了多少錢啊?你還是先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吧,媽媽自己也有錢啊。”

費奕真把餘額打印單給她看。

陳雪妍看着上面的整整五個零,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沒睡飽,所以眼前出現重影了。她問道:“這是你寫故事賺的?”

費奕真點頭。

他問:“媽媽你還有什麼要買的,我給你一起買回來啊。”

錢賺了就是要用的,費奕真秉持着這個信念,決定把想要的東西一次性買齊。

陳雪妍想了想,最後拿出筆來給費奕真列了一張單子,上面除了烤爐,還有一些配套的用具,和幾個小家電。費奕真稍微估算了一下,估摸着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

費執明清了一下喉嚨,說道:“你現在只是獲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功,不要太得意忘形,稍微出了點名就張狂起來。”

費奕真對這個話題感到莫名其妙,但是還是很乖巧地應了一聲“嗯”。

費執明僵硬在那裡半晌,看着老婆和兒子親密無間地計劃着要去買什麼東西,心頭就忍不住微微泛酸,心想我就要了一件外套,你就給你媽買這麼多東西——總覺得兒子好像不像小時候那麼親近自己了,明顯地厚此薄彼。

不過他作爲一家之主,當然是不能把這麼沒有威嚴的話說出口的。

他又清了一次喉嚨,覺得有必要引起兩個人的關注。

陳雪妍擡起頭來,問道:“執明你喉嚨是不是不舒服。”

費執明頓了一下,生硬地說了一句:“沒有,我去書房了。”就轉過身快步往書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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