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先生的神色，此時有點凝重。
他在王教授站起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善了。
卻也沒想到，這位出手會是這般的不留情面。
所謂文人相輕，這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研究同一個方向的人，很容易產生矛盾，畢竟意見不一樣，見解也不同。
可是，像這位王教授這樣，當着如此多的人，說出這般話語的情形，卻是很少見。
這是不留半點餘地了！
有句話說得好，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位是不準備和程旭遠再相見了。
而程旭遠一旦迴應不了，那就是麻煩。可是，如果程旭遠和王教授吵起來，對於這次的交流同樣沒好處。
一個個念頭從肖老先生的心頭迅速掠過，讓肖老先生對程旭遠的擔心又多了幾分。
下面的學生，此時卻有些興奮。
他們喜歡《明朝那些事兒》不假，但是現在，他們歷史系的教授站出來要手撕程旭遠，這讓他們感到驚訝的同時，更多了幾分興奮。
他們也想看一下，事情的最終發展是什麼。
所以一個個目不轉睛，緊緊地盯着臺上！
程旭遠應該是看過明史的，要不然也不會寫《明朝那些事兒》，可是他怎麼給王教授迴應呢？
難道，他信誓旦旦的爭辯，說我看過？
這也有點辯論不出輸贏啊！
喜歡程旭遠的，給程旭遠捏了一把汗；幸災樂禍的，則是期待着接下來的對抗。
程旭遠的目光，主要在王教授的身上。
王教授面帶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很顯然，對於自己無論如何回答，他都有問題等着自己。
歷史方面的問題辯解，一般來說，很難分出輸贏。
畢竟，誰也不能百分百的斷定，自己就是對的。
不過，已經想到了辦法的程旭遠，此時卻很是放鬆。
他朝着主持會議的李教授笑了笑道：“李教授，不知道咱們香江大學的圖書館裡，有沒有明史的藏書？”
李教授此時正爲這次的突發事件感到頭疼。
現在聽到程旭遠的問題，更是覺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但是明史還是有的。
雖然李教授本身並不是研究這個，但是他也借來看過。
不知道程旭遠是什麼意思，但是程旭遠當着如此多的人問，他自然不能說沒有，所以就如實迴應道：“我們學校明史還是有的。”
“那就麻煩李教授請人拿來一套，應該很快吧。”程旭遠笑吟吟的道。
不知道程旭遠要幹什麼的李教授，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王教授。
王教授擺了擺手，他雖然不知道程旭遠要幹什麼，但是對於這次跳出來的指責，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所以，他也不怕程旭遠搗鬼。
李教授當下朝着圖書館的一名工作人員道：“馮老師，麻煩取一套明史來。”
馮老師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照辦了。
開會的地方是在圖書館，再加上取書的是圖書館的人，所以這件事情辦的很快。
肖老先生等人雖然不知道程旭遠要幹什麼，但是他們此時也不能和程旭遠有太多的交談，畢竟下面都是學生。
也就是五分鐘的時間，就有兩個學生抱着兩摞厚厚的書走了過來。
“李教授，這就是咱們這裡存的一套明史，一共二十八本。”走在前面的學生，沉聲的說道。
程旭遠看着那套二十八本的明史，發現和自己後世看到的七四年出版的一樣。
心裡越發的底氣十足，程旭遠笑着道：“這一套和我在燕京大學看到的是一樣的，看來，我們看的都是同一個版本。”
聽到程旭遠如此一說，在場的人不少都懵了。
你讓人家把圖書館的明史拿過來，說和你看的是一個版本，難道，你是想用這種辦法，來證明你看過明史嗎？
你不覺得這樣的證明，實在是難以服衆，太兒戲了嗎？
肖老先生一皺眉，如果程旭遠這樣給人家迴應的話，那未免有點輕佻了！
本來只是一個辯論的事情，如果弄成這樣的話，那……
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對程旭遠繼續攻擊的王教授，此時有點哭笑不得道：“程先生，難不成，你讓我們把這麼多本明史搬過來，只是爲了證明你和我們看的明史是一樣的嗎？”
“以此來證明，你看過明史？”
“如果你真要這樣證明的話，那我只能說，你贏了。”
“我承認你看過。”
說到這裡，他朝着四周哈哈一笑道：“最起碼，現在你已經看到了。”
這句話，帶着明顯的諷刺。
在場的學生稍一品味，就已經知道了這位王教授的意思。
一時間，就有人笑了起來。
笑聲不多，但是這笑聲很刺耳，最起碼聽在來交流的肖老先生等人耳中很是尷尬。
這一刻，交流團的衆人也明白了，爲什麼出發的時候，肖老先生說程旭遠這一關不好過。
李教授朝着肖老先生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想辦法儘快終止這次交流會。
畢竟，這件事情中，還有霍先生的面子。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程旭遠卻道：“我讓人拿一套明史，就是怕等一下有人睜着眼睛說瞎話。”
說到這裡，他朝着正在下方的衆多學生道：“各位，這一套明史，一共是二十八本。”
“各位誰幫我隨機抽一本，然後隨便選一個頁數。”
“我將這一頁的內容背給大家聽！”
從二十八本里隨機抽一本，然後隨意選一頁，我背內容給大家聽。
程旭遠的話不多，但是這其中的意思，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來因爲王教授的挑釁，而變得有些亂糟糟的圖書館，此時無比的安靜，幾乎所有人都用一種驚訝，甚至是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程旭遠。
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是不是聽力有毛病，出現了幻聽，要不然的話，我怎麼好像在聽神話啊！
程旭遠這是說什麼呢？
就在衆人吃驚的時候，就聽程旭遠笑着道：“哪位同學願意幫忙？”
王教授也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程旭遠，他對於明史非常的熟悉。
平日裡經常看，對於每一本寫的是什麼，他非常清楚。
但是，讓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逐頁去背，這怎麼可能！
畢竟，這是二十八本書，而且還是用文言寫的。
就在這難捱的沉默之中，一個女生站出來道：“程老師，我來選吧。”
程旭遠笑着道：“謝謝這位同學對我的支持。”
“同學，這二十八本你隨便選，千萬別給我客氣。”
女生樣貌一般，她來到二十八本明史前，神色卻帶着一絲惶恐，生怕自己選錯了。
但是最終，她在兩摞書中，隨意抽中了一本。
看了兩眼之後，她就從中間選了一頁道：“程老師，我選的是明史第十七本的第一百零三頁。”
隨着女生的選本結束，一道道目光，就看向了程旭遠。
他們這些目光中，有期待，有好奇，也有譏諷，覺得程旭遠這就是故意的譁衆取寵，自討沒趣……
就在這些目光注視下，程旭遠的背誦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初，用薦超遷浙江按察使。再……右侍郎。逾四年，病歸。河南大飢，條上救荒數……史巡撫保定諸府。二十一年改督漕運，尋召拜戶部……”
女孩在程旭遠背書的時候，雙眼緊緊的盯着自己手裡拿的書上。
本來有點質疑的表情，慢慢變成了吃驚。
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王教授在程旭遠提出要背誦的時候，還有點不以爲然，可是隨着程旭遠的背誦，他的面色就陰沉了下來。
這一段，他看過。
這一段確實在十七冊。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這一段內容，的確在十七冊的中間。
好像這裡面的文字，也是一字不差。
他竟然真的會背明史，這……這怎麼可能呢……
我……我等下該說什麼？
就在王教授惶惶不可終日，而整個圖書館的學生，鴉雀無聲的時候，肖老先生低聲的對身旁的小馮道：“小馮，你看過明史嗎？”
“肖老，我沒看過，不過我看程旭遠的神色，不像是胡編亂造。”
肖老先生感慨道：“了不起啊！”
就在這時，一句話背了一半的程旭遠突然停了下來。
這一刻，本來在驚訝中的人，頓時回過神來。
是不是程旭遠忘記了後面的內容。
這也很正常，在衆人看來，能夠一下子背出如此多的文字，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這等情況下，誰也不能說程旭遠沒有讀過明史。
就在有人要提問的時候，就聽程旭遠道：“這位同學，第一百零三頁的內容已經背完了，如果讓我將這句話背完，那接下來就該是一百零四頁的內容了。”
“小薇，他背的對不對？”一個女生的小夥伴，大聲的喊道。
被稱爲小薇的女生，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她揚了揚手中的書道：“剛剛，程旭遠先生，一個字都沒有背錯。”
“他最後一句只背了四個字，是因爲在一百零三頁，只有這句話的四個字。”
“一百零四頁，還有這句話的五個字。”
聽到小薇的介紹，圖書館亂成了一團。
“真的背出來了！”
“我這不是做夢吧，這不但能把書背出來，而且連哪一頁多少字都記得這麼清，這也太神了吧！”
“我要是有這記憶力，這學習不得突飛猛進嘛！”
……
就在這種議論中，程旭遠朝着王教授看了一眼，然後朝着那叫小薇女生道：“同學，你可以再換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