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當年就做得一手好菜,特別是那道獅子頭,個個嚐了都是讚不絕口。我和山哥老饞着這一口,還和陶子約定好了的,待回京後,兩家要搬到一處住着,隨時去她家候着吃這一口。
徐司令員那時候可是黑着臉不讓她偷偷做給我們吃的。後來……唉,陶子又突然犧牲了,阿姨已經好些年沒再吃過這道菜了,今天無論如何,倒是要嚐嚐你的手藝的。”
“那是一定的,阿姨遠來是客,衛國也跟我交待了,中午的時候,阿姨就嚐嚐,要是不好吃,千萬別見笑啊?”林小滿客套道。
方敏呵呵一笑,明顯不信徐衛國交待過這事兒。
“安安都跟我告過狀了,說你們家做獅子頭,她光聞着香了,到現在一口也沒吃上。衛國手快眼厲,要是上了飯桌,方阿姨可是搶不過他的。”
林小滿把丸子捏成拳頭大小,滿滿當當地擺在乾淨的盆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阿姨說笑了,衛國都三十歲了,哪裡能幹上桌子跟人搶菜的事兒啊。您放心,我給他做了八個,他的份夠了,就不會管他吃不下的。我弄了好幾斤肉呢,可以做十幾個大丸子,人人都有份兒的。”
“那好那好,我可要嚐嚐你這獅子頭和陶子做的一樣不一樣?小時候,衛國還老吵着要吃媽媽做的獅子頭,鬧騰過一段時間,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沒再鬧了。”
“他那時候還小嘛,只是想吃媽媽親手做的菜,可能鬧騰的次數多了,也沒吃着一次,慢慢的,就心淡了,不吵了吧。
雖然我做的,可能比我婆婆做的要差上許多,但是他從來都不嫌的,每次都很給面子的吃很多。
我還怕他撐壞了,總擔心着。方阿姨,衛國跟個悶葫蘆似的,不愛說他的家裡人,你跟我婆婆熟嗎?”
方敏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陶子從小跟着表姨生活,自己的父母和來歷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只隱約記得是江東的大戶人家,後來才知道,那座城被炸了,她的家也沒了,親人應該全都死了。
她那時候才兩三歲吧,是提前被父親送到表姨家逃過了這一劫的,父親答應過要去接她的,後來去沒去。表姨家裡窮,以前也是靠她家接濟勉強過日子,那邊的接濟斷了之後,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把陶子賣給了別人做童養媳。
陶子哭了三天三夜,把那家的兒子哭得不忍心,就偷偷把她放跑了,還給她畫了地圖,給她錢。陶子逃回來之後,發現表姨家也已經沒了。
後來,就在聖心教堂里長大,十四歲就考了女學堂,因爲成績優異,相貌出衆,人又好,就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學,後來……就幹了革命。
44,45年,正是鬼子瘋狂反撲得最厲害的時候,徐司令員帶兵奇襲,卻因內部出了叛徒,情報泄密,被困老山,子彈也打光了,帶來的兵個個都負了傷,傷勢還都很重,急需盤尼西林。
可這東西,只有鬼子醫院纔有。
陶子不顧同志們的勸阻,爬進運送潲水的桶裡,進了醫院,歷經艱難,才與潛伏在醫院的我軍暗線取得了聯繫,取到了盤尼西林,爬了十幾裡的下水道,把藥帶了出來。
鬼子那時候封鎖得很嚴,碼頭,車站,大路,小路,甚至人員密集的轉角上都佈置了搜查關卡和特務。藥一丟失,對方就警覺了,那時候……學生裡沒有人敢送藥出城。陶子咬咬牙,自己一個人揹着藥包出城。
那名潛伏在敵軍醫院的暗線暴露了,身上綁滿了炸藥,把敵軍引到了城門處,引爆了炸藥,並背了一個藥包做掩護,讓敵軍誤以爲藥在他身上,還沒來得及轉交別人。
城門被炸,陶子趁亂出去了……
一個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女學生,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突破敵人重重的封鎖線,將盤尼西林送進老山的。在徐司令員最絕望的時候,她把藥送到了。
後來徐司令員曾提及過,見到宋陶的時候,她身上全是傷,跟個血人似的。因爲她綁平了胸,又把頭髮剃成了寸頭,穿男式的衣服,男式的褲子,徐司令員就親自替她處理傷口,脫了衣服之後又發現身上纏了一圈,布也浸了血,他還只當是她那裡還有更大的傷口,自己處理過了,就替她解了……才發現竟然是個女的,而且最多十五六歲。
徐司令員那會兒也才二十幾歲,是八路軍第一縱隊的挺進團團長,也沒結婚,甚至也沒怎麼接觸過女人,就傻眼了。
陶子醒了,就問徐司令員:看什麼?
司令員傻傻的說看小白兔!
陶子就說,你應該看我的傷口。
陶子能走動了之後,徐司令員就問她,要不然將錯就錯處個朋友?
陶子拒絕了,她說,既然是錯,糾正了就行了,沒必要一錯再錯。
徐司令員啞口無言。
後來,陶子決心去上海地下站工作,在最危險的時候,毅然決然的要去拋頭顱灑熱血。
徐司令員又問她,處不處朋友?萬一死了,男人味都沒聞到過,虧了。
她又說,男人味是什麼味?臭汗味?早聞過了。
她走的那一天,徐司令員就送了她一把槍,讓她留着防身。她收了之後,走到半路上才發現彈匣子裡只有五顆子彈,空着的那裡塞了張紙條。紙條上寫着:定情信物都收了,記住,你是徐天來的女人了,保護好自己,遇上有人想扒你衣服或者看你白兔,就打死他!
陶子看着這張字條,哭笑不得,就這樣被徐司令員定了下來。後來,鬼子跑了,投降了,可是戰爭卻沒結束,反而愈演愈烈,陶子輾轉各地,成爲一把情報好手。
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徐司令員突然去業城找她,帶着結婚批覆去的,下午四點纔到的,來就往陶子屋裡牀上一賴,怎麼趕都不下炕。
陶子姐問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徐司令員悶了半天,說是來看白兔的。
陶子就關了門,脫了上衣,坐在遠處,讓他只可遠觀,要看看個夠,看完了趕緊回去。
徐司令員一邊看一邊流鼻血,又說,那你對於上次我說那話是個什麼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