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已經能當好“技術實幹家”的人,如果想轉行當個“技術吹”——哦不應該叫“學術彙報人”。
那麼,他需要額外具備什麼才華呢?
事實證明,只需要一樣就夠了——臉。
口才這些,根本不是瓶頸,一條狗只要給他表現機會,也能把口才練好。所以制約埋頭苦幹的研發者轉型談笑風生的唯一瓶頸,就是顏值了。
顧驁前世就相信,自己絕對比公司裡那些上躥下跳的人,更能把技術方案吹出花來。
只可惜,客戶看到他的臉就心情不悅,所以機會都沒有。
如今,穿越之後換了一副峻拔的肉身,他終於一招斃敵,乾淨利落地證明了自己。
與普萊克斯和美國能源部的技術員激辯一場後,顧驁對這個觀點的領悟更深了:
顏值本身並不能直接提升一個人的工作能力,但卻可以讓你已經具有的一切其他競爭力,獲得額外的表現機會。
甚至顏好到一定程度,表現砸了還能多一條命讀檔重來——而不是美女的話,砸一次就回實幹崗位乖乖做無名英雄吧。
此後幾天,進一步的深入談判工作進展非常順利。
錢塘製氧機廠提供的那兩套制氦機,在細化合同後,比原來的80萬美元定價,又打了10萬的折扣,僅售70萬。
但利潤卻沒有降低,因爲合同細化過程中,同樣降低了技術指標——所需的製冷機製冷水平,從零下230度降到了零下210度,設備製造成本也一樣降低了相當於10萬美元。
同時,這種“偷工減料”帶來的唯一負面影響,就是“再也不能用於從原來的常用尾氣中製取氦氣,會出現除雜不完全的問題”。但只要是使用“德州、新墨西哥州特定天然氣富礦的尾氣製取氦氣”,就完全沒有不良影響。
這種要求,外行人看來或許跟煉丹一般難以理解,但舉個例子就容易懂了:比如百年前張之洞搞漢陽鐵廠的時候,一開始引進馬丁爐,就不能冶煉含磷較高的鐵礦石(這裡不討論大冶鐵礦的礦石含磷是否高,只論技術原理。)
而美國能源部手上有的是優質天然氣富礦,畢竟美國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生產國。
所以,這種降低成本的定製,是純利無害的,還滿足了美國人“私人訂製”的自尊心,讓雙方面子裡子都有了。
卡特總統還三個月前剛剛表示要聯華制蘇呢,勃列日涅夫還在阿富汗搞東搞西很是折騰,這種節骨眼上能合作,是政治經濟兩利的事情。
勞倫斯以及他背後的普萊克斯,就這樣被放棄了。不但沒搶回這一批的訂單,連後續的招投標技術標準制定權都沒拿到。
他給公司彙報了噩耗,接受了杜勒森董事的一頓訓斥,灰溜溜地回到東京。
而對於顧驁來說,好事兒還沒結束呢。
有了美國能源部的示範效應,凡是廣交會上本來有點兒制氦機採購意向的潛在客戶,如今都願意來多談談多看看。
還有一些本來是有別的氣體分離設備潛在需求的西方企業,但看錢塘製氧機廠在那些產品上並無技術優勢,也就本不考慮。
看到中方的品牌被美國能源部認可後,這才愛屋及烏,覺得“這家公司的其他產品說不定技術上也有牛逼之處”。
廣交會開着開着,本來在錢塘坐鎮的陳廠長、秦廠長,甚至顧驁的老爹,都從錢塘陸續趕來了粵州。
甚至最後部裡還有人問起這些拳頭出口產品當初的技術研發和負責人,秦輝就趁機把舊的技術科邵科長的事蹟說了。
最終隨着政績一起彙報到最上面,得到了肯定,邵科長終於被從外地種樹的地方放回來,評反了“白專”的罪名。
當然手續還需要一些時間,真正復職估計要到暑假的時候了。
……
多賣出去的這些設備,因爲並不都是膜法制氦機,所以顧驁自然是分不到那一部分“技術獎勵提成”的。
畢竟國家還沒先進到有品牌意識,甚至獎勵“爲國家品牌創造無形宣傳價值”人員的程度。
這些事情難以界定,一旦法律和政策的口子放開了,很容易被壞人利用,拿去刷成績。終究要等私有制經濟比例上來了,私人老闆自己心裡那杆尺子纔好衡量。
但是,僅僅是幾臺制氦機的美元分成,以及局裡對顧驁的嘉獎、廠裡額外在合法尺度內儘可能感激他,也已經非常可觀。
畢竟,廠裡握着“佔創匯額2%的技術團隊獎”,這個團隊獎本來是不會分給老爹個人的,因爲他已經拿過0.5%的那部分負責人獎勵了。
可顧驁這次功勞這麼大,廠裡領導層都是統一了意見的,還見到了部裡這麼多人,聊了那麼多事兒討到了背書。就算比例傾斜一些,也絕對沒人敢質疑。
“一共600萬美元的訂單,其中430萬是跟顧科長、小顧有關係的。顧科長先拿0.5%,就是2萬2美元。剩下的2%裡,給他再分0.2%,給小顧頂格0.5%,走賬就按照給部裡返的‘技術支持費’,其餘1.2廠裡管理層分0.2%、其餘技術人員平分1%……”
一套初步的分配方案,經過完全經得住事後查證的會議討論,定了下來。
顧家最終可以分到5萬2千美元!
這個比例絕對不低了,因爲利潤本來就只有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實打實的成本,再考慮時代背景,顧驁也不會奢望更多。
這筆錢按照當天的黑市匯率,能換到48萬人民幣了,而國內第一批“萬元戶”的稱呼,要到今年秋天纔會隱約出現。
不過,幸好這筆錢並不會立刻發到顧家人手上,所以扎眼和被嫉妒的程度也會大大降低——因爲設備都還沒造完出貨呢,如今客戶平均只打了2成左右的定金,所以廠裡這幾個月也只會發兩成的獎金,大約是1萬美元。
這些訂單絕對夠廠子滿額開工、每天加班幹到今年年底了(畢竟國內正常訂單也會有,這些是額外加塞的訂單)剩下的4萬美元,就要年底之前陸續拿到了。
……
廣交會結束的這一天,在粵州賓館的餐廳包廂裡,慶功宴正在進行。
副廠長秦輝親自拍着老爹顧鏞的肩膀,給他吃定心丸:
“小顧,放心,這個月財務是來不及做賬了,下個月一定做完這批賬,等6月15號發工資的時候,1萬美元獎金,而且是合法外匯結餘形式的,一定發到你手上。”
老爹當然很理解,財務流程的賬期還是要等的嘛,天經地義。
所以顧驁還需要等40天,才能真正成爲貨真價實的“十萬元戶”
“輝子你別矯情了,小顧覺悟這麼高,還不懂這個道理麼。”正廠長陳思聰打斷了秦輝的私聊,然後立刻號召大家一起幹茅臺。
今天這種好日子,大家當然要吃好喝好了,之前十天雖然也是天天喜悅興奮得睡不着覺,但畢竟工作繁忙,談生意談得口乾舌燥,連高興都沒時間高興。
難得爲國家創造了幾百萬美元的外匯,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慶祝得再奢侈一些也是合理的——廣交會每年春秋兩季各開一次,直到80年代初,每一次會的全國成交總金額,也從沒到過5億美元。
說不定,今年廠子一家就能爲全國創造2%的外匯了。
如果是頂級央企,比如幾桶油或者汽車集團這些,創匯額佔這個比例是正常的。但廳級的部屬國企作出這種成績就有些高了,超出同級企業估計有10倍。
也難怪陳廠長滿桌的烤乳豬、港式掛燒鵝、文昌雞、脆皮蜜汁叉燒、乳鴿酥糜、潮汕牛魚丸……都敢流水一般地上,讓所有人敞開了吃。
甚至鮑魚這種不能敞開吃的,好歹也分了每人一碗兩隻,還點綴了幾絲官燕和海虎翅。桌子正中央還上了一整條碩大的清蒸東星斑,作爲鎮臺面的硬菜。
至於糧票、肉票的問題……
呵呵,都住涉外賓館了,有美元在手,還用考慮票證?
票證是搭配人民幣用的。在允許收美元的場合,不存在票證,就跟明年即將出現的外匯券一個道理。
按照國家政策,以及未來會出臺的法律,“業務招待費”只要在成本和銷售額的0.83%警戒線以下,就是合法的(也就是賣出去600塊貨,允許你花5塊錢在請客送禮拉感情上)。
任何單位報銷餐費禮品費發票,加起來別超過這個額度,稅務部門就認爲賬沒問題,這是幾十年約定俗成的,純國企時代也一樣。
跟外國人談生意,怎麼可能不請客送禮?
所以按照這次廣交會的創匯額,爲國家收了600萬美元,當然可以名正言順留下5萬美元用於本廠當年業務的吃喝禮尚往來錢,誰都挑不出錯。
79年跑到三大直轄市和各沿海省城的專門涉外賓館,拿出5萬美元,能吃到些什麼呢?恐怕桌上這幾個人天天吃,一年都吃不掉吧。
今天這一桌看似土豪,人均10塊美元都不到。
大夥兒觥籌交錯慶祝得正熱烈,包廂的門開了,走進來幾個外事局的同志。
陳廠長立刻站了起來:“局長!包處長,來來來一起一起。”
包處長開完笑地說:“你們在這兒過得好日子!也不請我們打秋風。”
陳廠長連忙一指旁邊幾道包裝得挺整潔的菜:“哪兒能呢!這不是怕局長和包處長大駕請不動,兄弟單位要搶嘛。
部裡下屬的參展單位幾十家呢,咱一個廳級的小廠,可不敢跟那些副部級的大廠子搶領導吶。但我這兒都給打包好了,就算你們最後沒空來,隨喜是肯定要的。”
聽了陳思聰的客氣,一直微笑不語的局長,終於和藹地擺了擺手:“陳廠長太謙虛了,你們雖然是廳級的廠子,今年的創匯額卻一點都不比副部級的兄弟廠低呦——你們佔了整屆會成交額的2.1%呢!我是特地來給你們報喜的,下半年,部裡肯定要表彰的。”
陳思聰聽得眉飛色舞,立刻端起酒杯:“局長,都是您領導有方!我們一幫搞生產的,只知道把設備質量做好,關鍵還是您吶。沒說的,我敬你三杯!我幹了,你隨意!”
說着就倒了三杯茅臺。
局長和藹地把慶功酒喝了,稍微吃了幾口菜免得傷身。陳思聰一再拉着他吃完這頓席面,他卻表示還有別的部屬企業沒交代完呢,堅持走了。
“真是廉潔啊,連政策允許的慶功宴都不吃。”一羣人默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