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本人還留在大西北種樹的同時。
爲他的方案提供技術支持和論證的東大渡邊新一教授,以及香江大學林仁澤教授,已經陸續回到了各自的學校,繼續學術科研工作。
當然了,他們在走之前,也充分地接受了《人人日報》和央視的採訪,新華社陝省分社和地方媒體自然也不甘落後。他倆從各種刁鑽的專業角度,爲顧驁的治理方案與預期效果大肆點贊,勾勒出一副美好的遠景。
他們發表的類似於“預製草格加梭梭樹.沙柳,治理東亞水土流失型豐水沙漠效果論述”這樣的論文,也分別以極快的速度在有關行業的學術期刊上陸續發表。
當然,真正的論文題目肯定是不可能取得這麼粗鄙無文的,這裡只是爲了便於圈外人轉述。
另外,他們第一時間發表的期刊,也不可能是EST這種本領域全球第一的貨色,只能是先從次一級的開始發表,各方面數據醞釀採集成熟了纔有可能上EST。
EST也是要面子的嘛。
時間轉眼到了三月下旬。在顧驁本人沒有回到香江的情況下。某幾項跟顧驁、張仲謀利益切身相關的聽證工作,卻已經緊鑼密鼓地進行到了最後臨門一腳的階段。
這些聽證涉及到的單位,包括香江的地政署、規劃署,乃至有關的第三方商業性學術評估機構。
在香江,每年一季度末的時候,各項開發規劃類的聽證工作都是最忙的。
因爲過年的時候,粵東人都年味比較重,不會幹什麼大項目。很多事兒都是扎堆到一季度末通過、二季度就可以放手大幹。
作爲兩署和某些發展基金的白手套,丹尼爾斯.羅本先生也忙碌了起來,跟春天大草原上急着交配的野生動物差不多忙碌,各方斡旋打點。
他丟給姚教授的壓力,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大。
“姚教授,可不要掉鏈子,這次環評的沙角規劃區,釘子戶不夠用,都被繞開了,新撒下去也來不及,你們的環評可是最後一道關卡了!”
“放心,都在我肩上。就是拼上學術聲望,我也會盡力阻撓他們的。”姚教授收下了對方上百萬港幣的好處、以及更多的經費許諾、學術機會許諾後,滿口答應。
只能怪敵人太狡猾,偏偏選取了目前還比較冷門的打鼓嶺和沙角,所以才導致兩署背後的勢力來不及撒釘子戶。
設想一下,如果顧驁當初只是想進一步開發粉嶺和上水周邊的話。阻撓他的那一方勢力,隨隨便便就能拉出幾個村子的死纏硬扛。
但問題就在於,顧驁是真心來搞實業的。
粉嶺、上水這些地塊周邊,你開發純商業地產和住宅樓盤,好賣,能炒高價。所以顧驁進場之前,香江本土的四大地產家族,也早就已經在囤地了。
打鼓嶺、沙角周邊,如果未來沒有香積電,沒有配套的實業,不與河對岸的特區工業體系形成聯動,光開發住宅是賣不貴的。
所以四大地產家族和布列塔尼亞人掌控的兩署纔不約而同都沒在這裡佈局,給顧驁留了一塊最終只能靠環評來阻撓的空白。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姚教授這股勢力的價值,這一波才更加凸顯出來。否則平素兩署還有釘子戶這張牌可以打的話,是不會輕易許給他這麼多好處的。
拿人錢財和機會,自然要替人消災。
一時之間,姚教授非常賣力,不僅各種讓手下研究生和助教密集發論文力陳“打鼓嶺獨有生態環境不可替代,一旦被破壞將是全人類的損失”。甚至還不惜親自接受公衆媒體採訪,大聲疾呼。
要是換做平時,這些象牙塔裡的教授,還是比較端着架子的,講究的是在聽證會這樣的專業人士用武之地才發力,不會輕易對公衆喊話,那樣太掉價了,有損學者的神秘感。
這次麼,完全是因爲拿得太多了。
“號召廣大市民,保衛綠色香江!近年來,市區規劃無序,地產巨頭盲目擴張、野蠻圈地,以搶佔搶建牟取暴利。郊區已經被破壞綠化、而未有效利用之棕土,累計面積上千公頃,相當於一整個打鼓嶺。
開發商不思整合這些被浪費掉的用地,卻要慫恿兩署破壞打鼓嶺的綠水青山,試問我們的下一代,將來在香江還能看到天然綠色嗎?抵制黑心開發商顧驁!抵制美國利益代言人張仲謀!”
一時之間,本埠吃瓜羣衆情緒到也被調動了一些,連不少平素對顧驁和張仲謀沒什麼瞭解的老一輩市民,也開始討論這倆傢伙到底是什麼邪惡存在——
因爲顧驁是做遊戲機生意起家的嘛,早年天鯤的品牌,也佔領過香江的街機廳市場。後來雖然跨圈賣隨身聽,不過在美國鋪貨也才大半年而已,到香江市場更是才登陸兩三個月。
所以,老一輩保守派眼裡,就算聽說過顧驁,也把他當成“教壞年輕人的黑心富豪”,大致上跟後世內地那些沉溺遊戲的家長,對麻藤的感官差不多。
姚教授的呼籲,似乎營造出了一個暫時看上去不錯的氛圍。
香江人對於一個有過內地背景的富豪,是沒有太多“與有榮焉”的歸屬自豪感的,顧驁在美國和曰本生意做得再大,也不會讓香江人覺得是在爭光。
只有內地人會覺得提氣,哪怕顧驁拿了香江的居留權後,內地人依然會覺得顧驁在海外的一切成績,都是每個中國人普遍沾光的榮譽。
……
同一時刻,美國,華生頓。
國會山附近的某家會所,TNC協會的重要人物之一、艾伯特議員,邀請了幾位客人。
其中有EST期刊的一名重要編委、UC伯克利環境工程學院的負責人、斯圖亞特教授,以及另外兩三位嘴也非常嚴、對圈內國際博弈規則很瞭解的客人。
這位斯圖亞特教授,不僅是RC伯克利相關專業的學術帶頭人,本人也是TNC協會的重要顧問學者,知道TNC的不少深度利益。所以他在決策的時候,考慮的就不僅僅是EST期刊的學術嚴肅性,更要考慮TNC協會在全球的影響力擴張。
另外,UC伯克利是美國環境工程領域學術排名第二的牛逼大學,僅次於斯坦福,比哈佛還強一些。
此時此刻,聽了艾伯特參議員的一些提議後,斯圖亞特教授一開始並不想買賬:“艾伯特議員,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這事關學術獨立!”
艾伯特輕咳了一聲,嚴肅地說:“請叫我艾伯特理事!我不是以參議員的身份在跟你聊這些話題,我是爲了TNC的利益!
TNC要想獲得全球話語權的制高點,吸納一些東方陣營的會員單位,乃至理事,也是很重要的。你知道,雖然TNC成立已經30多年了,還頂着‘全球XXX’的頭銜,可蘇聯人是一直不買我們仗的。
那些俄國專家只會論證‘用多餘的核彈來炸出大坑造水庫、興修水利都是環保的’。隨着歷史邁入新時代,讓中國人也認同TNC,對於我們有很大的意義!”
然後就是一番細節不便贅述的深入溝通,艾伯特把這事兒的意義,以及顧驁與索尼的支持、宣傳,都說了一遍。
來人基本上也都聽懂了,顧驁想要的利益是什麼。
斯圖亞特教授選擇了暫時緘默不語,靜觀其變。他對於政治和經濟的利益交換沒什麼興趣。
於是,另一名今天被邀請來的、並非美國籍的客人問道:“可是,這件事情要是促成了,對你們美國的產業戰略利益有好處麼?如果對美國也沒好處,還要損害布列塔尼亞人的利益,這個籌碼划不來呀。豈不是隻有中國人佔了大便宜。”
艾伯特卻胸有成竹地立刻回答出了這個問題:“不,這個是符合美國的產業戰略利益的——阿爾弗雷德先生,您或許誤會;呃、以爲張仲謀離開德州儀器,是顧驁的設計吧?一開始我們也懷疑,但深入調查後發現不是這樣的。
因爲顧驁如果把張仲謀引回亞洲後,佈局半導體設計產業,那麼無疑會損害美國的利益。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非常腳踏實地地以投資半導體工藝爲主。而你應該知道,半導體設計目前是我們美國全球最強、半導體工藝卻是曰本最強。
張仲謀原來在德州儀器,最擅長帶的研發團隊,也是半導體設計領域的。顧驁相當於只是把張仲謀廢物利用,這不像是蓄謀已久的佈局,倒是張仲謀本身自然而然跟約翰.夏柏鬧翻後,顧驁‘變廢爲寶’把張仲謀的剩餘價值廢物利用一下。
這種產業,我們美國人犯不着保護,還應該大力支持,鼓勵他們去跟曰本人競爭,把曰本人的代工成本和報價壓下來——你們應該知道,這兩年曰本對我們美國的貿易順差有多大,再不扶持一個代理人跟曰本狗咬狗的話,美國利益只會更加受損。
所以,我今天說的這些話,都是請示過足夠權威的專家和產業界利益代表,他們都是樂見其成的,你們不必有顧慮。”
“鬧了半天,原來這事兒對美國也是有利的……那事情就變成犧牲一點布列塔尼亞人的利益,來換取美國的利益了,順便壓壓曰本人的價格。這樣的話,這個籌碼倒也不虧……”那名其他專業的訪客如是揣摩着。
然後,他跟斯圖亞特教授輕聲交流了一下,換了個眼神。
大家都覺得原則上可以做。
有些事情,光靠學術界話語權的迭代,是不足以從根子上解決的。但是,如果美國利益本身樂見其成的話,很多隱性力量就可以調動起來了。
顧驁這種左右逢源式的推進,有點兒像韋小寶——韋小寶在好幾次本來似乎非要選邊站隊的不可能任務中,依然做到了和稀泥,不就是仗着“不管我的第二波兄弟想要如何跟我的第一波兄弟火併,我都挑唆他們先對付共同的敵人吳三桂”,成功太極化解的麼。
康麻子要他殺天地會,他也讓康麻子先去殺吳三桂。
天地會要他殺康麻子,他也讓天地會先去殺吳三桂。
等到沐王府、鄭家……一個個想讓他殺他另一圈子的兄弟時,都讓他們先去殺吳三桂。總要到《鹿鼎記》最後,吳三桂這個大擋箭牌死透得不能再死了,韋小寶才無法左右逢源。
顧驁現在還很弱小,而曰本人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依然強大,老毛子這個全人類共同的敵人還可以多扮演幾年《鹿鼎記》裡吳三桂的拉仇恨角色,布列塔尼亞人也跟美國的利益不一致……
所以總是可以被顧驁牽着美國人的利益,用“我殺你一個弟兄,但是還你兩個吳三桂的手下讓你殺作爲交換,你也算間接爲你弟兄報過仇了”的方式和稀泥。
布列塔尼亞人也好,曰本人也好,他們心裡也苦啊,但是在老毛子死之前,估計顧驁還能巧妙轉移仇恨好幾年,這是沒辦法的。
“我可以把那個姓姚的此前那些有學術不端的隱患提供出來,不過,不能污染了EST期刊的名聲。這是我們的底限,充其量,只能是姓姚的自己猜測到了審稿人、私下與對方有所收受。”斯圖亞特教授最終如此鬆口了。
“這是當然的,怎麼能損害EST期刊神聖的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