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師,你沒事了吧?”
好不容易得到護士的允許後,顧驁殷切地進了病房,忙不迭地問候。
“嗯,你好像在外面等的時候都沒關心過病情,這種事情還要問我?我剛醒,自己也不清楚。”韓婷莊嚴地輕輕咳嗽了一聲。
“哦,對,那我去問問。”顧驁有點不知道怎麼演下去。
“咳,回來!既然不關心,也別臨時抱佛腳裝了,我估計就是輕度酒精中毒什麼的,反正醫生說我沒事了!”韓婷連忙厲聲把他喊回來。
其實,剛纔答應讓女醫生給她配藥的時候,韓婷還特地多關照了一句:所有的化驗診察單據,統統由她自己收好、不許給外人過目。另外,所謂的“長效藥”以及其他全部藥,統統由她自己買單,不許讓外人看到賬單。
私立醫院,本來就是很注重患者隱私的,這種交代當然知道怎麼辦了。
所以,韓婷是不擔心那些環節再出麻煩的。
兩人虛與委蛇了一下,都是有演技潛力的;所以各自的善意掩飾,都沒有被對方看穿。
“看樣子他是真不記得,要不就以爲是做夢跟自己女朋友。”
“照顧她的面子果然是對的,要是這時候貿貿然說什麼攤牌的話,估計她會羞憤丟臉吧。”
顧驁鬆了口氣,順勢轉移話題:“既然這樣,要不今晚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回國的時間再議?既然沒什麼大礙,我們去機場旁邊另找個酒店住。至於晚餐麼,我剛剛打聽過了,附近有家很不錯的養身粥和肉骨茶。”
“就這樣吧,我不舒服,你去安排。”韓婷鬆了口氣。
她並不是矯情,她只是很珍惜自己爲人師表的自尊,不希望高大威嚴正派的形象轟然倒塌。也不能算虛僞,畢竟一次意外並不能證明長期的人品。
危機暫時就算是這樣過去了。
顧驁重新安排了酒店,服侍韓婷歇息,然後親自去附近那家據說有口皆碑的館子,打包了一些肉骨茶外賣回來。
顧驁起牀都過午了,所以其實這一天都沒吃正餐,就剛纔去機場車上啃了點麪包。所以聞到肉骨茶的氣味時,立刻就餓了。
李家坡大部分的肉骨茶都是粵菜派系的,遮腥羶用的胡椒調得比較重,氣味是好聞些,但食療的效果並不好。
只有少數肉骨茶店是馬來西亞式的,閩菜派系,不放胡椒,取代以神神秘秘的混合中藥材燉料包。聞起來微微有些辛苦,但脾性溫養,很適合調理身體。吃習慣了的人,反而會覺得跟喝苦茶一樣別有回味。
顧驁在醫院時諮詢到的這家,就是典型的馬來西亞肉骨茶,乍一聞有點SX小吃瓦罐湯的感覺,不過吃起來就知道用料紮實得多。
韓婷心裡有鬼,跟顧驁對坐喝湯就有些不自在。
吃了幾塊骨頭,爲了避免尷尬,她一改昨天慶功時的狂熱興奮,重新變得冷若冰霜,強逼着自己聊點生意轉移話題。
“你昨天好像提了想投資‘紅牛’的生意,到底是怎麼個想法?我們可是搞高科技產業的,飲料這種東西,太沒技術含量了。就算將來想搞,也不急於一時啊。”
紅牛的事兒,顧驁昨天晚宴的時候確實提了一嘴,不過沒細說,他也是很會分場合的。
面對質疑,顧驁分析道:“雖然暫時不算什麼重要的大生意,但急肯定是很急的——這次比賽,咱可是實打實靠‘紅牛’爲國家隊贏得了額外的耐力優勢,一些一閃而過的細節鏡頭,央視的電視轉播就已經抓拍到了。
如果有條件停下來逐幀看,可以看到場邊球員在換人休息、中場上場的時候,喝過紅牛。另外,我還讓常衛——哦,是我認識的一個北影的朋友,這次我出錢請他來李家坡看球賽的——另外弄了個機位,專門跟拍球隊拼搏過程中的紅牛素材。
加上我們現在已經靠贊助,買斷了國足的商業代言,只要這些素材播出去,紅牛至少在國內肯定會大火。如果我們不在此之前把相關商業利益抓在自己手裡,那不成了白白給泰國人做廣告了麼?不過你放心,我暫時不會親自花精力在這上面的,我們只是要先把品牌權益拿到手,確保是自己給自己做廣告,不當冤大頭就好。”
顧驁剛纔提到的,是他另一手的安排,這次比賽之前,他離開京城時,特地去北影找了些朋友幫忙。因爲沒什麼藝術性,只是拍廣告素材,所以顧驁沒好意思勞駕張一謀,而是直接請了以攝影技術見長、也同爲大四的顧常衛。
這兩人今年7月份都要畢業了。
“如果只是爲了不爲人作嫁,我不反對。不過這種生意我是真看不上,你的事情也夠多了,有些生意,隔行如隔山,不是懂品牌就能做好的,該收收心了。”韓婷一邊小口吃着肉骨茶,一邊勸說。
顧驁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在我看來,‘紅牛’可不僅僅是一個飲料生意。它很有潛力成爲一個國際化的文化品牌。將來,還可以爲一切極限挑戰類的媒體生意鋪墊一個舞臺——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有點抽象,你聽我慢慢解釋。”
純粹的飲料生意,顧驁當然是看不上的。
哪怕大到跟可口可樂那麼大利潤,在他眼裡也是沒逼格的。而且他不懂飲料,所以他最多也就跟巴菲特對可口可樂的態度那樣,投點錢就好,不要干涉經營。
後世“紅牛”賣飲料這塊,就算是再有前途,公司市值評估無非也就三四百億美元。即使有了顧驁的BUFF,在中國人手裡將來做得比外國人更好,也不可能真的在飲料方面超過可口可樂。
這是癡人說夢,功能性飲料和日常消遣性飲料的定位差距,就註定了至少差一位數量級的銷售額。
但是,後世人提到紅牛就想到“賭命”的豪爽文化符號,卻是很值錢的。
紅牛的功能屬性,讓它天然和一切賣命換流量的東西都很契合——別以爲只有抖音上以死亡風險求讚的撈人,纔是“紅牛敢死隊”。
在電影特效不發達、賭命人還有發揮空間的時代,顧驁就算拿着一瓶紅牛讓功夫電影的程龍去代言、給他贊助,性質也是一樣的。
但只有人說抖音上的人撈,沒人會說程龍撈。區別無非是程龍趕上了一個“有些事情非得去冒生命危險才能做好”的好時代供他展現。他的所作所爲,就成爲了有價值的、爲了給人類製造更多樂趣的挑戰。
而後世那個時代,很多挑戰已經可以被後期特效取代了,他們的作死成了純粹爲了求名、而沒有“使用價值”。
“飲料,可以讓別人去做,但我,希望擁有這個爲全球賭命者代言的文化品牌。我覺得,將來這個品牌會越來越值錢的。因爲隨着生產力的發展,人類會變得越來越吃飽了沒事幹、求出名又沒機會。”
顧驁剛開始的時候,心裡也是有些虛的,說話間都想着如何掩飾自己“已經記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但是聊生意一旦聊開了,他就真的進入心流狀態,不用演就滔滔不絕起來。
同時,韓婷也是演着演着,就真的認真傾聽起來。
只能說,他們都有連自己都真心騙過的潛力。
韓婷公事公辦地問:“你說的這些很遙遠的樣子,我聽不太懂。我只問操作性問題——你要割裂‘紅牛’作爲飲料和文化產業的兩大品牌,那你投資的時候怎麼劃分權益架構?”
“首先,給許先生投點錢,幫助他擴大生產,開發濃縮糖漿或者噴粉的生產線。把紅牛從一種直接生產的飲料,變成可口可樂那種‘濃縮糖漿母廠+全球當地灌裝廠’的模式。
紅牛目前沒有這個資金和技術做這種開發與擴張,所以肯定會需要很多錢。我們就可以出這個錢,成立一家母公司,給泰國紅牛注資。
至於紅牛品牌的權益,我們可以根據商標法,在世界各國都進行嚴密的跨類註冊,東南亞各國的權益人依然歸屬於許書標,包括孟加拉印度這些,統統可以給他。而世界範圍內其他國家的紅牛商標,全部轉讓或者搶注爲母公司所有(紅牛目前已經注了的國家就是轉讓,還沒注的那就善意搶注)。
最後,你應該知道,根據《商標法》,商標的權益還按類的,以國際通行的《尼斯商標分類表》一共有41個大類。目前許書標經營了紅牛的‘飲料’這種產品,他也只在飲食類的商標上有效持有‘紅牛’。我們這次可以把文化傳媒類下的‘紅牛/Red-Bull’都花錢注了,文化傳媒類下這個品牌的全部權益,以後就全部歸屬於母公司。”
中國的《商標法》是1982年剛剛通過的,而且眼下才1月份,程序還沒走完,還要等兩個月後立法部門開會。
饒是韓婷經過數年曆練,已經有了些商界精英的稟賦,依然對新法不是很熟悉。
她忍不住問:“原來商標註冊還分這麼多類注?那覺得自己品牌有前途的人,爲什麼不一次性把41個大類都搶注了呢?這不是給別人留下蹭熱度的隱患麼?”
“首先,註冊是要錢的呀,一個大類、涵蓋十個細分小類,我聽京城一些同事說,目前暫定是注一個600塊規費。其他發達國家只會更貴。
其次,商標並不是惡意搶注就有了。這東西畢竟兩張嘴皮子一碰就能想出來,又不用研發,所以對惡意人員卡得很嚴的。你註冊了之後,要不斷實際使用,法律纔會保護你。
如果沒有真的經營,被人逮到後請求宣告你無效,你拿不出證據證明你最近三年裡用這個品牌在這個分類下賣過東西,有關部門就可以把你這一類下的商標白白廢掉的。”
那些利用對方法盲、惡意搶注一個如今已經出現、未來會出名、但尚未註冊的商標、然後等對方火起來,去碰瓷——這種情節只會出現在法盲穿越小說裡。
因爲懂法的人都知道,你真要這麼操作的話,還得每年真的用這個品牌去賣貨、做廣告,每一步還得留證據,“持有成本”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