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倉促給香江的林國棟打電話,歸檔一下手頭的產權資料。另一邊則偷偷找顧敏和馬風,把公司的無形資產都捋清楚,以便到時候具體操辦。
還能假裝用這些藉口拖延時間。
他估計,整個談判還是能把控在“友好合作”的氛圍內達成的。
國家需要的是爲剛成立的中信豎標杆,而不是從漢樂電子這個單子本身賺到多少便宜——他的這筆生意,融資規模也就相當於儀正化纖一期工程的二十分之一左右,或者說寶鋼融資的百分之一。
中信老闆是幹國家級的大事兒的,根本看不上顧驁這點小錢。
如果是和地方上的基層機構合資,說有蠅營狗苟之輩想伸手、多黑點顧驁的股權還有可能。到了中信信託這個層面,完全犯不着因小失大、在日商面前丟了臉面。
因爲漢樂實現信託投資後,老闆是會立刻帶曰本財團去現場參觀“樣板投資”的,向日資財團證明“我司信託債投的都是績優項目,收益安全性絕對好”。
要是被投的原股東對估值有怨言,到時候偷偷跟曰本財閥說幾句不恰當的話,讓曰本人覺得“原來所謂的樣板工程是靠強買強賣造假出來的、其成功經驗根本不可能複製”,那後面100倍的信託就別想發了。
不過,如今國內無法充分評估商譽和品牌的無形資產,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問題。
同時,中信需要“求名市義”不錯,但也不可能真的“千金市骨”、那樣同樣會顯得不真實。
所以要證明“漢樂電子的現有資產就值200萬美元”,主要得靠專利、軟件著作權了。
顧驁跟對方稍微接觸了一下,初步敲定“雷電戰機”和“植物大戰殭屍”的專利和軟件著作權、相關設計,全部要確實轉讓到未來的合資公司,作爲港方的技術出資。
這個沒什麼迴旋餘地,畢竟是漢樂電子目前正在經營的主打產品,沒有這些產品公司就只剩皮包了。
而且因爲黃金暴利期的錢都撈得差不多了,新廠投產後,即將面臨殘酷競爭,從壟斷利潤跌落回競爭性利潤,這兩個遊戲後續整個生命週期能創造的利潤也不會有200萬了。
別的不說,顧驁當初10月份第一批貨,每臺毛利有60萬日元,而如今整機售價打個六折,毛利砍到了30萬日元——這還是隻有太東一家競爭的情況。
將來五家公司分市場,再加上曰本人的民族注意情緒支持國貨、曰本貨質量優勢,每臺毛利跌破20萬也是很快的。一款街機的銷售壽命也就一年,然後大家就進新貨了。
另外三款開發中的遊戲,“炸彈人”和“吃豆人”一來開發週期太慢,二來與目前的熱銷遊戲品類差距很大。中信方面的人肯定不會相信這些東西的銷量。
所以顧驁就挑選了“坦克大戰”的相應知識產權,作爲補充條件轉入合資公司。以彌補“雷電戰機”可能賺不了幾個月錢、必須拿出一款新銳產品接檔。
換句話說,顧驁(和他的港方白手套)拿出了“漢樂”這個品牌,以及2款賺得差不多了的老遊戲、1款新遊戲,作價200萬美元技術入股。
至於他目前賺到的所有現有利潤,當然是可以先分紅分掉;“炸彈人”和“吃豆人”也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上;這些都和合資公司無關。(“炸彈人”和“吃豆人”目前也不是漢樂電子的,是顧驁個人的私活)
而信託公司拿出300萬美元現金融資,在沙角工業區建設一個電子廠,負責土地、廠房、人員、設備、供應鏈。
顧驁後續再搞別的遊戲,開發別的技術,都和成爲合資企業的漢樂電子無關,他還可以繼續搞自己的私活兒。(當然還要拿港商白手套頂在前面)
如果開發出好東西,沒有自己的生產力,也可以委託已經成爲合資廠的漢樂電子代工。或者按收技術授權費的方式、授權漢樂電子以自主品牌生產,都行。
有了合資廠後,至少彌補了顧驁在產能和原材料方面被窘迫的現狀卡脖子的風險,也不用再每月500臺小打小鬧了。短期內實現每月數千臺的產能還是能做到的。
……
具體的合資談判,自然是比較冗長的,即使是顧驁比較忍讓,老闆也比較大氣,但仍然要到元旦之後才正式談妥。
這已經算火箭速度了。
當天下午和夜裡,只能先達成一個初步意向。
在雙方的設想陳述完畢後,外資委這邊還有一名陪同評估的處長小聲嘀咕:“同志,新遊戲值不值這麼大銷量也不知道啊,萬一將來這幾款產品創造的全部利潤,都還不足200萬美元的話,豈不是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了?
要不要讓港方增加擔保、確保將來提供至少5000臺遊戲機的技術授權、如果舊貨加起來賣不滿5000臺,就拿新遊戲的版權授權填坑?”
說這話的龍套處長,顯然是個思想比較保守的,滿腦子都是“防止國有資產流失”。
殊不知他的提法很不專業,到時候連履約的責任人都找不到,就算簽了也是枉做小人。
中信信託的談判人也有些嘀咕,表示要請示一下老闆。
請示後不久,老闆就親自來了,一個有些白髮的氣度不凡六旬老者。
他其實已經到了一會兒,剛纔在跟**聊天呢。
“我們中信是企業化經營,投資當然是要看眼光、擔風險、與國際評估慣例接軌的,何來國有資產流失?”
老闆一句話便讓龍套處長閉嘴了。
中信發的並不是政府國債,而是公司信託債。
老闆兩個月前剛剛拿到偉人的親口承諾:不干涉用人、財務、經營。所以中信確實有很大的自主權,老闆覺得什麼值,都能投,不用開什麼檔委會決定,也沒什麼“集體領導責任制”。
擺平了龍套處長後,老闆和藹地掃視了一圈:“這位就是小顧同志了吧,感謝你幫中信公司解決了最初的信用難題。覺得初步談判划算麼?有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顧驁謙遜地微微鞠躬:“我覺得還行吧,憑我的經驗估計,這幾項技術和品牌,作價200萬美元,你我都有賺有賠的可能,關鍵看動作快慢。”
老闆找了個沙發坐下,翹起二郎腿:“此話怎講?”
顧驁毫不掩飾:“按照漢樂電子原先的生產速度,靠這幾款產品的知識產權,賺回200萬美元利潤是沒問題的。你們還能小賺一些。
但是,如果合資公司接手後,投產速度太慢,產量比合資前還低。那麼一旦等到未來曰本國內的南夢宮、科樂美競品扎堆上市,利潤率就會暴跌。
所以,關鍵是看‘每一樣新產品在對手來得及仿造之前,我們能趁着窗口期生產出多少、推銷出多少’。各個環節都拖拖拉拉的話,兩百萬只折回一百多萬也是有可能的。手腳麻利,換三五百萬利潤也不是夢。”
“小顧同志說得好,快速投產、加快市場響應速度,非常重要。對於時效性的產品,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吶。拿到了一手好牌,能不能合則兩利,還要看管理和規劃。”老闆點點頭,深以爲然。
說罷,他就讓自己的秘書幫他撥了兩個電話。
幾分鐘後,打完電話回到會議室裡,他直接告訴顧驁:“我剛剛跟包船王和邵爵士談妥了,他們各認購1000萬港幣信託債,明天公司再補個發行手續。
錢一到賬馬上會成立公司新的管理機構,立刻負責在深市沙角區設廠。咱一邊談判具體條款一邊建廠!再讓***同志協調廠房和配套,儘量用現成的廠房裝修,儘快投產。”
這竟是不等談判細節徹底敲定,先有個意向,就把錢砸下去了。
“不是總共只要1500萬港幣融資額嗎?”顧驁有些緊張,怕對方又臨時增資稀釋他的股份。
老闆和藹地拍拍顧驁的肩膀:“別擔心,最終談下來用多少就是多少。多融一點有備無患嘛。到時候真用不完,包船王說都算他的好了,隨便我改投別處。”
話說到這份兒上,今天能敲定的東西,基本上就算敲定了。
一旁居中斡旋的副主任,滿面笑容地站起身來,以主人翁的身份祝賀:
“那就預祝*老闆旗開得勝,爲我國的外資信託事業開門紅了。小顧也值得嘉獎,說服了港商協助中信豎立樣板工程,國家都會記得這些貢獻的。”
老闆也熱情地與副主任握手:“哪裡哪裡,*主任客氣了,這都是外資委的同志們大公無私啊,我反而應該慚愧,倆月前剛在**面前許了諾、不用國家協助,這不還是打了臉麼。”
副主任:“誒,話不能這麼說。爲寶鋼和儀正化纖加速融資,也是國家任務嘛,應該說是*老闆爲國任事。好了,咱也別客套了,都有功,都有功。”
一番互相客氣後,老闆表示還有要事,便告辭離開了。
副主任、包處長等人都送了出去,顧驁也跟着。
臨上車,老闆回頭商量了一句:“聽說小顧是外交學院的吧,坐我的車順路送他吧,有幾句話車上跟他聊——*主任不介意吧?這是在商言商,跟香江同胞帶的話。”
“好好好,商業機密,商業機密!”副主任打趣着,並不阻止,反而給了顧驁一個眼神。
顧驁很想說他的車還停在委裡的停車場呢,但這種場合顯然不合適。
只能跟着老闆上了紅旗車。
關好車門,平滑起步。老闆立刻換了一副更務實的表情。
“小顧,雖然咱今天是初見,但我相信你要是從商,絕對是個幹大事的。這次的事情,我可能會佔你點便宜,但絕對不是我本意——如今沒有外人,我沒必要騙你。
如果將來你不做官了,想開創別的大事業,手頭緊,我可以幫你發一筆轉股債——10倍於今天這樁生意的利潤。”
轉股債是一種用企業股權作爲抵押的債,如果經營很好,能償還到期債券,那麼企業持有者就不會稀釋股權。如果經營不好,還不了債,纔會把股權執行給債權人。
相當於是一種對經營者非常優惠的融資了,賺了是自己的,賠了是大家的。
“這不符合紀律吧……”顧驁有些擔心。
老闆傲然道:“怎麼不合,我們是在商言商,你通過這一次證明了你的眼光和能力,下次我就加註。如果沒證明,我的話自然收回。
美國人很多投資都是投人不投事兒的,看準了某個人有前途,做什麼都有前途。我們也要學學這種魄力,不能老是看着資產評估。”
“那就謝了。”
外資委離外交學院不遠,沒聊幾句話,紅旗車就到了。
顧驁禮貌地告別,疲憊地走向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