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炎要求聯姻的消息傳來,阿逸就一直對我避而不見。
我知道阿逸是不希望我做出違心的決定,但我不能因爲一己之私而讓百姓受苦。
因爲阿逸不肯見我,我只好破例去他的書房找他。
阿逸曾經說過,在任何時候,我都可以隨意進出他的書房,所以,侍衛根本沒有攔我,我暢通無阻地進到了房內。
不過,阿逸並不在。
來之前我就決定了今天一定要見到阿逸,所以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書房裡等他。
雖然有特權,這卻是我第一次進到阿逸的書房裡。阿逸的書房很簡單,除了幾架書,就是整案的奏摺。我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裡閒逛,瞥見阿逸書桌上攤着一本打開了的小冊子,上面的字跡很是眼熟,於是湊上去瞧了瞧。
……
阿逸進屋時,我正呆呆地站在書桌邊,手裡拿着那本小札。
見狀,他怔了一下,一臉的頹然。
“師兄……”我輕聲道。
“你想起來了。”肯定的語氣。
“只是因爲看了小札,所以知道了過去發生了什麼事,至於記憶……還是斷斷續續的,並不完整。”
師兄點了點頭,沉默地站在距我幾步遠的地方,不再靠近。
“師兄你是有意把小札放在這裡給我看的吧”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希望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選擇要不要回到他的身邊。”
師兄垂着眼瞼,沒有看我:“我其實是希望你不會來我的書房,也不會看到這本小札,這樣,我至少還有自欺欺人的理由。從燈會上,他一眼認出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這個我苦心維持了三年多的美夢,終於還是要醒了。
可是我還是不死心,以爲這三年的相處可以留住你……所以我拼盡全力地想要阻止你和他再次見面,但最後,卻還是沒能阻攔。畢竟,那是你的心意。”
“你知道了!”我驚訝非常。
“這可是我的皇宮,我如何會不知道你們二人見面。況且,他也並沒有要隱瞞我的意思,我和他之間有一種默契……只要是你願意的,誰都不能阻止。”師兄的聲音裡滿是無奈。
“所以……你的選擇呢?你是想和他回大炎去,還是……”後面的話,師兄沒有說出來。
“如果……如果我沒有失去記憶,沒有忘記他,忘記過去,那麼或許我不會再想要回到他的身邊去。但是,當我真正忘記了他,帶着一顆空白的心再見到他時……我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抑制喜歡上他,愛上他……或許我對他的愛,就是一種宿命吧……無法逃離的宿命。”
“師兄……”“好了,不要再說了,我會安排護衛送你回大炎的。”師兄偏開臉去,不肯看我,他的面色那樣蒼白,讓我的心裡充滿了愧疚。
踟躕了片刻,我終於還是走出了書房。
爲了我而揮兵皓雪,這是多麼荒唐的事!當初我不惜跳下忘情崖,就是不希望因爲我而讓容成聿變成一個昏君。可現在,他又要爲了我而大動干戈!我必須要阻止他。
師兄,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你。可我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容成聿做出這樣昏聵的事來,無論用什麼辦法,我都一定要阻止他。
啓程的時間比我想象的還要早,師兄爲我做了最周全的準備,不但派出了一半的暗衛暗中護送,還派了二十人的護衛隨行。
我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只有這三年來師兄送給我的一些東西,容成聿的那支洞簫,還有在皓雪養着的這隻狐狸。
出發那天,師兄沒有來送行,我站在他的書房外自言自語了許久,無外乎是一些讓他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師兄一直沒有出來。
這樣也好,我真的很怕面對別離。
我把那本記憶小札留給了師兄,小札的後半部分,我又添上了在皓雪生活的這三年多。裡面有我許多想說給師兄的話,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詩,還有許多師兄的畫像。
我是那樣捨不得師兄,捨不得在皓雪度過的時光。可日子必須向前走,我不可能一直以妹妹的身份,佔據師兄太多的生活。他該擁有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一份讓我豔羨的幸福。
有侍衛周全的護送,沒有花太多時日,我便回到了大炎的土地上。當大炎的皇宮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忍不住想笑,同時,眼淚也不可抑止地落了下來。
馬車得到容成聿事先的允許,沒有絲毫停頓地直接進入了宮門。挑開簾子,看着熟悉的紅牆黃瓦,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反覆揉捏着一般,難受不已。
馬車直接停在了毓淑宮外。我剛一下車,一道白影飛竄而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紅棗那廝。
它本想像很久以前那樣,直接竄進我懷裡,卻發現我懷裡正抱着一隻白狐狸。看着鳩佔鵲巢的對手,它趴在地上,威脅的發出嗚嗚的叫聲,嚇得我懷裡的另一隻紅棗不安地使勁亂拱。
“安安……”
我渾身一僵,紅棗被我掉在了地上,從前的那隻紅棗立刻張開嘴巴就咬,嚇得它一路狂奔着逃開,從前的紅棗緊追在後。
“慕淵……你……”
我還沒有說完,他便用力擁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揉進身體裡一樣。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太久……久到快要忘記時間了……”
我靜靜被他抱着。
我又何嘗不是等了太久?多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
過了很久,我突然推開他,看着他的眼睛質問道:“容成聿,你答應我的事爲什麼沒有做到?我說過的,如果你不能做一個好皇帝,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可你呢,居然要爲了一個女人發動戰爭!”
容成聿定定看着我,良久,突然笑了:“我的確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我並沒有違背諾言。因爲……我現在已經不是大炎的皇帝了。”
什麼!
容成聿笑了笑,接着道:“從燈會那晚見到你時起,我就已經決定,不惜一切地把你帶回身邊。這個皇位阻礙我們太久了,現在,我已經放下它了,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你等等!”我只覺得心裡亂成了一片,完全不知該從哪裡問起。“你不做皇帝了,大炎怎麼辦?”
容成聿還是笑:“有老五在,我很放心。他的驚世之才你不會不清楚,如今朝中的朋黨已被我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只要坐穩這個天下便好。這對於他來說,並不難。
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得知你有可能還活着的消息時,就已經開始計劃着退位了。我把很多重要的事都安排給了老五,讓他慢慢熟悉了許多明裡暗裡的操作,到現在,我已經完全可以放心的把大炎交給他了。”
“等等,你說,兩年前你就知道我有可能還活着?這是什麼意思?”
容成聿牽起一絲苦笑:“當時你從忘情崖上跳下,我恨不能跟着你一起跳下去。可你用那樣的話威脅着我,讓我不能棄整個江山於不顧。安安,你真狠心。
回宮以後,我動用暗軍的力量到崖底尋你,沒有找到你,卻找到了鬱恬,鬱恬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她說你被她餵了忘情散,很快就會忘記所有的事情,還說你如果沒有死,應該會是在皓雪。”
婆婆?容成聿見到婆婆了!那婆婆她……
讀懂我的意思,容成聿點點頭:“婆婆她……自盡了,她覺得自己復仇容成氏的計劃再也不可能達成了,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堅持破滅,活下去也了無意趣,所以選擇了結束一切。”
婆婆她死了……
她也是個可憐人,對她,我總是恨不起來的。
“自從知道你可能在皓雪,我便不斷地派人到皓雪各地暗訪,可始終沒有你的消息。這次,我結束了手上要緊的幾件事,決定自己到皓雪找找,沒想到,竟然在燈會上遇見了你……我真是慶幸,若是我那日沒有出門,沒有遇見你,沒有出手相助……我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差一點與你擦肩而過。”
我心裡一陣發酸,是啊,我又何嘗不是那樣的慶幸,能夠重逢,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那你爲什麼要向皓雪揮兵?”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的確是不可原諒的。
容成聿笑了:“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對皓雪做什麼,發兵不過是做做樣子,想要逼你回來罷了。你師兄他也知道的,不然兩軍早打起來了。”
什麼?連師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有我一個人被矇在鼓裡了?
“你們都瞞着我!”我頓時氣了,容成聿卻道:“我們真的應該感謝雲兄,若是沒有他的成全,我如何能見得到你,你又如何能回得來。”
是啊,我和容成聿,都欠了師兄太多了。
“安安,準備好了麼,以後,你就要跟着我過苦日子了,或許會顛沛流離,或許會食不果腹,但無論多苦的日子,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我們一同面對。你,願意麼?”容成聿牽起我的手,聲音不大,卻是那樣堅定。
我用力點點頭:“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後記:
顓頊六年,大炎顓頊皇帝讓位於五弟容成睿,月餘,病卒,舉國同哀。容成睿改國號宸頃,立丞相李澤之妹李樊爲後,原側王妃尹華爲皇貴妃,尊蘭太妃爲正宮皇太后,追諡先皇后尹月爲長安皇后。
同年,皓雪帝雲逸立護國將軍之女爲後,與大炎遞盟,永結鄰邦之好。朔莫帝赫連宥喜得一女,起名赫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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