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該怎麼辦?
安慰了賢王幾句,我先勸他回去休息,並且答應他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他和夕湘雪。
賢王走後,我獨自坐在房中細細梳理整件事。當我再次理清關於夕湘雪的來龍去脈時,一個念頭突然竄進我的腦海——蘭幽若!
沒錯,夕湘雪的遭遇和當年的蘭幽若何其相似!只不過,利用夕湘雪的這一招棋走得更隱蔽,更巧妙,也更狠毒了些。父子反目。究竟是怎樣的恨,讓那人不惜一切的想要報復皇帝。
每次都選擇和當年的華貴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並且將她們培養得完全掌握華貴人所有的習慣和神態,可見那人對宮中之事,對皇帝的事瞭若指掌。
那個“婆婆”,一定有問題。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我現在能做的,只有努力成全夕湘雪和賢王。
夕湘雪,你把這麼重的託付交給我,讓我如何是好呢。
就在我爲了解決這件事,想得焦頭爛額時,突然傳來的一個消息,打破了我所有的計劃——賢王要帶夕湘雪私奔,被皇帝發現,皇帝震怒之下,竟將賢王關進了牢房。
關心則亂。沒有哪句話比這四個字更適合形容眼下的情境。在我看來,賢王一直是穩重睿智的,衝冠一怒爲紅顏,沒想到這樣的事也會發生在賢王身上。可見,他是真的很愛夕湘雪。
至於皇帝如此偏激的反應,我想,大概另一面反映出……他命不久矣了。
正是因爲命不久矣,才急切地想要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夕湘雪和當年的華貴人那樣相似,這麼多年來,失去華貴人的傷始終橫亙在他心裡,如今可以重獲補償,他又怎麼會輕易放下。
而且……我想皇帝此時的神志也不復往日那般清醒了。換作重病之前的皇帝,一定不會做出如此偏激的決定。將皇子下獄,這是何等嚴苛的處置方式!
真不愧是一對父子,在互相折磨這方面,他們真的很擅長。
事發後,我去獄中見了賢王一面。支開看守,我問賢王:“帶她走,你後悔麼?”
賢王看着我,堅定的搖頭。
“那你做好放棄皇位的準備了嗎?”我狠了狠心,問出了最殘忍的問題。是的,如果他想擁有夕湘雪,就必須放棄皇位。
賢王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我想,當時他打算待夕湘雪私奔,並不是決定了放棄皇位,而是想要先避一避風頭,待皇帝對夕湘雪死心後再回來。猶記得當年,賢王曾何等意氣風發地對我說過,他要做明主,做能載入史冊的明君。要他放棄皇位,的確是太難了。
賢王想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我……只要能帶湘雪離開,那皇位不要也罷!”
我清楚地看到了賢王眼中飛快閃過的一絲情緒。沒錯,這不是他的真心話,他的確是想要帶夕湘雪離開的,他也是真的愛夕湘雪,但,他並不真的想放棄皇位。
那一瞬即逝的情緒,正是他對皇帝的失望。
還是那四個字,關心則亂。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生活在皇帝對他無盡的關愛中,儘管他爲人謙和,從不仗着皇帝的愛而橫行霸道,但是,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份獨一無二的愛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那日他之所以決定帶夕湘雪私奔,也正是出於這種習慣。他相信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皇帝都一定會原諒他。
但這一次,皇帝沒有,不但沒有,還重重罰了他,讓他入獄。
他失望了,覺得皇帝對他的父子之情也不過如此,所以在親情和愛情之間,他選擇了愛情。
當局者迷,我想,置身其中的他一定感受不到,皇帝會做出這種決定,實則是因爲他命不久矣,因爲他太愛這個兒子,又太愛兒子的母親。
誤會,總是讓人無力。
我張了張嘴,想要告訴賢王現實,卻又最終沒有說出來。
我也是自私的。
其實就讓他們互相誤會,也沒什麼不好。皇帝獨愛一個華貴人,卻讓德妃鬱鬱而終,就這一點,他是有罪的。上天不能太眷顧某一個人。
賢王也是一樣,他獨佔了皇帝所有的父愛,犧牲皇位,其實也並不算什麼。至少他能得到他愛的人。更何況,有人比他更適合擁有這個皇位。
沒錯,這次我終於決定自私一次。就讓皇帝和賢王如此互相誤會吧,容成聿從沒有得到過皇帝一絲的父愛,那麼,我爲他爭取這個皇位,也是無可厚非的。
“好”,我對賢王點點頭,“記住你的決定,從今往後,你所擁有的,只有一個夕湘雪而已了。我會幫你的,在獄中照顧好自己,一切按我說的辦。”
賢王已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荒頹之中,除了點頭,什麼反應也沒有。
來到久未踏足的翊陽殿,我有些猶豫。
這就是愛情吧,即便愛的這麼累,卻還是無法停下,無法不對他好,無法不幫他。
一襲白衣,容成聿如同夢中無數次出現時那樣,靜靜站在那裡。
我剛一踏入院子,他便有所感應地回過頭來。
“賢王的事……你聽說了吧”,我輕聲道,避開我和他之間的話題不談,直奔主題。
容成聿看着我,點點頭。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既成全賢王和夕湘雪,又成全你的皇位,但我有一個條件。”
容成聿的表情淡淡的:“從何時起,你我還需要講條件了。”我沒有接話,只是問:“你到底答不答應?”
“我可曾對你說過不字?”容成聿的目光輕輕轉開,我卻像是被人狠狠劃了一刀。這聲音,爲何冷漠如斯?
“你什麼意思?”
“我?我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我越來越不懂你了呢,尹月。”容成聿的輕描淡寫讓我幾近窒息。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我們的冷戰突然加劇到了這樣的境地!
“玉面狐狸?我竟不知,你會喜歡那樣的東西”,容成聿側過身去,神情有些自嘲。
“不是的!”我立刻意識到,小遙或許無意中告訴他狐狸面具的來歷了,由此讓他更加誤會我和赫連宥了!
“不是?那麼,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那封信?你說你在朔莫一切都好,讓我忘了你重新開始。怎麼,不解釋一下?還是說,當時你真的已經打算長留赫連宥的身邊了?”
容成聿的語氣裡帶着諷刺,我一時氣急,完全不想跟他解釋,我之所以寫那封信給他,就是不想他自亂陣腳,讓赫連宥抓住破綻。
容成聿終於激怒了我,我再也不想和他提一絲一毫的私事,板起臉,我冷聲道:“你要怎麼想便怎麼想吧,我是來和你說正事的。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個皇位麼?現在有一個絕佳的機會等着你。我已經和賢王達成一致,他帶着夕湘雪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他不會和你搶皇位了,你放心便是。”
見我冷言冷語,容成聿也恢復了往日的雲淡風輕:“不知尹大小姐的計劃是什麼?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力的地方?”
我瞪着他,冷聲道:“就勞煩聿王爺和小女子演一場戲,順便……犧牲一點血肉。我想聿王爺如此想要那皇位,一定不會吝嗇那幾滴血的,對吧?”
彼時,我尚不知道,容成聿曾經決定爲了和我在一起,放棄皇位,所以,我更不會知道,當我說出這番話時,容成聿是怎樣的寒心。
“條件”,容成聿冷冷看着我。
“我的條件是,賢王和夕湘雪離開後,無論過多少年,你都絕不能傷害他們!”這是我最擔心的,慫恿賢王帶着夕湘雪離開,我已是滿心歉意,我不希望賢王的下半生還有任何的憂患。
自古皇位爭奪都是最殘酷的,有太多人做了皇帝之後,爲了不讓兄弟來爭奪,不惜下殺手。雖然我愛容成聿,但我卻不能再對不起賢王,我必須得到容成聿的保證,不管過多少年,他都不能動賢王。
並不是我不信任容成聿,只是因爲,我對賢王實在是太過愧疚了。
“你便是這樣看我?”容成聿冷冷道。
“答不答應,全憑你一句話!”我心中一疼,故作狠心道。
“好!”容成聿只說了一個字,便徹底背過身去,像是再也不願意見到我。
“那好,明日子時,天牢外會合,我會提前告訴夕湘雪,讓她在那裡等。”說完,我逃也似的離開了翊陽殿。
回毓淑宮的路上,我滿心的後悔,又心痛得不能自已。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容成聿,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哪怕是偶爾,你可不可以主動靠近我一些,可不可以聽聽我的解釋?到底爲什麼!不過是在朔莫的幾個月,你竟對我有這樣的誤會!
我也明白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但看着他的臉,道歉的話我就是無法說出口。
難道,我們就註定只能互相傷害?
算了,還是先解決賢王和夕湘雪的事吧,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一定要和容成聿好好談談,把所有的誤會都講清楚。我相信我們是愛着對方的。一直這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