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聿用力擁住我,什麼都沒有說,由着我掙扎哭喊。像是要哭盡所有的自責和恐懼,我抓着容成聿的衣襟哭得歇斯底里,到最後,我連嗓子都哭啞了,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眼睛卻疼得像是能滴出血來。
脫力倚在容成聿懷裡,我輕輕抽泣着,容成聿撫着我的鬢髮柔聲問:“好點了?”我點點頭,黏着他不願意離開。把下頜支在我的發頂,容成聿輕聲道:“安安,我說過,不要把所有事攬在自己肩上,你有我。母妃的事……不怪你,你根本無需自責,這次押糧隊伍被伏擊,更怪不到你。至於老三……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既然選擇了喜歡你,選擇了成全你,說明他早已做好了承受後果的準備。”
我沒有說話,積壓在心裡的自責不是容成聿的幾句開解就可以讓我放下的,而我對未來的恐懼更是難以對他啓齒。
“去看看他吧……”我擡起頭,擦乾臉上的淚跡,仰着頭看他。
回到了軍醫的帳外,我手持簾子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了進去。軍醫已經爲祀王打理好了傷口,現在他正躺在榻上,渾身纏滿了浸過藥的棉布。
看到跟我一起進來的容成聿,軍醫放下手裡的活走上前來,行了個禮道:“王爺,祀王爺的高熱是因爲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引發了炎症。祀王爺的傷勢太重,傷口已有腐爛的跡象,微臣不得不下了重手,颳去了腐肉,又上了重藥。目前,祀王爺的傷勢還不太穩定,若是能熬過今晚。修養些時日,便可恢復,若是熬不過……”
“不會的!”不等軍醫說完。我脫口打斷道。祀王不會有事的,我決不會讓他有事!
軍醫被我嚇了一跳,轉臉瞧了我一眼。見容成聿沒說話,便接着道:“方纔爲祀王爺刮腐肉的時候。王爺他已經昏迷過去,因而並未感覺到疼痛,待他醒來,一定會無法忍受痛苦的折磨,屆時,一定要有人陪在他身邊,防止他劇痛之下咬舌自盡。還有……若是王爺出現了高熱。一定要及時用冷水冰敷降溫,若是不能控制住他的體溫……”
軍醫說到這裡,看了看容成聿,沒有接着往下說。容成聿擺了擺手,他拱手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容成聿並退了帳中其他人後,我忙走到塌邊,平日裡總是神采奕奕的祀王,此時正面無血色地躺在那裡,毫無生氣。連呼吸都是那麼微弱。
我捏緊手心,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容成聿輕輕環住我,我隨即擡起頭看着他:“今晚我留下照顧他。”
容成聿的眉輕輕一蹙,很快又舒展開來:“好。我留兩個人在這裡幫你,免得出了狀況你一人應付不得。”我點點頭,轉身看着祀王,心裡也不只是愧疚多些,還是心疼多些。
容成聿本來要陪着我一起守着祀王,但因爲第二日大軍就要開拔回朝,許多善後事宜還需處理,容成聿不得不先走一步,去和幾位將軍議事。他走之前,我反覆重申,讓他結束之後直接回去休息,明日大軍開拔還要他主持,他必須養足精神。容成聿見拗不過我,只得答應了。
容成聿走後,我打了兩桶溪邊冰涼水來以防萬一,容成聿留下的兩個小兵一直本本分分守在一旁。
祀王一直都沒有醒來,我坐在牀邊看着他,心裡有些着急,卻更擔心他會發熱,所以時不時的在他額上探着。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暗下之後,兩個守了一下午什麼都沒做的小兵實在太過無所事事,支着腦袋在桌上大氣了盹。我一直不敢分神地盯着祀王,所以他的眼皮剛微微一顫,我便察覺到了。
看着他悠悠轉醒,我向前傾了傾身,輕聲問:“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祀王眨了眨眼,神色有些迷茫,過了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定睛一看是我,竟想要坐起身來。我忙輕輕按住他:“別動,你身上還有傷,軍醫說了要靜養。”
祀王看着我,點點頭,乖乖躺了回去。
“你……何必救我呢……你明知道我對你沒有……”我垂着頭悶聲說,手指輕輕在牀單上划着。
祀王輕咳了一聲:“我就知道,若是能活着見你,你一定會這麼問我。”我沉默不語。他卻笑了:“傻丫頭,我是自願的,你以爲我忍心看着你受傷受辱,被像個器物一樣任人交易?不,你是我心愛的人,縱然你心裡沒有我一絲一毫的位置,我也寧死不會允許你受一點傷。”
我心裡酸極了,努力讓聲音不發抖,我問:“爲什麼呢?我始終不明白你爲何會喜歡我。你我的相處並不多,並不足以讓你對我用情至此……”
祀王望着帳頂,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聲道:“喜歡與不喜歡,哪有什麼理由好講,又何須太多的時間朝夕相處?如果我現在問你喜歡二哥的原因,你能說得出嗎?你和二哥朝夕相處的時間,也同我多不了多少吧。”
我張了張嘴,覺得他說的在理,我的確一時說不出究竟爲什麼喜歡容成聿,而我和容成聿在一起的時間,亦是少得可憐。
祀王突然笑了:“你知道麼,救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爲自己做的一件事。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爲了母親而活,都在唯祖母之命是從。我沒有哪怕一天是爲自己活着的。對我來說,你就像一個美麗的夢,一隻可望而不可及,似乎輕輕一觸就會振翅飛走的蝴蝶。只要能守護着你,看着你快樂飛舞,我就覺得滿足了……只是,恐怕到如今,我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我擡起頭,正想安慰他,卻發現他的臉又慘白了許多,還滲出了星星點點的汗跡。心下一驚,這就是軍醫說的劇痛難當?一定是藥效發作了!祀王忍着劇痛還要強裝鎮定的和我說話,怕我擔心,這讓我心裡的負罪感又重了一層。
“是不是覺得傷口疼?這樣吧,我講故事給你聽,分散了注意力就不會那麼疼了!”我緊張地問,並且開始病急亂投醫。
祀王笑着道:“這樣和你獨處,也只出現在我的夢裡過。真好。你要講什麼故事?快開始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祀王閉口不提自己的傷,反想要裝作輕鬆,讓我放心。
調整了一下情緒,我用平常的語氣,準備開始講自己在書上看的段子。
“從前我看過一本志異,講的都是些古靈精怪的故事,其中一個挺有意思。說的是一個癡情的婦人,丈夫打仗,常年在外,無法相見……”話說到一半,我突然發現祀王的目光有些渙散,蒼白的面色多了些許不正常的紅暈。
難道是……我忙伸出手去探他的額頭,被燙的忍不住往後一縮。天,這麼一會兒工夫,祀王竟然發了這樣的高熱!顧不得叫醒打盹的兩個人,我端過涼水浸溼了巾子,搭在祀王奇燙的額頭上,然後又拿了塊巾子來,一遍一遍的擦拭這祀王燒得發紅的臉,和燙的可怕的手心。
祀王燒得已經開始說胡話了,一會兒呢喃我的名字,一會兒在牀上掙扎,我用盡全力加快換水的速度,眼看着冰涼的水變溫,祀王卻一點都不見好轉,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想起軍醫說的話,我就覺得不寒而慄,如果讓祀王再這樣持續高熱下去,那……根本不敢再往下想,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換着水,一遍一遍擦拭祀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到後來,我甚至已經來不及去探他的體溫,而只顧着重複着相同的動作。
當寂靜的軍帳外終於再度響起人聲的時候,祀王的面色終於恢復了正常,我忐忑地伸出手去探了一下,萬幸,高熱已經退下,而他不知什麼時候也停止了說胡話,呼吸比剛醒來是平穩了許多,似乎是睡着了。
伸手擦了擦額際,我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早已被汗水浸溼,胳膊酸得幾乎擡不起來。
一夜沒睡,腦袋沉得厲害,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我想下一個暈厥的就會是我了。靠在牀幔邊,我打算眯上眼睛小憩一下,等着有人進來擡祀王上馬車,可沒想到一閉上眼睛就沉沉睡着了。
再睜開眼時,朦朧的視野似乎在輕輕搖晃着,我眨了眨眼,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正靠在馬車壁上,身邊躺着還沒有醒來的祀王。
究竟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到馬車上了?祀王在這裡不奇怪,可我怎麼說也是容成聿的文書,怎麼就這麼大咧咧地睡着被人擡上馬車了?這影響也太不好了吧!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弄清情況。掀開馬車的簾子探出頭去,我問趕車的那個小兵:“兄弟,軍隊開拔多久了?”沒有直接問我爲什麼在馬車上,我打算迂迴一下,先探探口風。
趕車的小兄弟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倒是很自然:“你醒了啊,跟你說,你今兒可真是走了大運了!聽說昨兒個你照顧受傷的祀王爺有功,累得連人推你都沒反應。聿王爺可是親自把你抱上馬車的!可惜了,那會兒你睡得正香,啥都不知道。”
重華歸301_重華歸全文免費閱讀_第三零一章 一夜驚慌更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