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罷,最近謹慎些,沒有事的話,就不要離開毓淑宮。”皇帝面色沉沉看不出表情,我點頭應下,又重重拜了一拜,才起身離開。
出了書房,福公公和小遙都等在門外,衝我行了個禮,福公公笑眯眯的道:“上天庇佑,郡主此番總算有驚無險。皇上所賞免罪金牌,奴才自會催促禮部快快置辦,只是,免罪金牌的下發需要一系列繁冗的流程,即便奴才催促得再勤,郡主能拿到免罪金牌也要是數日之後了,在這之前,郡主一定要小心謹慎些,畢竟在拿到牌子之前,皇上所說都只是口諭,約束力有限。”
我點點頭:“謝公公掛心,此番容月能逃過一劫,全仰仗公公的幫助,這些……是容月的一點心意,容月知道公公不在意這些,但,容月能給公公的只有這些了,希望公公不要拒絕”,說着,我將自己的錢袋遞給福公公。這錢袋是用暗色料子做的,又不曾讓人見過,即便送給了福公公,也不會扯出什麼風流官司來。
福公公雙手接過錢袋,躬身對我道謝:“奴才謝過容月郡主,其實奴才今日並未幫上什麼忙,多虧小遙姑娘腳程快,急趕着到了康壽殿報信,總算保得了郡主周全。”我笑了笑:“公公,容月先回毓淑宮了,一切多勞公公費心。”福公公點點頭,笑着目送我往外走。
帶了小遙離開康壽殿,走在路上,我猶豫了一下,問:“小遙,畫梅……如何了?”小遙頓了頓,咬咬下脣道:“小姐。皇上將她……賜死了。”我不由得停下了步子,雖說她的結局註定如此,我聽了之後。還是不免覺得難過。擡頭望,天色晴好,風淡雲清。這初春料峭的冷意,卻讓我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回了毓淑宮。畫竹畫柳早已急急的等在門口,遠遠瞧見了我,忙迎上前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可見對我是十分的擔心。“沒事了,進屋說話吧”,將二人帶進我的房間。吩咐小遙將門關好,畫柳耐不住性子,道:“郡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去竟是這麼久,奴婢放心不下,偷偷跑去春暖閣打聽,聽裡頭的宮女說你被太后娘娘身邊的鴻雁姑姑帶走了,嚇得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陵嫣郡主又出宮回府了,奴婢都不知該向誰求助,方纔奴婢還想着。郡主若是再不回來,奴婢……奴婢只能去求祀王爺了。”
我拉過她的手,安撫道:“這不是沒事了麼,幸虧你沒有去找祀王爺。不然的話,只怕祀王妃要喝醋了。”想起怡貴人死前說起的另一個眼線,我不由皺了皺眉。“畫竹,毓淑宮裡是不是有個叫小蘇的宮女?”畫竹偏頭想了想,道:“是有這麼個人,郡主怎麼突然想起她來了?她一向是在外院伺候的,只做些粗活,似乎沒什麼機會見到郡主。”
我點點頭:“你把她調去做一些掃灑的活計吧,那種讓她遠離內院,也接觸不到飲食用度之類的活計。”畫竹應下,似乎想問我原因,我沒有避諱,直言:“那個小蘇是太后身邊的人……你們要對她防範些,但不要表現得太明顯,讓其他人察覺。”幾人皆是點頭。
“郡主,今天晚膳想吃些什麼?”畫柳問,我苦笑了一下:“今日過得這般驚心動魄,如何還有胃口吃什麼東西。你們早些去休息吧,我也累了。”畫竹畫柳對視了一眼,知道勸我也沒有用,於是行了禮便退出去了。
待二人將門從外面關上,我轉過臉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小遙,想了想,說:“小遙,今天……多虧你了……”小遙本是垂着頭的,聽了我的話,突然把頭擡了起來,我這才發現,這丫頭早已是雙眼通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你這丫頭,好端端的哭什麼!”我慌了神,忙拿出帕子給她擦淚,小遙卻是一個勁的搖頭,抽抽搭搭的說:“小姐……小姐你可不知道,今天真是嚇死小遙了,若是小姐你有個什麼好歹的,小遙……可怎麼辦吶!”我拉着她我身邊坐下,一邊輕輕撫着她的背,一邊道:“今日的確是十分驚險,若是沒有小遙,只怕你家小姐我的命就要交待了。小遙啊,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小遙只顧一個勁的哭:“小姐,小遙真的很害怕,宮裡好危險,動不動就會死人,小遙好想念在瓊鸞峰上的時候,每天過得開開心心,不用擔心什麼時候就會丟掉性命……”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正如小遙所說,宮裡宮外的差別實在是很大,小遙她自由長在邊陲的小村子裡,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卻從未經歷過任何的爾虞我詐,來了皇宮,眼睜睜看着德妃慢慢死去,接着又目睹了怡貴人的死狀,她如何不會害怕。只是,儘管她這樣害怕,卻還是及時救了我的命。
“小遙……跟我離開碧水村,你有沒有後悔?”我拉着小遙的手輕聲問。小遙擡起頭看我,淚眼婆娑地拼命搖頭:“小姐,小遙從來不後悔跟着你,若是沒有小姐,根本就不會有現在的小遙。小遙只是害怕,怕小姐會受到傷害。”
我忍不住雙眼一熱,強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淚水,我啞着嗓子道:“小遙……我會好好護着你的,任何人也休想動你分毫!”這種恐懼的情緒一定是折磨了小遙很久了,定是怕我擔心,她才一直隱忍不說,今日終於把話說開了,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撲在我肩頭嚎啕大哭起來,我輕輕扶着她的背,由着她宣泄心中的恐懼。
路還長,我們都需要振作。
小遙哭夠了,我也覺得肩膀有些發酸,她體貼地燒了開水來,我將全身浸在木桶裡,被熱水包裹着的感覺溫暖而安全。這次長了記性,沒有泡着泡着睡着,早早從浴桶裡爬出來,打發了小遙去睡下,我自己也縮進了被窩。
福公公說的沒錯,這幾日一定要小心,太后若是想斬草除根,定會在這幾日內動手,我絕不能死在她手裡。絕不。
第二日一大早,小遙急衝衝便跑來告訴我,一夜之間,怡貴人因偷情而被賜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如今宮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和任何“淫.亂後.宮”之事有所牽連。小遙說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翻箱倒櫃了一番,拿了件物事,我帶着小遙便朝扶風居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扶風居,在院外站了片刻,還未進去,正巧有個宮女出來,見了我,立刻便拜,想來是曾見過我的。擡手讓她起來,問了她家主子在不在,她點點頭,殷勤的將我送到了一處偏廳外,我拾級而上,跨過門檻便瞧見了扶風居的正主,婉妃。
婉妃似乎是剛起身不久,正斜倚在座上神色懨懨地喝着粥,聽到我的腳步聲,還以爲是個宮女,頭也不擡的便道:“小喜,這粥怎麼熬得這麼膩,是人喝的麼!你是想害死本宮吧!拿去倒了!重新熬一鍋來,再熬成這個德行,仔細本宮收拾你!”
我端立在那裡沒有出聲,她見“小喜”遲遲不上前,氣得將碗狠狠撂在桌上,擡眼正要罵,卻發現來人是我,於是只得保持着方纔的姿勢,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我。
“容月拜見婉妃娘娘,娘娘金安。”我傾身福了福,柔聲道。婉妃收了方纔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不忿地瞥了我一眼,道:“喲,這不是容月郡主麼,不知郡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呢?本宮的廟小,可容不下您這尊大佛。”看來,昨日我奉皇帝之命毒死怡貴人的“豐功偉績”早已經傳到了她的耳朵裡,不過這樣正好,我就怕她不知道這件事。
“婉妃娘娘神色似乎不佳,昨晚沒有休息好麼?”我不答反問,說着,徑直尋了個座位坐下,方纔那個引我過來的宮女忙給我倒了杯茶來,我接下茶杯,點點頭,笑說:“方纔你不是急着要出去麼,不必在這裡伺候了,去忙你的吧”。宮女向婉妃望了一眼,見她煩躁的擺了擺手,便行了個禮匆匆退了出去,出去前還不忘把門帶上了。
“容月郡主今日究竟爲何而來,還是把話講清的好”,婉妃語氣冷冷的,對我充滿了敵意。也對,我昨日剛剛“處置”了一個和侍衛偷情的怡貴人,今天一大早便跑到她的扶風居里來,她若是能對我客客氣氣的,才真是奇怪。
我笑笑說:“自然是有些事,想同婉妃娘娘打個商量”。婉妃向我拋出個怪異的眼神:“打商量?你有什麼事是要同本宮打商量的?”我端起茶淺啜了一口,悠閒地把茶杯放回去,看着她不緊不慢的道:“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裙,含笑帷幌裡……”婉妃的臉色驟變,嚯的一下站起身,緊緊盯着我,慌亂的險些將桌上的碗推到地上。
沒錯,我方纔唸的,正是婉妃和那個侍衛私相交換的豔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