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柳畫竹呢?”正了正神色,我道。“她們說小姐你這些日子勞累過度了,怕你傷了身子,去伙房給你煲湯去了。”我點點頭:“那畫梅呢?”“小姐這一說我纔想起來,畫梅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半天都沒瞧見她的影兒。小姐是有事吩咐她麼?要不我去找找?”
“不必了,她不在倒也好,得空你找個機會私下同畫竹畫柳說一聲,這些日子,這靈堂要看嚴實了,切不可讓任何人靠近,若是毓淑宮內有誰鬼鬼祟祟時常在屋外觀望,定要及時告訴我。”小遙點頭應下。“娘娘每次用的藥方,還有煮剩下的藥渣,你可有記着留下?”
“小姐交代的小遙哪裡敢忘記,全收着了,只是不知小姐讓我留下那些做什麼”。我默了默,輕嘆:“現下可信之人的確太少,若是王御醫父子還在宮中……”我還沒說完,小遙便接了口:“呀!小姐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前些天我去太醫院給娘娘取藥,聽見有人議論,說是止郡王向皇上求了情,皇上顧念着止郡王的情面,將王御醫父子從牢裡放了出來,只是削了官罰了銀兩,並未重罰。我本來打算回來了將此事說與小姐聽的,但回來卻趕上娘娘……”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用說下去了,小遙咬了咬下脣,低下頭。她只當我是想起了德妃,難過不已,實則,除了難過,我心裡還生出了一種想法——或許,我可以想辦法聯絡止郡王,通過他,讓王居璟查查德妃究竟是不是被害死的,或者說,是用何種方式害死的。
只是。若要見止郡王,就必須要出宮,如今的情勢。皇帝根本不會准許我出宮,更何況,毓淑宮外強敵環伺。我若是不在,難保不會有人前來挑釁。若真是那樣,這一宮的人便真的是要任人魚肉了。可是,我若不出宮,如何能見到止郡王呢?
等等,對了,還有陵嫣!即便我不能出宮,陵嫣卻是可以入宮的。想到這兒,我忙問小遙:“小遙,你在宮裡待了這些時日,可有了些相熟的太監?”甫一聽我說完,小遙臉一紅,忙道:“小姐你說什麼呢!我哪有……”
我連連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可識得那種常被指去出宮辦差的太監?”小遙鬆了口氣,點點頭:“有的,小姐你也不說清楚,害小遙以爲……”紅了紅臉。她接着道:“小遙識得御膳房一個叫小山子的太監,雖算不上十分熟稔,倒也說得上話,他在御膳房當差。常有出宮辦事的機會,因而宮裡的宮女太監常託他帶銀兩給宮外的家人。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小遙,那小山子爲人如何,可能信得過?”小遙想了想,答:“畢竟不常在一處,他爲人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相識這些日子了,我覺得他人似乎也不錯的樣子,聽說很講義氣,從不私吞別人託給他的銀兩,有時還會捎書信回來,讓託付他的太監宮女安心。”
這麼說,這個小山子應不是個奸猾之輩。“小遙,你快去一趟御膳房找那小山子,託他下次出宮時繞路去一趟止郡王府,替我傳話給陵嫣,告訴她我想她的緊,讓她得了空便到宮裡來尋我解悶。記得帶上些碎銀,囑咐他口風緊些。”
小遙連連點頭,取了銀兩便朝御膳房去了,我將靈堂鎖好,獨自回了房中,很是心焦,根本無心歇下,紅棗垂着尾巴無精打采的坐在我腳邊,動也不動一下。
現下,只能寄希望於明日那小山子正要出宮辦差,能順順利利地把話帶到。
枯坐了半個時辰,畫竹畫柳端了蔘湯來,我剛勉強喝了幾口,小遙便回來了。示意她不用避諱畫竹畫柳,她點了點頭道:“小姐,可巧小山子明兒要出宮辦差,我便將事情託付給他了,他倒也沒有推脫,直說明兒定將事情辦到。依我看,他的口風也是緊的,當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心下稍安,將喝了一半的蔘湯擱下,又囑咐了幾人這些日子一定要仔細謹慎些,天還未暗,我便回了靈堂,接着爲德妃守靈。
這一夜似乎過得很快,沒覺得待了多久,窗外便隱隱亮了起來,幾個丫頭見我要守靈,一個個的也都跟着徹夜不眠,眼見着天亮了,便都忙活着打水的打水,熬粥的熬粥。不忍拂了她們的心意,我勉強吃了點東西,纔回房睡下。
一沾枕頭,腦袋一下變得沉了起來,本以爲自己還會胡思亂想睡不着,不成想實在是乏的厲害,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約莫未時的時候,我被敲門聲吵醒,讓我驚喜的是,來人竟是陵嫣!我全然沒有想到她能來的這樣快。忙將她迎進屋裡,這丫頭還是那副急性子,拉了我的手便道:“月姐姐,可見着你了!自打回了墨都,我哥就一直不讓我出門,非要我乖乖在家養傷。其實我腳上的傷早就好了,可他就是不放心,也就是因爲姐姐親自着人傳話,我哥才放我出府的。姐姐可真是救了我一命,要是再不出府,我可就真的被憋死在房裡了!”
我含笑着看她還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心裡很是觸動,靜靜聽她抱怨了許久,待她終於說夠了,我才道:“陵嫣,此番姐姐找你,一則是想見見你,二則……卻是有要事託付於你,卻不知你是否方便幫姐姐這個忙。”
陵嫣秀眉一豎,道:“瞧月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把姐姐當親姐姐看的,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說法!姐姐快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我點點頭:“聽說,止郡王向皇上求情,赦免了王御醫父子?”
“是有這麼回事”,陵嫣點頭,“我哥和居璟大哥一向交好,他落難,我哥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本來我哥剛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就想去求皇上的,但考慮到皇上當時還在氣頭上,便拖到前些日子才向皇上提了此事。皇上體恤老王御醫在宮中侍奉多年,心一軟,便將他們父子赦免了,只是削了他們御醫之職,趕出了宮來。好在,命是保住了。”
“原來是這樣”,我接着問:“那王御醫,我是說小王御醫現在何處呢?”“他啊,正住在郡王府裡呢,皇上下令沒收了王家府院,老王御醫心灰意冷,回老家奔親戚去了,居璟大哥本來也是要同他一道回去的,卻被我哥給強留下了,說他着一身才學不能就這麼浪費了,要給他張羅着開醫館呢。現在醫館剛選好門面,正是修葺的時候,他也沒工夫沒餘錢購置新的府院,便先住在郡王府裡了。”
沒想到真讓我猜着了,王居璟果然留在了止郡王府,如此一來,或許我真的可以查明德妃突病的真正原因,繼而牽出其後隱藏的暗濤洶涌。
“陵嫣,實不相瞞,此番姐姐找你幫忙,實在是逼不得已,本來姐姐是該親自登門的,但……你也知道的,姐姐現在不便出宮,只能讓妹妹辛苦一趟了。此事的前因後果,姐姐一時也不好同你講清,但你要相信,姐姐來日定會細細解釋給你聽的。今日你回去時,姐姐希望你替姐姐帶兩樣東西回去,交給王御醫。”
說着,我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錦囊,交給陵嫣:“這裡面裝了一份藥渣,和一張藥方,煩勞王御醫幫我瞧瞧,這幅方子可有什麼問題”。陵嫣看了看我手上的錦囊,伸手接下,也沒有打開,直接藏進了袖中:“不過是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了,姐姐儘可等着消息便好,明兒我便把結果帶進宮裡來。至於前因後果,我相信,姐姐做什麼事都是有理由的,說不說都不打緊。”
我心裡滿是欣慰,突然很慶幸,能被陵嫣這樣真心相待。都說皇家的子女薄情,依我看,卻不盡如此,陵嫣和止郡王,皆是心善之人,雖生於皇家,卻仍保有一顆願意相信他人的心,實在不易。
“那一切就全靠妹妹了,姐姐在宮裡等着你的消息”,我還未說完,陵嫣已經站起了身來:“那妹妹就先回去了,也不知居璟大哥要用多長時間驗這些藥渣,我還是早些回去,免得耽誤。”我忙道:“陵嫣不必心急……”“姐姐雖然一直笑着,眉心卻一直藏着一縷愁意,真當妹妹瞧不出來麼!姐姐在宮中無依無靠,定是受了諸多委屈的,姐姐不說,我也不好多問,只是,我看得出,姐姐是很急需這個結果的,我又怎忍心耽擱。姐姐且歇着吧,瞧你,滿眼憔悴,定是許久都未睡好了。”
陵嫣口氣雖硬,我聽了心裡卻是暖暖的,被人這樣打心底裡的關心,實在是件幸福的事。“那姐姐便不留你了,回去的路上仔細些,腳下當心,莫要走得太快,牽動舊傷。”我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