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拒絕了容成聿的單獨探望,近日我都在儘可能地躲着容成聿。上早課時挑着離他遠遠的位置坐,走在路上也會左右張望看看他在不在附近。容成聿倒是一片泰然,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同,這讓我對自己的戰戰兢兢覺得有些好笑。
今日,我照例在竹林等候仲長逸的指點,沒想到,來人卻是容成聿。躲了他這麼多日,如今猛的這麼單獨相處,着實讓我驚慌了一下。
我在這邊眼神躲閃,默不作聲,容成聿卻十分雲淡風輕地說:“尹姑娘,仲長逸讓我告訴姑娘,今日他有些派中的事務耽擱了,不能如約來此等候姑娘,望姑娘諒解。”
我故作鎮定,福身道:“師兄他派中事務繁忙,尹月自然十分理解,還要謝過聿王爺向尹月傳達此事。”我說完,心裡便開始打鼓,要是容成聿追問我爲什麼不見他,我該怎麼辦。
誰料,容成聿只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回了個禮走人了。我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想不出容成聿在想什麼。
第二天,清明臺上人已到齊,玉騫真人卻沒有前來授課,過了一會兒,我遠遠看到仲長逸向清明臺走來,身後還跟了個比我身量稍高些的人。
仲長逸走到我們面前,環視衆人之後道:“昨日,桑庾面壁半年的懲罰到期,從今日起,她便恢復修習,同諸位一同上早課。”說完,仲長逸便留下桑庾,瀟灑走人了。
從那被喚作桑庾的人登上清明臺時,人羣便有些躁動,在陣陣討論聲中,我聽到有人說:“這混世魔王怎的又被放出來了,完了完了,好日子到頭了……”
我心中好奇,擡起頭仔細端詳這位“混世魔王”。
桑庾的年紀大概十五六歲,皮膚很白,眼睛圓溜溜的像兩顆漂亮的葡萄,眉間的硃砂痣十分殷紅,此時她正嘟着小嘴,端的個靈動的小姑娘。
我正在心裡贊她像個漂亮的瓷娃娃,突然聽到凌霄上前向桑庾行了一禮,道:“凌霄拜見師兄。”
師兄?!他是男的!輩分還這麼高!我被凌霄的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眼睛更是黏在了這位漂亮的瓷娃娃臉上。
“師妹請起,快讓爲兄看看,這半年你是不是又長漂亮了些。”桑庾說着,便要再靠近凌霄一步。凌霄連忙退了兩步道:“師兄,凌霄還有事,先行告退。”說完,也不管桑庾回沒回話,嗖的一聲便飛走了。
“凌霄師妹還是這麼容易害羞”,桑庾一副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突然,他的眼光瞟到了我,嘆了句“這是哪裡來的美人兒,我怎的沒見過”,然後飛快向我奔來。
我還沒回過神,桑庾已站在離我不到半步的地方,湊近了盯着我的臉看,唸叨着:“美人兒,確實是美人兒。”我正猶豫着要怎麼開口,容成祀不知從哪裡跳出來,怒道:“登徒子!休得欺侮月兒!”
桑庾完全忽視了容成祀,目光仍停在我臉上。“我跟你說話呢,娘娘腔,你……”容成祀剛要往下說,桑庾突然轉過臉看向他,眼中的殺氣懾得容成祀說不出話來。
見容成祀乖乖閉嘴,桑庾轉過臉衝我笑了一下,小聲說:“這裡真吵,我得找個安靜的地方跟美人好好親近親近。”說完,不待我反應,拉起我便向前飛奔。許是因爲他使了輕功,轉眼間我們便遠離了清明臺,到了一處亭子。
鬆開我後,桑庾先一步走進亭子,向我招了招手。我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進去。桑庾拉着袖子將亭中的一個石凳仔細地擦了擦,拉着我坐了上去,然後自己坐在了另一個石凳上,趴在石桌上,撐着下巴衝我笑。
“美人兒,你從哪裡來的?”我稍考慮了一下,將我們到瓊鸞峰上酬神的事挑了些不重要的部分說給他聽。聽我說完,桑庾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方纔衝我大呼小叫的倒是個正經的王爺了!”我點頭表示肯定。
桑庾張了張嘴,正要再說話,我身後突然傳來仲長逸的聲音:“桑庾!剛解了禁怎的又不老實了!”
我站起身向仲長逸行禮,仲長逸回我一禮道:“師妹,桑庾隨性慣了,心卻不壞,驚到了師妹,師兄代他向你陪個不是。”我搖了搖頭說:“桑庾性子活潑,尹月倒是十分羨慕。”
仲長逸又客套了幾句,便要拖着桑庾離開,桑庾一邊拼命回頭一邊衝我喊:“美人,我們來日方長!”我暗暗扶額。
回到安園,我還沒開口,小遙便迎上來道:“小姐你沒事兒吧,今兒的事我聽人說了,可嚇死我了,快讓我瞧瞧你傷着哪兒沒!”小遙邊說邊拉着我左右看,在確定了我安然無恙後,小遙把我拉進書房,湊到我耳邊講述她今天無意中聽到的牆角。
小遙今日想去主峰轉轉,看看有沒有好的菜種,結果在樹後聽到了兩個瓊鸞弟子的討論。原來桑庾是仲長逸唯一的嫡親師弟,他們都師承前任掌門,所以在這一代弟子中輩分最高。
瓊鸞派規定弟子不得隨意下山,先掌門死後,桑庾不知爲何偷偷溜下了山,後來被仲長逸抓了回來,按照門規罰了半年的面壁思過,昨個期滿剛剛被放出來。
要說這桑庾真真是瓊鸞派的混世魔王,先掌門在世的時候他便十分不安份,三天兩頭惹些事讓先掌門和仲長逸收拾。提起這位嫡傳二弟子,先掌門總是十分頭疼。其實桑庾比仲長逸更早拜在先掌門門下,但礙於他實在是太過恣意妄爲上不了檯面,先掌門便對外稱仲長逸十大弟子,桑庾是二弟子,年深日久,旁人也忘了此事。
先掌門一生只有仲長逸和桑庾這兩個嫡傳弟子,小遙沒有聽到其中的原因,據我猜測,這大概又是上一輩的官司了。雖然先掌門收了桑庾這麼個潑猴兒一樣的弟子,但一個仲長逸,想來爲他掙足了所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