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現在妹妹你已清楚了我真實的身份,以後在你面前,我便不必再遮掩和公子的聯繫了。公子交代過,以後所有的事,只要你問,我便要事無鉅細的告訴你,在你這裡,不必有任何的隱瞞和防備。
此番我之所以出現在白璧鎮,正是爲了和公子回合,你們此去岐川實在是兇險萬分,暗中的保護總歸束手束腳,能貼身保護是最好不過的了。公子自身的安危倒是不必太過擔心,因爲公子的武功實在是……可公子擔心一旦出事,妹妹你根本無法自保,所以才讓我這個與妹妹你有過一些交情的人時刻跟着妹妹,既保了妹妹的周全,又不會讓妹妹你覺得不舒服。”紅夙含着笑意道。
沒想到容成聿將紅夙召到身邊,竟然是爲了……保護我這個認知讓我有些無措,容成聿是爲了我的安全才喚來紅夙,而我竟不分青紅皁白地吃乾醋,不但沒有領容成聿的好意,更是讓紅夙陷入了尷尬。我實在是……笨啊
見我一臉自責,紅夙忙道:“妹妹你千萬不要自責,此事我和公子都沒有向你說明,你會誤會本是常情。”說到這兒,紅夙突然表情一變,帶了絲壞笑道:“其實啊……看到你吃醋,公子雖然面上沒有表示,心裡其實是一半擔憂一半高興的。”
“真的?”,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紅夙,她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不答反問道:“你可記得我和公子昨晚交換烤兔和烤鷹蛋的事?”記得,當然記得,怎麼可能會忘
紅夙不知我心中的憤憤然,笑着繼續到:“其實那兔肉是我半路截下的,公子本來是想把肉地給你來着,至於鷹蛋,我也是故意給公子的。原因嘛……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公子。”
什、麼?紅夙她居然故意給我乾醋吃這、這實在是、太狠了
看出我表情中的不滿,紅夙笑着繼續到:“先別生氣,聽我說完……公子昨晚說起此事,斥我一番,不許我再逗你,我當時便告訴他,你這小妮子吃乾醋吃得厲害,說明你對公子他情誼甚篤。公子雖然表情未變,但後面說話的語氣明顯輕快了許多,可見……對於你吃乾醋這件事,公子的確是高興的。只不過,被你撞見我們夜會,看見你鐵了心誤會我們,公子便真的擔憂起來了,不然的話,又怎麼會今兒一有機會,便將你擄到遠處去,一股腦的完全交待了事實真相呢”
聽完這些,我真的是苦笑不得了,也不知我究竟該高興容成聿對我的用心,還是鬱卒這平白生出的一場風波。
“月姐姐紅夙姐姐準備出發啦”陵嫣的呼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回過頭,我看到陵嫣正提着裙襬朝馬車這邊跑,她身後,跟着鄺宇。
讓陵嫣先上了車,我和紅夙才先後鑽進馬車,簾外鄺宇一抽鞭子,馬車便行了起來,坐在車內,我和紅夙默契的不再提及方纔的事,陵嫣問起時,我們也只道是說了些無聊的話。
馬車軲轆軲轆地跑着,我盯着桌上的一隻昨夜剩下的殘燭出神,腦中不由想起了方纔紅夙說的一些話來。
睿王……我有多久沒有見到此人了?似乎自瓊鸞峰迴到宮裡之後,睿王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我再也沒有聽到他的音訊。方纔紅夙說睿王性子冷淡,依我看,像容成聿那樣的人才算是性子冷淡,而睿王……可以說是孤僻了。
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皇子龍孫果然同平常人是不同的,他們的性子,實在是複雜到難以言說。且不說嫡子賢王是個什麼性情,就說說容成聿和睿王吧。容成聿,表面上總給旁人一種溫文重禮,謙和疏遠的感覺,而實際上,卻是又冷淡又狠心。
呃,狠心……不知道這個詞說得是不是有點重,回頭看,容成聿在瓊鸞峰上假裝傾心於我,實則心中藏了那麼多的算計,不能說是不狠心;他曾設計讓我懷疑師兄,爲的是讓我無依無靠只能同他合作,不能說是不狠心;他在我們初回宮時,在德妃面前,在賢王面前刻意做出對我情誼甚篤的樣子,最終造成當日宴會上我被兩次拒婚,皇上爲了圓場面,不得不賜我一個郡主的封號,而這一切,都是爲了給我一個留在宮中,爲他收集消息理由,這,不能說是不狠心……
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的,詭譎的容成聿,卻又是那麼溫柔,那麼懂得我的心意。我常常覺得,若是讓我用語言來形容如此複雜的容成聿,或許給我一整張白紙,我將其寫滿了也無法說出個究竟,而偏偏,就是這個複雜得如同一團迷霧的容成聿,讓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動,感受到了蝕骨的愛意。
至於睿王……說來有趣,皇帝攏共就生了五個兒子,對在我看來最怪的兩個——容成聿,睿王,我都有過愛慕之心。這麼說似乎不太準確,對於睿王,我的確是“有過”愛慕之心,既爲有過,便是說曾經有,現在沒有,而對容成聿……呵。
愛慕睿王……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覺得恍若隔世。還記得初遇他時,他身後的那一樹玉蘭花開得那樣妖嬈,如玉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那畫面是那樣的美,那樣的夢幻,時至今日,我仍記得自己當時加快的心跳,和飛紅的臉頰,還有他甫一出言,帶給我的震撼。
可後來……這位睿王爺實在是讓我迷茫,誠如當初容成聿所言,儘管我和睿王互生愛慕之心,但睿王他實在不擅長同人相處,儘管知道他或許對我有心,但每每他不知所措的若即若離時,我便會覺得非常不安。不同於能夠及時發現我的不安,及時讓我安心的容成聿,那時的睿王顯得太過青澀,太過……脆弱。
其實睿王也是個比較複雜的人,所以我才說他們這些龍子皇孫都很奇怪——初遇睿王時,他表現得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可幾次接觸下來,又覺得他心裡其實有幾分狡黠,就比如在秦州的那晚,他就曾對我出言相激,言語間,狡猾得像一尾狐狸。再往後,他又若即若離,時遠時近,就像紅夙方纔所說的,在莫陽湖落水之後,連我都看得出他對我的關切,可事後,他又躲得遠遠的了,讓我連個同他道謝的機會都沒有,逞論與他互訴心意了。
上了瓊鸞峰,他徹底失去了蹤跡,在山上的那段日子,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容成聿和師兄吸引,大多時候,我不是在同容成聿品茶奏琴,一起讀書,便是和師兄一起,對師兄說一些無關痛癢的雞毛蒜皮,央着他教我柳葉飛花。哦,對了,有時候我還會被桑庾纏着,遍尋瓊鸞峰上的山丘山谷,抓野兔,採野花,甚至在桑庾偷千粟館裡的存糧時,幫他放哨……在那段充實的日子裡,我對睿王,便漸漸的淡下來,也漸漸的死心了。
可偏偏,回了宮以後,他不知怎麼的,似乎又想通了,在我已經將一切放下之後,卻要舊事重提,奈何我當時,早已塵封了那初初的心動。他……似乎總是錯過最好的時機,卻又總是在機會失去後,才幡然醒悟,不知爲時已晚。
從前,我沒有細想過,爲何睿王會這樣若即若離,忽遠忽近,現在想想,或許,那時的我也和他一樣青澀,一樣不懂得對方的心中所想。
曾聽尹老頭說過,睿王的母親是那位異族進貢的有名的舞姬蘭幽若,她與皇帝最愛的女子華貴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一時之間享盡了皇帝所有的榮寵。後面的事,尹老頭說得很模糊,只道蘭幽若在誕下睿王不久後,便漸漸失去了消息,坊間再也沒有了關於這位絕代舞姬的傳言,也不知她是死是生。
記得我第一次遇見睿王,就是在蘭幽若的宮苑若幽館,那時若幽館內一片漆黑,沒有一豆燈火,也沒有一個侍奉的奴才,僅有睿王孤零零的站在院子裡。後來住在宮裡的時候,我也不曾聽到過關於蘭幽若一絲一毫的消息,宮內也沒有任何能證明她存在的蛛絲馬跡。可見,那位名動一時的舞姬,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
試想,在那偌大陰森的皇宮裡,沒有皇帝的重視,又沒有親母的庇護,睿王是如何長大的?容成聿至少有德妃在生活上的照拂,而睿王,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
容成聿曾對我說過,睿王不善同人相處,當時我還不太懂容成聿這句話的深意,現在想起來,容成聿對蘭幽若之事的來龍去脈,想必十分清楚,是以,他定然也同樣清楚睿王是怎樣成長的。不善同人相處……倒不如說,從小到大,身邊無人與他相處。
呵,我不禁覺得諷刺,我,容成聿,睿王,在這一點上,實在是可哀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