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上了馬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現在我和他的關係正處在十分尷尬的境地。因爲,不管出於何種理由,不管有何種內情,無法改變的是,他剛剛當衆拒絕了娶我,於情於理,我都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那麼自自然然地面對他。儘管我對他並沒有一絲的綺思,但……還是會覺得尷尬的,而且想必,他也同樣會尷尬的。
至於容成聿,我從來不想因我的私事而拜託他什麼,在我們還是合作關係的時候就是如此,而如今……更是這樣了。我更希望自己作爲一個足夠獨立的人站在他的身邊,我們有可以共同完成的事,同時,我也有能力完成我自己的事。
我希望我們是獨立,自由的兩個人。
想來想去,在這墨都城內,我可以求助的,就只剩下……止郡王了。雖說我們只有短短的數面之緣,說過的話也不怎麼多,但我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是值得信任的,他是一個好人。
馬車跑了一會兒,我對碧洗道:“現在起,我們要分開行動了,你現在馬上去公主府,到了那裡以後就說你奉容月郡主之命,前去面見兮寰公主,看門的家丁自會幫你通報的。見到兮寰公主後,你告訴她,尹府裡出了些事,雖不至於無法應付,卻還是要耗上些許的時間。讓她幫忙派人進宮稟報德妃娘娘,說容月郡主稍染風寒,需要在尹府養病幾日,晚些才能回宮,宮內之事就拜託德妃娘娘先代爲周旋。明白了嗎?”
碧洗點了點頭,我繼續道:“時間太緊,我現在要趕去止郡王的府邸,並且會在那裡稍作停留,你見過兮寰公主之後,便找一輛馬車,快些趕到止郡王府去尋我。”碧洗再次點頭。
我取出些銀子遞給碧洗,而後喊車伕停車,看着碧洗走遠了,才命車伕快馬加鞭趕去止郡王府。
馬車停下後,我顧不得一路顛簸的頭暈腦脹,掀開簾子便下了車。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止郡王府外,駐足門外,迎着陽光,只見止郡王府幾個鎏金大字分外的耀眼。
眯了眯眼,我向前幾步,家丁立刻迎上前來:“敢問是哪家的小姐,來止郡王府所爲何事?”倒也還算是客氣的家丁,看來止郡王也算是御下有方。
我微微一笑:“容月郡主,前來拜會……陵嫣郡主。”聞言,幾個家丁立刻跪拜在地:“小人不知容月郡主駕臨,多有失禮,還請郡主贖罪。”我擺了擺手:“起身吧,不知者無罪。現在,是不是可以帶我進去見見你家……郡主了?”
家丁紛紛爬起來,其中一名哈着腰道:“是,是,郡主您裡邊請”。我點點頭,施施然向門內走去。
家丁雖說是下人,但卻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一個宅邸的風聲。我剛剛經歷了連續被兩位皇子拒婚,又一躍成爲了大炎的郡主,已經是風口浪尖上爲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人物了,若是再加上一條私會止郡王,那就真的花名在外了。
但是,若是改成面見陵嫣郡主,輿論則會轉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好的呢,說我懂禮數,懂得走動親戚,不好的呢,也頂多是說我諂媚,剛剛攀上高枝就急不可耐的想擠進貴族的生活。但不管怎樣,都好過說我是個朝三暮四的女子,淨想着勾搭皇親貴胄。
進了止郡王府的大門,那家丁隨便尋了個丫鬟,對她道:“這位便是容月郡主,容月郡主今日來找咱家郡主了,你快引着容月郡主到內苑去尋咱家郡主啊”
那丫鬟也是先跪下行了禮,我示意她起身後,她才歡歡喜喜地道:“我家郡主正爲沒事可做鬧脾氣呢,什麼都不願意吃,容月郡主您來得真是時候奴婢這就帶您去找我家郡主。”我想起那個頗有幾分飛揚跋扈的刁蠻郡主,忍不住帶了笑。
“好啊,你帶路吧”,我道。
向內苑走的路上,我打量着整個止郡王府的修葺。這止郡王府建得不算闊綽,卻勝在細緻,可見當初建園子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心思。整個止郡王府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隨處可見的石雕。我不知道究竟是止郡王過世了的父親喜好這個,還是止郡王自己好這口,反正,在止郡王府裡走了許久,幾乎每個大院小院的都有大小不等的石雕。
這些石雕有的是神話人物,有的是獅子或者其他什麼沒有見過的活物,還有些是一面雕了字的大石。我對這些千奇百怪的石頭沒什麼興趣,可一路上卻還是忍不住猜測,接下來是不是又會遇到更加奇形怪狀的石頭。
抱着這樣期待的心情,很快,我隨着帶路的丫鬟到了一處院子外。“容月郡主,此處便是我家郡主住的雨焉園了,需要奴婢陪您進去嗎?”我搖了搖頭:“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進去就好了。”
那奴婢對我福了福身,樂呵呵的走了。我在院門外站了會兒,說實話,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這個陵嫣郡主……實在不怎麼好相與,雖說她只是個寂寞任性的孩子,本性不壞,但今天我是有要事要做的,沒時間哄她。
搖了搖頭,我硬着頭皮進了園子,心裡暗暗祈禱止郡王恰巧在陪着自家妹妹找樂子,不然的話……我還真得費一番脣舌來向陵嫣解釋,我大老遠的跑過來找止郡王,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院子裡四處望了望,我並沒有瞧見那刁蠻郡主的身影,正盤算着要不要四處轉轉看能不能“巧遇”一下止郡王,那位讓我頗爲頭疼的郡主便風風火火地從屋裡出來了。
“什麼嘛,不讓出門,不讓騎馬,不讓吃辣,還有什麼事能讓我做的哼信不信我離家出走?我就不信你不着急哼哥哥壞心眼”嘴裡碎碎念着,陵嫣顯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院子裡憑空多出了一個我。
“那個……陵嫣郡主……好久不見啊,身體恢復好了麼?上次在宮裡見你時似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方纔卻似乎聽到……你在說,止郡王讓你忌口……可是病情又有反覆了?”我略有些尷尬的開口。
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陵嫣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指着我“你你你你”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我擠出個笑容:“正巧出宮來了,便過來看看你。”我的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被她所接受,她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了我半天,陰惻惻的說出一句:“你來……找我哥?”
我有一種被人戳破醜事的窘迫感,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信手拈來的應付別人的問話。
“別裝了,以爲我看不出來啊要是沒事的話,你好端端的來找我做什麼行了行了,告訴你吧,我哥到城外給我買點心去了,估計還得一個時辰左右才能回來,你耐心等着吧。”
我被一口氣憋的臉色迅速漲紅,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真、真是窩火要不是我求你哥哥辦事兒,我、我早就給你好看了
說完這句極其討人嫌的話後,刁蠻郡主一轉身到一旁玩兒飛鏢去了,我深感如果再跟她說話,我一定會破功,於是默默挑了個石凳坐下,背對着她。
整個院子瀰漫着壓抑的氣息,我不斷自我提醒,這裡沒人,這裡沒人,這裡沒有那個討人厭的刁蠻郡主,這裡只有我一個人,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就在我的心裡建設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喂,聽說你在瓊鸞峰學過功夫,來,耍兩招給本郡主瞧瞧”你你你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什、什麼叫“耍兩招”給你看看?你爲我是街頭賣藝的?還是以爲我是耍猴的?
我只覺得一口怒氣從丹田噴涌到胸口,就在我要一口血飆出來的時候,陵嫣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冷卻了我所有的憤怒。
那是一張多麼落寞的臉,僅僅是這樣看一眼,我就已經能感受到它所傳達的寂寞了。這熟悉的表情,讓我想起了落春園裡那個叫尹月的小丫頭。她也是這麼的落寞,這麼的……不知所措。
鬼使神差的,我收了怒氣,站起身來,一邊走向她,一邊說:“功夫倒是不會,不過有一招,你一定會感興趣。”
“什麼招數?”陵嫣努力裝出興趣缺缺的模樣,但她急切的接住我的話,充分地暴露了她心裡的期待。
我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打量着院子角落的這一排稻草人。“這些草人扎得不錯嘛,跟我在瓊鸞峰上見到的相差無幾。”我誇獎道。
“那可不”,一聽我說起這個,陵嫣笑得一臉得意。“這些草人是我師父親手給我扎的,師父說過,我若是勤加練習,總有一日定可以成爲號令江湖的高手。”噗,號令江湖?這是位什麼師父啊笑死我了。
此時的我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的陵嫣真的成了和號令江湖有着莫大關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