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一聲響亮的軍令過後,豐臺大營二萬軍人站的整整齊齊。仍憑寒風吹襲,巍然不動。
“霍斯特上校,你看這些學員是否有培養的潛質。”操場上,光緒微笑着對霍斯特說。
新年剛過,現年45歲的德國柏林軍事學院鐵血教官霍斯特抵達京城。在經過簡單的宴會和一晚上與新軍各級主官的交流後。第二天在光緒的帶領下,來到豐臺大營。霍斯特正式出任大清新軍總教官。
“恕我直言。雖然這些學員經過了近半年的訓練,雖然他們都有強健的身體,也懂得服從命令。但他們依然還不能稱之爲軍人。”霍斯特的話簡短而直白。卻讓一旁站着的包括邁克爾將軍在內的三位德國軍官一陣臉紅。
想起前幾天看到的對霍斯特調查資料,光緒暗自一笑。德軍總參謀長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是倡導並大力推行軍事變革的德國軍隊的靈魂人物,同時霍斯特也是他狂熱的崇拜者。霍斯特曾向馮·毛奇寫信在推崇馮·毛奇理念的同時,也提出了不少的建議。因此在馮·毛奇的幫助下從一箇中尉升到了上校。可是由於他講話過於直白,從來不給人留面子,就算是馮·毛奇也被他搞的下不來臺。最終失去馮·毛支持的霍斯特被排擠到德國柏林軍事學院擔任教官。邁克爾曾跟光緒說過這麼一件事,有次德皇威廉二世到柏林軍事學院視察,由於沒有事先通知,結果霍斯特當着威廉二世面指責他打亂了全部的教學計劃。好在霍斯特精專的業務能力幫了他,讓他繼續留任,但近十年下來軍銜確沒能得到提升。其實光緒看到這些的時候,還真以爲德國爲增加遠東話語權給大清派來頂尖的軍事教官,原來只是打發了個麻煩來。
但不得不說的是,霍斯特是一位真正的軍人。正直、勇敢、鐵血、狂熱而睿智,就如他見到光緒的第一面,他提出的唯一的條件,並不是物質上的要求,這一點無需他考慮,這個皇帝給予他的待遇足以滿足他內心的尊嚴。他的要求是不允許別人干涉他的教學,甚至連光緒皇帝也不行。這點,幾乎所有的新軍中高級軍官都反對,歐陽振華甚至說霍斯特蠻橫無理。但霍斯特卻獲得光緒的支持,不僅光緒自己不過問,而且還讓包括歐陽振華在內的所有高級軍官全力配合並聽命與霍斯特。這讓霍斯特的軍人驕傲得到了無限滿足。
其實對於霍斯特剛剛說的話,從內心講光緒也是贊同的。因爲光緒沒有在這些人眼中看到嗜血的渴望。但光緒依然說:“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難道這不是已經具備了軍人的基本素質嗎?”
“陛下,你錯了。”霍斯特毫不在乎別人的感受:“軍人是一種專門爲戰鬥而存在的人,我在他們的眼睛中看不到軍人對戰鬥的渴望和激情,沒有這種慾望的軍人,他們就無法在將來的戰爭擁有勝利的信心。”
光緒眼睛一白,果然是連德皇也敢當面指責的人:“的確,軍隊就是一種用勝利餵養的怪物。只要能不斷的獲得勝利,那軍隊這隻怪物就會無限強大。一但沒有了勝利,這隻怪物就會立刻死亡。”光緒點點頭:“那麼霍斯特上校,你認爲,這些人經過學習,能否達到你說的要求?”
霍斯特沉默着,沒有說話。其實在他內心,他實在認爲這些人跟本不具備培養的價值,因爲他看到的是這些學員的眼睛裡全是空洞,還有一絲迷盲。就在昨天晚上,他向邁克爾瞭解學員的組成,當得知這些學員幾乎全部都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來軍校的目的就是爲了口吃食和一份不錯的收入的時候,霍斯特心裡是打了退堂鼓的。同樣也是邁克爾的話讓他好奇,一個閉塞衰弱的國家的君主卻有着奮發圖強的心。
霍斯特的沉默沒有多久,他走到臺前,在翻譯的協助下對着臺下二萬人說:“就在剛纔,你們的皇帝問我,你們有沒有培養的潛質?我無法回答。那麼,現在,我問你們。你們自己認爲你們有培養的潛質嗎?誰能回答我?”
也許是出乎意料,也許是意料之中。臺下竟然無一人回答。霍斯特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旁邊的光緒看着眼前的一切,眉頭一皺,快步上前大聲說道:“你們是朕從這個國家精挑細選出來的,朕以爲你們都是最優秀的。可朕看到是什麼?你們連一個問題都不敢回答。是你們錯了,還是跟本就是朕的錯。泱泱中華五千年,到了今天就淪落到連回答問題的勇氣都沒有了嗎?這位是朕從德國請來的霍斯特上校,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就是你們總教官。告訴他,你們有沒有培養的潛質。”光緒說的同時,心中忐忑不安。但同樣下了個決定,如果還是沒人回答,光緒決定就地解散新軍,這樣的軍隊不要也罷。至於甲午,至少還有一位士兵。
新軍沒能解散,光緒話音才落,就有人回答:“有。”
光緒黯然一笑:“看來是朕錯了,朕精挑細選的二萬士卒只有一人有培養的潛質。還有嗎?”
“有。”聲音多了些。
“還有沒有?”
“有。”聲音更多了也嘈雜了。
“還有沒有。”
“有。”
“朕聽不見。”光緒大聲喊到。
“有。”二萬個聲音彙集一個聲音,喊聲振天。
“可是你們說了不算。”霍斯特當頭一盆冷水。
“不許小看人。”“你憑什麼說我們不行。”“你算老幾。”“……”臺下的士兵憤怒了,各種指責的聲音。
“那你們敢不敢證明給我看。”霍斯特臉色一板。
“敢。”
“很好,現在我以你們最高軍事長官的身份下令。72小時極限訓練開在開始,目的地天津。”霍斯特轉身敬禮說:“歐陽將軍、邁克爾將軍,我是第一次到清國,請你們擔任我的副手可以嗎?”
“沒有問題。”歐陽振華和邁克爾回禮。
反到是光緒拉着霍斯特:“上校,你纔剛來。是不是先休息休息,瞭解下情況。”
“陛下,你答應過決不干涉我的教學的。”霍斯特很憤怒。
“不不不,朕決無此意。”光緒連忙擺擺手:“朕的意思什麼都沒有準備,會不會太匆忙了。”
“如果今天就發生了戰爭,難道你跟敵人說我還沒有準備,晚幾天再打嗎?陛下,戰爭從來不會給任何人時間。”說完霍斯特繼續下令:“向左轉,跑步前進。”
“第一標,向左轉,跑步前進。”“第二標,向左轉,跑步前進。”“第三標……”“………”
一標接着一標人頂着寒風從豐臺大營跑出,整齊的隊列,整齊的腳步。這時霍斯特回頭對光緒說:“用中國話說,這些人都是可造之才。”說完便跑進隊列之中。
當最後一個士兵跑出大門後,曾經人聲鼎沸的豐臺大營彷彿瞬間被寒風凍結。光緒環顧四周除了出門帶的幾個侍衛外就再沒有別人。“果然是敢當面指責德國皇帝的人,在大清恐怕也只有生性嚴謹的德國人敢將朕擱一邊不管不問。不過朕喜歡。”光緒如同自嘲般的笑了笑:“豐臺大營是軍事重地,就算軍隊全部調出也須要有人值守。祁以德,帶領宮中侍衛值守,直至軍隊返回。”
不僅豐臺大營二萬人進行72小時極限訓練,包括軍校內全部人員也參於進來。因爲事前跟本沒有準備,而軍隊出發時更未攜帶糧食,一路上風餐露宿。所幸的是李鴻章得知後連忙準備了一批糧食,並派張佩倫帶着糧食迎了上去。可連李鴻章都沒想到的是,霍斯特直接與於拒絕。直到第二晚上部隊抵達天津後全軍才獲准進食。這時離部隊上次吃飯已經過了36個小時。而食物每個人只發到了二兩米,水則是就地自己行取水。更狠的是,部隊才入睡6個小時就被緊急集合,臨時通知下一目的地是威海。也就這時,體力明顯不支的歐陽振華返回京城帶回了霍斯特的口訊,請光緒運送一批乾糧至威海。這件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李鴻章身上。
在威海部隊終於能夠好好的體整一番,醫治傷病,補充體力,養精蓄銳。可伙食也遠遠比不了豐臺大營。相當初光緒考慮部隊新成立,訓練強度肯定會很大,所以不論軍校還是豐臺大營不說餐餐但每天都有肉食。可部隊到了威海後,卻只發了二個饅頭。不過更倒黴的是李鴻章的海軍陸戰隊總教官漢納根,上午部隊修整時霍斯特觀看了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後,把漢納根罵的狗血噴頭,包括邁克爾在內的三位德國軍官都覺得有些過份,上前爲漢納根說情。可霍斯特不爲所動:“漢納根上尉,難道你到清國多年之後,你已經忘了你是一位驕傲的德國軍人了嗎?看看你訓練的部隊,和強大的德國軍隊還有一絲的相似嗎?請你記住,出去後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這支清國的海軍陸戰隊是你訓練的。驕傲的德國軍隊經不起這種恥辱,你漢納根丟掉了德國軍人的臉。”
憤怒的霍斯特在吃完午飯後就帶着部隊返回,留下滿臉無辜的漢納根,自言自語說:我真倒黴。隨後海軍陸戰隊隊員經受了漢納根的“非人折磨”。紛紛大呼:我們纔是最倒黴的。
霍斯特帶着隊伍一走就是六天。第七天當部隊返回後,幾乎所有人都跑回宿舍內倒頭就睡。洗澡?沒時間。不約而同發出共同的心聲:我們是最最倒黴的。而同樣一天一夜沒睡的霍斯特卻紅着雙眼,頂着巨大的黑眼圈進宮面見光緒。六天的拉練的結果讓霍斯特一句話概括:這跟本不是一支軍隊,這只是一羣土匪,一羣只有槍的土匪。
“用中國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我們都跑到了天津,身後卻沒有一支運送糧食的隊伍。”(天津李鴻章不是爲你們準備好了嗎?光緒問。)“哦,見鬼。如果部隊已經進攻到敵人的陣地,難道陛下要讓敵人來準備?”
“槍是士兵的生命,可所有槍械都沒有經過專業的保養。”
“三天的訓練,等我們到達威海後,所有人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可就是沒有人給我們提供可換洗的衣服。”
“每個士兵只帶了十顆子彈,這點彈藥在訓練的第二天就全部消耗乾淨。可六天來卻沒有一箇中國軍官提出過彈藥補給問題。”
“……”
“陛下,戰爭不僅僅打的是軍隊的戰術戰鬥,還考驗一個國家的後勤補給能力。”
“我需要人,需要很多人協助我完成這些工作。”
霍斯特的話說的光緒是不斷的點頭:“霍斯特上校請你放心,無論人員還是物資,從朕這裡開始會全力配合你。”霍斯特滿意的笑了:“我先回去睡一覺,人員物資的等我睡醒了再說。”
霍斯特離開前還說了句話,讓光緒認爲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他們將來會成長這一支正真的軍隊,因爲六天裡,無論傷病,他們都沒有放棄任何一位兄弟。”
看着霍斯特離開,光緒纔想起剛剛纔被人“訓”了一頓,還要合力配合他:“朕是最最最倒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