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菊藕匆匆向楊棗兒趕去,大學堂的女教師宿舍內,李菊藕與楊棗兒對面而坐:“去見皇上前你也聽我父親說了,皇上暴戾之氣漸盛,長之以住非國家之幸。皇上身系天下安危,一舉一動牽動着國朝興衰,這些道理不用姐姐說你也明白。家父說有辦法可止皇上之戾氣,我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又打算跟哪裡開戰,想用殺戮來平息皇上的戾氣。可是這種辦法無異於飲鴆止渴,因爲殺戮只能帶來更大的戾氣。想要真正平息戾氣的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隻有女子的溫柔才能平息無邊的殺戮。”
“別看現在國家昇平,其實海面下才是波濤洶涌。而漢女皇后就成了壓平這波濤的最後一壓大石。可你想過一但皇上真娶了一個話不投機的女子,那這天下還能太平的了嗎?皇上以國家爲自己任,爲國家犧牲良多。或許將來也許皇上可以找到更好的人選,可眼下看來卻如皇上所說,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來當這皇后。姐姐知道你與皇上從未有過情愫,但姐姐是真心希望你能當上皇后,這樣不僅爲國爲民都算是好的,只是苦了妹妹你了。”
“姐姐――”楊棗兒爬在李菊藕懷裡失聲痛哭。李菊藕就這麼抱着楊棗兒,姐妹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人靜。
第二天天才亮,李菊藕爲楊棗兒掖好被角就匆匆往家裡趕,可等到到家李鴻章已經上朝去了。李菊藕讓管家親自等在早朝外,直到見到李相。
今日早朝一切如舊。只有皇上顯的心不在焉。李鴻章才下早朝就聽管家說大小姐有關於國事急報老爺,也不知道什麼事。李鴻章向同僚告了聲假就匆匆趕回家。見到父親的李菊藕將她們昨日見到皇上的一言一行告訴了李鴻章。可她勸了一夜楊棗兒也沒有答應。李鴻章這才知道早朝上皇上爲何顯的心事重重,也明白此時楊棗兒對於皇上的重要性。
李鴻章匆匆趕回國務院。此時刑部已經下去查案子了。兵部、參謀本部在軍校商討確認作戰計劃,外交部正穿梭在各國公使館,戶部也在爲補給物資的調撥去了倉庫。李鴻章將楊棗兒的事向吏、戶、工三部尚書簡要的敘述了一遍,於是大清總理與三部尚書就穿着官服趕去大學堂。
李鴻章與三部尚書下車踏入校園。誰也不見只問清楚楊棗兒的行蹤,就匆匆的趕去楊棗兒正在上課的教室。校長辜鴻銘匆匆趕來,只見四位老大人只是站在教室外靜靜的聽着教室內正在上課的聲音。教學是嚴謹的,就算是皇上來了也不能打斷。
教室內,楊棗兒正在上課,這是一堂關於歷史的課程。課程中講述的是歷朝歷代的興衰史。而楊棗兒卻有意的把皇帝后宮爭鬥是否是讓國朝從興盛走向衰弱的問題提了出來。討論是激烈的。各種說法被提出。但改變不了的事實卻是,大漢朝自武帝巫蠱之亂之後走向衰弱,武則天在後宮搞風搞雨終於變唐爲周。唐明皇奪兒媳爲妃最終陷入溫柔鄉不理國事導致安史之亂,使得如日中天的大唐王朝日漸傾頹。前明也是因爲後宮太監權勢過大,最終導致覆沒。雖然讓一個王朝從興盛走向衰弱是各種原因的綜合體現,但不能否認的是這個時期皇帝的後宮中也是不太平的。
下課的鈴聲響了,李鴻章推開教室的門與三部尚書走了進去。原來吵鬧的課堂安靜了。
“同學們,都說家和萬事興。可身爲一國之尊、系天下興衰的帝王,他的家事尚不能安定。那這個國家還能安定的了嗎?”李鴻章如是說。
小會議室內,李鴻章與三部尚書和楊棗兒說了很多,從春秋大義到民間小義,從國朝現狀到皇上日漸暴戾。說的很雜。說的很亂。卻無意間向楊棗兒講述了一個真實的不平靜的國家。
“楊姑娘,我們不是來勸你,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朝廷正在草擬一份龐大的軍事行動。這是一份涉及到數十萬將士的作戰計劃。可也是一份臨時制定的、毫無準備的計劃。戰事一開,血流成河。實施這樣一份未經充分準備的軍事計劃。將來的變數極大,國朝將士們都需要付出超過百倍的代價來實現它。說實在的。我們不願意進行這份計劃,因爲我們不能讓將士們的鮮血白流。但是這又是我們必需要進行下去的計劃。這也正是昨日裡我跟你說過的,我們能想到平息皇上心中暴戾之氣的唯一辦法。各部正在對計劃最後的修訂,明日將形成正式文件,最後再做一次修改,後日就正式提交朝會討論。你可知道,這樣的計劃本應用一年或是三年來準備,可現在,我們只有三天。其實朝會只是看皇上同不同意,因爲我與八部都已經同意了。現在有一個機會能讓國朝將士不必白白犧牲,做爲大臣的我們總要會努力一爭取一下,這也是今日我們來的目的。我們不會逼你什麼,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會尊重。”李鴻章久久才說完這些話,說完了如同放下心中的大石,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你們都說不會逼我,可你們誰都在逼我。皇上拿天下大義來威脅我,菊姐姐拿國朝前程來恐嚇我,你們又拿數十萬將士的性命來要挾我。是不是我不答應當皇后,就真成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女子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沒想過要擔這麼重的擔子,我也擔不起。我想的就是有一日能嫁給平凡家的男子爲妻,生兒育女相父教子,和和睦睦的過完這輩子。可你們都在幹什麼,都在逼我呀。萬人之上的皇上,威風凜凜的大臣,你們爲什麼要找上我這麼一個只想平凡的女子。我後悔當初我爲什麼要聽父親的話來京城讀書。父親,你這到底是爲了女兒好還是害了女兒呀。”楊棗兒爬在桌上號啕大哭:“你們走呀。走呀,都走呀――”
四位大臣面露難色。面面相覷之下卻無言以對。楊棗兒說的沒錯,從皇上開始的每一個跟她說這話的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來逼她。也許她沒有野心,也許她想着只是平凡,可國朝卻需要她犧牲自己來成就國家。對一個平凡的女子來說這也許真的很殘忍,眼下卻成了唯一的一條路。除非她永遠停留。
可這樣一個沒有野心的女子卻也是最佳的皇后人選,因爲這樣的女子所統領的後宮才最具祥和之氣。皇上註定要爲國家征戰四野,殺戮是皇上振興國家以御外侮的必然途徑。能在滔天的殺戮之後回到平靜祥和的皇宮,這對穩定一個帝王的心性是有着決定性的作用。長年生活中祥和氣氛下的帝王也纔是仁厚的。
李鴻章明白這個道理,可眼前的女子卻是真心不願意。皇上爲國朝出生入死,大臣們對國朝殫精竭慮。就連他李鴻章不也爲了國朝穩定而主動放棄了北洋了嗎?自己能做到,可卻要逼着眼前柔弱的女子也要做到,李鴻章確實硬不下心來。
身爲帝王是避不開殺戮,也就逼不開戾氣。而且越是胸有大志的帝王也會因爲更大的殺戮而帶來更大的戾氣。田莊臺血戰,是皇上親手殺人的開始,從那以後,戾氣就開始不斷在他心中聚集。皇上一直將戾氣牢牢壓住。於其說是皇上的自制力很強,還不如說是那時國朝局面對皇上不利,來自西太后和洋人的壓力幫助皇上將戾氣壓下。在外面壓力很大時,皇上能借着外部壓力制服心中的戾氣。從而冷靜的對待國內外複雜局勢,一步步的將劣勢搬回,終於做到了有着聖君明主之像。可當西太后權勢盡喪。日本、沙俄都一一敗在皇上腳下,更是藉着南洋之機試探了英國。終於。皇上在順利掌握國家大權的同時,大清朝也在東亞通過一次次的勝利與洋人獲得了相對平等的對話權。這時沒有外部壓力的皇上終於壓不住心中的戾氣了。
可皇上對於國朝的重要性比所有人加起來都要重要。不僅僅是皇上掌握天下大義、能震懾軍隊,最重要的是皇上有着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眼光。這樣一個帝王如果真被暴戾之氣所控制,絕對不僅僅是國家興盛無望,而是將國家推到毀滅的邊緣。要是真想逼的楊棗兒,她是答不答應都只能答應了。可強逼進宮的楊棗兒只能帶着一身怨氣進宮,而這股怨氣最終會融合進皇上的戾氣,讓皇上的戾氣越來越重。這樣,不僅會害了楊棗兒,還會害了皇上。只有讓她真正放開心思自願進宮,才能給皇宮帶來真正的祥和之氣。還是要讓她自願呀,想了良久可真到了要說話的時候,李鴻章卻又只是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口呀。可其它三位也依舊是搖頭不語。
當其它三人目光集中在帝師孫家鼐身上時,孫家鼐深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向着還爬桌子上哭泣的楊棗兒抱拳道:“老夫乃帝師孫家鼐,自皇上小時就一直向皇上傳授課業,可以說皇上是老夫看着長的了。皇上從小仁厚,對老夫亦是敬重有佳,老夫對這個學生也是寄予後望。後來皇上長大了,老夫就少於皇上身側,但皇上一言一行老夫卻是關注。無論是清日之戰還是清俄之戰皇上都親臨沙場,爲的就是要保護這個國家,而爲此皇上甚至以身爲餌。被洋人欺辱了這許多年,終於迎來了一位願爲國死戰,能帶領國家走向富強的帝王。身爲臣子身爲子民,老夫願爲皇上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身生命。當然,這隻一個老頭子個人的心裡話,你不必介懷。至姑娘你將如何去做,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老夫言盡於此,何去何從就由姑娘你自行決斷吧。老夫等人這就告辭了。”
四大老臣離開了,楊棗兒的哭聲卻越來越大了。會議室外很安靜,沒人去打擾會議室。雖然樓下操場上圍滿了人,但沒人可以靠近,因爲總理大人離開時留下的足夠的侍衛,守在會議室外。
楊棗兒哭累了,她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會議室。門外的侍衛也不說話,四周環繞的走在她的身邊。
“你們能不能離我遠點,我不想看見你們。”楊棗兒有些歇斯底里。
“姑娘請見諒,卑職也是奉總理大人之命護衛姑娘安全。姑娘放心,卑職等接到的命令僅護衛姑娘到明日,後日一早就會撤走。在此期間,姑娘請自便。”
楊棗兒怒氣衝衝的進了宿舍,重重的關上了門。門內楊棗兒想了很多很多,這期間除了給她送飯,再沒有人進來過。楊棗兒就這麼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夢裡她好像當上了皇后,前乎後擁好不威風。夢裡又好像她回到了家鄉,嫁進一個普通的人家,過着總在爲下一餐忙碌的日子。夢裡她好像又坐在山顛,看着朝陽升起。又好像遊在水裡看夕陽落下……很多很多。
光緒到是和平常一樣,洗完澡看看星星吹吹口風琴,那曲調平和極了。
太陽還是年復一年的升起落下,從不爲誰改變。皇上照常起牀跑步,洗漱後換上朝服上朝。大臣們也日復一日進行的同樣的舉動,只是奏摺中的內容在不停的變化。而此刻的寇連材卻守在瀛臺橋的這頭,眼睛巴巴的望着橋那頭,目不轉睛。
太陽從天上滑過,東邊太陽初升時的霞光,在西邊變成了晚霞,紅紅的日光將天邊渲染的美麗極了。皇上處理完一天的朝政,早早的伸着懶腰回了主樓,然後坐在夕陽下靜靜的看着夕陽慢慢落下。當夜幕降臨滿天星光閃耀時,皇上深呼吸了一口氣:“夜深了,該睡了。明天當太陽升起時,又是美好的一天。”
寇連材伺候皇上睡下,又回到了瀛臺橋的這頭,他睜大眼睛要看清楚每一個從眼前經過的。可等到宮門落鎖,也沒有等到他想見的那個人。寇連材今天選擇在門房裡睡下,可坐在門房後隔着玻璃依然望着橋的那頭。
“梆梆梆――梆梆梆――”子時的更響了,已經是三更天了,寇連材聽着更響倒下睡着了。可參謀本部裡卻依然燈火通明,總理大臣、八部尚書、兩局局長卻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繼續他們沒有完成的工作。
太陽升起來了,皇上精神抖擻的上朝去了,大臣們也拖着疲憊的身子上朝去了。和往常沒有區別。
大學堂那間關緊的大門打開了,睡了一天多變的渾渾噩噩的楊棗兒終於奈不住腹中的飢餓打開門出來了。門外的侍衛依舊站了筆直,見到她來後只是向她行了禮,然後默默的招呼着士兵集合,然後靜悄悄的離開了。大學堂裡雖然都很好奇在楊棗兒身上發生了什麼,卻都很自覺的沒有問。只是看着她吃完早餐去辦公室收拾自己的物品。
午飯過後,楊棗兒回宿舍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洗了個澡,換上她最喜歡的白裙子,然後拿起已經收拾好的簡單行囊,將宿舍鑰匙交給宿管員。
宿管員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媽,拿着楊棗兒遞給她的鑰匙問道:“棗兒姑娘這是要走嗎?如果只是請假出去幾天不用交鑰匙的。”
“謝謝大媽一直以來對我照顧。我會回來的,只是這鑰匙用不上。”楊棗兒笑的很甜,很開心。
宿管大媽只知道,這跟前日朝中的大官老爺來找過楊棗兒有關,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宿管大媽走出房間,遠遠的看着穿着白裙子的楊棗兒走到校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然後在西下的光芒中堅定的走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