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顧端抱到座椅上，看他漸漸清醒，心裡稍感安慰，問縮在艙角的“小個子”：“艙裡有幾套宇航服？”
“三套……”他眼巴巴地瞅着，“留着我，我幫你去說話。”
暗自好笑，不知道他是嚇糊塗了，還是語言障礙，但大體明白他的意思：“我們不殺俘虜，你要老實點，別耍花樣！”對他懂不懂“耍花樣”的意思，持保留態度，但大體的意思，他也應該明白。
舷窗外，一尊土炮似的飛船迅速靠攏，兩名黑衣人藉着宇宙幽深的陰暗，向太空艙門急速前來。
感覺情況不對：“你剛纔跟他們說了什麼！”
“小個子”拼命點頭搶白着：“接應轉移，接應的！”
略加思索，拿一條航空繩索捆住了他的手腳，搬過幾只裝滿金銀財物的箱櫃，搭成一個簡易掩體，把顧教授也扶到掩體後。
太空艙門開啓的一刻，兩名黑衣人飛身衝了進來。剛要扣動扳機，突然感到肋下一緊，整個人被撞了出去！
出乎意料，那個始終唯唯諾諾的“小個子”，突然不知哪來的猛烈力氣，他兩腳蹬地、頭頸挺直地撞倒了，嘴裡還不停“哇啦哇啦”地喊着什麼！
黑衣人的子彈瞬間到了，一顆將將擦着迅速下低的額頭飛了過去，另一顆則直奔心臟而來，他身體半懸空，再無計可施。
一個身影卻猛地彈起，擋住子彈！——顧端發出一聲**，血跡在肩頭模糊一片！
幾乎同時，凌空揮手，兩枚穿甲彈相跟飛出，命中兩名黑衣人咽喉！又迅疾回手對“小個子”放了兩槍，自出道以來，他還從沒向一個對手發過兩彈，算破了例。
擺在面前的卻是生死選擇！
壓力報警燈由紅變紫，飛船壓力已降到臨界狀態，而他和顧端只有一套完整的宇航服！
清醒地知道，人一旦暴露在太空，高能宇宙射線和外壓喪失的雙重作用，會使人體溫度急劇上升，血液中的氮氣由此迅速膨脹。瞬間沸騰的熱血，將導致肌體漲爆撕裂，那種死法不是粉身碎骨，而是慘不忍睹。
蹲下身，爲顧端簡單處置了傷口，然後起身解下自己的宇航服頭盔。
他聽到，顧端問了那個不忍面對的問題:“孩子，是不是隻有一套？”
這幾乎是生離死別的一刻！
邊脫，邊輕鬆地說：“還有，你先穿我的，我再去取。”
他的耳畔突然響起了沉悶的槍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槍聲是從顧端那裡發出的，他的左手撒開了扳機，子彈從側肋打進去，從前胸穿出來，用這種方式，告訴了，他的選擇！
顧端散落的白髮，伏在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無力地跪了下去，眼淚如斷線珠子般不停地滑落：“教授，我錯了，不該把你請出來。”
“謝謝你，讓我離夢想近了一步，不白活了……可惜啊，木衛十六沒有鉉礦，是木星發出的一股巨大神秘的能量，改變了衛星的光譜，太陽系不會再有鉉礦……以後的事靠你們了，我要去見老兄弟們了……把它交給我兒子。”顧端顫抖着掏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懷錶，不斷黯淡的神情忽然一振，手指向前努力地伸張着，“獵戶……獵戶！”
只看到舷窗外一片迷茫的星光，等他回過頭來，教授手掌下垂，面露微笑，像已酣然入睡。
將顧端的眼睛合上，在越發急促的壓力報警聲中，閉合了宇航頭盔，用探測儀從阿赫爾身上提出信息碼，掃入自己眼底，在飛船失壓的瞬間，疾步飛出艙門。
“土炮”飛船的太空艙門外，一條黑影不耐煩地拍打着標碼掃描器。駕駛平臺的通訊系統裡，傳來“阿赫爾”低沉的咒罵聲，幾名黑衣人猶豫着開啓艙門，隨後紛紛圍攏過去，各種槍械齊刷刷對準門口。
艙門緩緩打開，裡面卻空無一人！當他們驚惑不已的時候，從艙頂發出一排子彈呼嘯的怒吼……
三天之後，軍安委指揮部與航天中心指揮平臺，同時收到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據天璇軍戍月部隊報告，月球東經116°22′，北緯26°19′上空3000公里處，發現一艘真理會的宇宙海盜飛船，繳獲者自稱是週中校！
靜靜地躺在病牀上，曾經發生的一切，如翻涌而過的浪潮，只留下一片溘然流逝的空白。落地窗外的紫薇花開了，將密密匝匝的嫣紅掛了滿樹滿街，他離開首都還是盛夏，現在已有了初秋的蘊息。
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房門被猛地推開，雨城瞪着雙眼，幾步跨到跟前，一把抱住了。
“哎，患者打着磁能固定模具呢！”旁邊的護士大爲光火地告誡他。
雨城剛悻悻地鬆開臂膀，又被衝上來的雪芙攔腰抱住。
三人只顧悲喜交集，啼笑皆非，雪芙忽然想起什麼，閃開縫隙：“你看，誰來了。”
雲冰的臉上仍帶着令人陶醉的微笑，她沒有將自己，而是將一束康乃馨，摟在懷裡，只跟他友好地握了手。
再次握住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恍然如夢，不知有多少話想對她說。
頭戴粉色帽子的護士長走進來，和善地下着逐客令：“有重要領導要單獨約見患者，你們看……”
來人是思維和建平。
要起身行禮，被兩人按在座椅上，幾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思維心疼地上下打量着，像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顧教授……我辜負了您的囑託。”潸然淚下。
“好了，我知道你盡力了。”思維動情地摟住他的肩頭。
建平抽出紙巾，遞給：“說說具體情況。”
講述十幾分鍾後，病房裡陷入沉默。
思維與建平對視了一眼，開口說道：“，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沒注意，一直昏沉沉的。”
“八月二十，你們飛到木星用了一個月，但從那裡回來，目前爲止還不到七天！如果你的描述是真實的，去了返程和住院的幾天，數億公里的距離，有可能是瞬間跨越的！”
感到不可思議，極力回憶着發生過的事情：“顧教授說，我們遭遇的，是來自木星內部的一股巨大能量，難道會是大石人的秘密武器？”
思維笑着搖搖頭：“他們如果有這樣的能力，就不會是海盜了，應該是偶然發現了失控的‘神行’號。宇宙是神秘未知的，我們在它面前還只是學步的幼兒，需要永遠保持敬畏之心。”
“老師，我們下步怎麼辦？”
“目前看，太陽系沒有鉉礦，人類還不具備從外星系採礦的能力，計劃只能暫時擱淺了。”
又在腦海中搜索着：“教授去世前，有個最後的預判，可能是說獵戶星座方向會有鉉礦，我不知道是不是來自他的第六感。”
思維拍了拍他的胳臂：“我會讓宇航局關注的，你好好調養，咱們再等時機。”
黯然地問：“教授的葬禮什麼時候舉行？”
“後天在安徽丹霞的顧氏族墓，你身體行嗎？”
“不礙事，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