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第七章 孫中山的哲學思想 (4)

他認爲,根據科學知識制定出計劃,不論事物如何精妙,工程如何浩大,都能夠順利地製造成功。由此他得出結論說“革命建國計劃,本世界進化之潮流,循各國已行之先例,鑑其利弊得失,思之稔熟,籌之有素”,總之,是按着科學知識和革命的經驗制訂出來的,只要按方案去做,不費多少氣力,就能把中國建成民主共和的新國家。

孫中山關於知行先後問題的辯論,在我國哲學史上有其重要的意義。他所說的“知”,主要指各種科學知識以及他所提倡的革命學說和革命理論。他所說的“行”,指個人日常生活中所從事的各種活動,其中包括生產活動和革命行動。他對知行的瞭解,突破了“封建時代哲學家把知行主要限於道德修養領域的狹隘看法”而直接予以了認識論的一般意義,並且從革命鬥爭的需要研究了認識論的問題,這在馬克思主義以前的哲學史上是很少見到的。他把人類的認識過程分爲兩大階段,斷言在第一階段中知是從行中來的,而且認爲即使進入第二階段,要獲得新知識,仍舊不能離開行。他說:“科學雖明,唯人類之事仍不能悉先知之而後行之也,其不知而行之事,仍較於知而後行爲尤多也。”又說:“且人類之進步,皆發軔於不知而行者也,此自然之理則,而不以科學之發明爲之變易者也。故人類之進化,以不知而行者爲必要之門徑也。”

孫中山自認爲他的“分知分行”說,可以駁倒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說,實際上和王守仁的唯心主義一樣,又把知行關係割裂了。在孫中山看來,世界的進化主要靠少數專家的發明創造。他說:“自有人類以來,必有專門名家,發明各種專門學說,然後有各種政治實業之天然進化。”少數專家所以能發明創造,他認爲需要兩個條件:一是“其天資極頂聰明”,有“天賦”的才智;一是“受社會種種之教養”,社會爲他提供了生活條件。在這兩個條件中,孫中山又認爲“天賦”的“聰明”是主要的。由於孫中山不肯承認人民羣衆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主體,他終於倒向了唯心主義的天才論。在這種唯心主義的支使下,他導出了“知行分工”說,認爲知可以不依賴行,從而使他不能將知行觀中的唯物主義成分貫徹到底,又爲唯心主義的先驗論開了後門。

但是,孫中山的知行觀,同馬克思主義以前的唯物主義一樣,沒有也不可能正確解決知行的關係問題。他所說的“行”,仍舊是指個人的實際經驗,不是人民羣衆的社會實踐。他把科學家的個人試驗以及探險家和冒險家的行動看成是“行”的基本內容,便充分暴露了資產階級哲學所講的“行”的實質。這種關於“行”的理解,實際上是近代資產階級唯物主義的經驗論的一種表現形式。把孫中山講的行同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等同起來,是完全錯誤的。孫中山承認知是從行中來的,這是唯物主義反映論的觀點。但是,從實際經驗中得來的知識是否正確,仍舊要靠行來檢驗。

在這個問題上,孫中山的知行觀沒有作出正面的回答,相反,他卻認爲,在科學發達的今天,只要照科學的知識去做,就可以把事情辦成功。這種觀點意味着已知的科學知識總是正確的,不再需要行來檢驗了。在這種思想支配下,他竟把科學中的假說甚至錯誤的理論當成了真知識,堅信不疑。這樣,他又將知行的關係加以割裂,其所謂“知”,便成了永恆的絕對真理。在“知而後行”這個問題上,孫中山又離開了唯物主義的反映論,陷入了形而上學和唯心主義的泥坑。

由此,孫中山又認爲,“行而後知”只有少數的天才人物才能做到,而人民羣衆沒有知識,只是“不知而行”。因此,就認識的主體這一方面說,他把社會上的人分爲三大類。他說:“以人言之,則有三系焉:其一先知先覺者,爲創造發明;其二後知後覺者,爲仿效推行;其三不知不覺者,爲竭力樂成。”又說:“文明之進化,成於三系之人,其一先知先覺者即發明家也,其二後知後覺者即鼓吹家也,其三不知不覺者即實行家也。”他認爲,這三種人都是不可少的,但在知行問題上各有分工,“知者不必自行,行者不必自知”,特別是在科學發達時代,這種分工尤爲必要。

五四運動後,他把這種唯心主義的天才論進一步誇大,在認識論上終於承認了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說教。他在《軍人精神教育》的講演中,把知識的來源分爲三種:“(一)由於天生者,(二)由於力學者,(三)由於經驗者。”他認爲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有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知之”。孫中山的這些說法,同孔子所鼓吹的先驗論便沒有什麼區別了。後來他又在《民權主義》的演講中,竭力鼓吹人生來就有“聖、賢、才、智、平、庸、愚、劣”的差別,並且用“各人天賦的聰明才力”的不同,進一步解釋了他在《孫文學說》中提出的三種人。關於“先知先覺”,他說:“這種人有絕頂的聰明,凡見一件事,便能夠想出許多道理,聽一句話,便能夠做出許多事業。”關於“不知不覺”,他說:“這種人的聰明才力是更次的,凡事雖有人指教他,他也不能知,只能去行。”這是公開宣揚“聖人生知”說和“羣氓無知”論了。

辛亥革命之所以流產,是因爲資產階級革命民主派沒有廣泛發動人民羣衆,不能動員廣大農民力量進行徹底的民主革命。辛亥革命後,孫中山領導多次反對封建軍閥的鬥爭都又失敗了,仍舊是因爲脫離了廣大人民羣衆。孫中山的知行觀的嚴重缺點,就在於他不懂得社會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尺度,不懂得反覆實踐、反覆認識的知行統一的辯證法。因此,他並沒有從認識論上真正總結出革命失敗的教訓。他從資產階級的經驗論和形而上學出發,把歐美資本主義國家民主革命時期的經驗奉爲絕對真理,自認爲他的革命學說絕對正確,問題僅在於革命黨人不肯實行他的學說。事實是,在帝國主義時代,舊三民主義的思想體系,通過革命實踐證明,沒有正確反映中國革命的客觀規律,不能徹底解決中國的民主革命問題。這一點,孫中山便認識不到了。最後,他得出結論說:“心之爲用大矣哉!夫心也者,萬事之本源也。”這就誇大了主觀認識的作用,公開鼓吹唯心主義了。

五、孫中山的民生史觀

五四運動後,我國工人運動不斷高漲,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迅速傳播開來。中國的民主革命,應該由哪個階級來領導,是用無產階級的世界觀改造舊中國,還是用資產階級的世界觀改造舊中國,在思想界展開了激烈的論爭。孫中山作爲一個進步的資產階級革命家,雖然在政治上願意同合作,但他的世界觀同者仍然是有根本區別的。他不贊成的宇宙觀和科學的社會革命論,終於把他的哲學體系引向了二元論或唯心主義。

孫中山企圖以唯心史觀作爲他的民生主義的理論基礎,這就更加清楚地表明,他的民生主義不是什麼,而是資產階級的社會改良主義。孫中山歡迎同中國合作,把舊三民主義發展爲新三民主義,在政治上他前進了一大步。但是,新三民主義仍舊是資產階級的思想體系。它的宇宙觀是同的宇宙觀根本對立的。他始終是一個革命的民主主義者,而不是一個社會主義者。

1922年,孫中山在《軍人精神教育》中,在回答哲學基本問題時,明確地提出了心物二元論。他說:“總括宇宙現象,要不外乎物質與精神二者。精神雖爲物質之對,然實相輔爲用。”這是說,物質和精神是對立的,卻相互制約、相互影響。

關於物質和精神的區別,他說,物質是“體”,精神是“用”;就人來說,五官百骸爲“體”,屬於物質;言語動作爲“用”,是精神的產物。他認爲“體”和“用”不可分離。物質和精神也不能分離。如人喪失了精神,雖在,卻不能言語,不能動作,便成了死物。所以一個完全的人,必須具有精神和物質兩個方面。他說:“世界上僅有物質之體,而無精神之用者,必非人類。”又說,“人者有精神之用,非專恃物質之體也”。

什麼是民生史觀?他說:“民生是社會進化的重心,社會進化又是爲歷史的重心,歸結到歷史的重心是民生,不是物質。”

他認爲“人類求生存的問題”纔是“社會進化的定律”,“民生”是“社會一切活動中的原動力”。這就是所謂民生史觀。

孫中山所說的“民生”,包括“國民的生計”、“羣衆的生命”以及“衣食住行”等物質生活問題在內。他承認經濟生活的改變,特別是物質生產的發展,是社會歷史進化的原因之一。就這一點說,他的民生史觀含有唯物主義的因素,這是受了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影響,但是,他認爲,物質環境的變遷以及由於生產發展引起的“階級戰爭”,對人的行爲和社會的進化不起決定的作用。在他看來,社會的進化還要依靠科學知識的發達以及“社會上大多數的經濟利益相調和”。所謂“經濟利益相調和”,按照他的說法,就是政府用和平改良的辦法,使各階級中的人都能滿足自己的利益。

這就是說,社會的進化靠物質的(經濟的)和精神的(政治和教育的)兩種因素,而精神的東西又不爲社會物質條件所決定。這是在歷史領域中宣揚心物二元論。孫中山的這種二元論,同樣是歷史唯心主義的一種表現形式。

孫中山又認爲,社會生產的發展決定於消費者的需要,也就是人類求生存的需要。他說:“人生不得需要,固然不能生活,就是所得的需要不滿足,也不能充分生活。”因此,他把人類求生存的看成是社會一切活動和社會進化的“原動力”,說什麼“人類求生存纔是社會進化的原因,階級戰爭不是社會進化的原因,階級戰爭是社會當進化的時候發生的一種病症”。又說:“馬克思只可說是一個社會病理家,不能說是一個社會生理家。”

孫中山的民生史觀,說到底,在於反對階級鬥爭是歷史發展的動力這一原理。因此,他就不能不站到歷史唯心主義那一邊去。唯物史觀認爲,在階級社會中,階級鬥爭是推動社會生產發展的動力,人類求生存的歸根到底是受一個時代生產方式制約的。

孫中山的心物二元論,在他的歷史觀中也有表現。在《孫文學說》中他還沒有提出民生史觀。直到1924年,他在《民生主義》演講中才明確提出民生史觀。民生史觀是針對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鬥爭學說,針對唯物史觀提出來的。說:“的宇宙觀是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三民主義的宇宙觀則是所謂民生史觀,實質上是二元論或唯心論,二者是相反的。”

他雖然以體用關係說明物質和精神的特徵,但並不認爲精神是物質的產物。相反,他強調依靠精神才能成爲有生命的人。這就是說,物質和精神是兩個獨立的實體,在人這個有機體中互相依賴,精神靠物質表現自己的作用,物質又靠精神產生運動。這就是宣揚心物二元論。

這種二元論以“相輔爲用”的說法否認了物質第一性和精神第二性的唯物主義原理。二元論實際上是唯心論的一種表現形式。它終歸要倒向以精神爲第一性的唯心主義。孫中山認爲,物質和精神雖然相輔爲用,但從力量方面說,精神大於物質。他說:“物質之力量小,精神之力量大。”又說:“精神勝物質。”他論證說:“武器爲物質,能使用此武器者,全恃人之精神。兩相比較,精神能力實居其九,物質能力僅得其一。”由此他得出結論:戰爭的勝負和革命的成敗,全靠人的精神。孫中山的這些議論,從反對唯武器論這一點說,具有合理的因素。但因此認爲“物質之不可恃”,把人的主觀作用片面誇大,否定了客觀條件和物質力量,這就是宣揚精神決定物質的唯心主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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