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香甜,如果不是巫師派人來叫,大家能睡到中午。天剛剛放亮,整個森林籠罩着一層霧氣,本來就不高的能見度變得更低。每一片樹葉上都滿是露水,人穿梭其中不出30米衣服就會完全打溼。清晨的空氣很涼,溼漉漉的衣服粘在肉體上很難受,很容易受到寒毒侵襲,繼而傷風發熱、高燒不退。代書箱的戰友們很多都是因此傷風發熱一病不起。清晨在野人山行軍是大忌。
不會現在就出發吧!小猴子、趙運來等人直犯嘀咕,現在進山等於找死。小猴子跟土著人不停地解釋。對方乾瞪眼聽不懂。這時候瑞娜和哈莎也來了,正好充當翻譯的角色。簡短的對話後,瑞娜告訴大家,土著人是來叫大家吃早飯的,太陽出來之後才正式出發。大家這才安心,在土著的帶領下趕去吃早餐。
不知名的生肉夾着野菜,實在難以下嚥。代書箱勉強吃了幾口野菜,對那些血糊糊的生肉沒有一絲食慾,甚至是反感。一直傳說野人山有食人部落,不知面前擺的是不是人肉,這麼一想更加沒了食慾。他瞧瞧自己的夥伴們,幾乎都跟他一樣,沒有人去動那些生肉。小猴子勉強抿了一口,換來的是劇烈的嘔吐,連之前吃的野菜都吐出來,綠糊糊的菜葉夾着胃液,大家差點都跟着吐了。
日頭終於升起,霧氣漸淡,土著人把扣留的裝備重新拿出來。代書箱等人各自挑揀自己的武器,試試手,還好沒有損壞。陸樹庭右手一擡,一梭子子彈呼嘯而出,打在不遠處的樹幹上,木屑亂飛。
土著人如臨大敵,弓箭飛杈對準陸樹庭,也包括其他人。氣氛陡然緊張。嗚……一聲低沉的號角,像是拉響了戰鬥的序幕,幾乎整個部落的壯年都行動起來,舉起各種武器迎戰大敵。
陸樹庭、孔昭強等人全體戒備,手裡的槍子彈已上膛,隨時會噴射火舌。代書箱命令大家冷靜,雙方現在建立起來的信任很脆弱,經不起一丁點打擊,況且龔大牛還在人家手裡。他如此告誡同伴。其實代書箱心理也有一種衝動,一種把子彈掃進土著人肉體的衝動。如果不是因爲瑞娜和龔大牛被對方控制,他估計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巫師急匆匆趕來,神情嚴峻,衝着代書箱哇哇哇喊了一大堆。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估計是在告誡他不要亂來,否則大家都沒好處。代書箱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趙運來當先,陸樹庭、孔昭強、小猴子排成縱隊朝部落外走。無需多言,行動就是最好的答覆。
巫師神情緩和下來,派出一個嚮導同去,一行六人離開部落朝大山深處走去。
野人山的龐大和可怕代書箱等人早已領教,對於這次行程有心理準備。一路上有驚無險,足足三整天才走到野人山邊緣。他們發現嚮導走的路線並非直線,彎彎曲曲,避開了很多沼澤和日軍崗哨。代書箱暗暗心驚,幸好有嚮導,僅憑他們幾個亂闖的話,很難說能活着走出來。如此算下來,遭遇土著人也並非完全是壞事,有些塞翁失馬的意思。
一直到第五天的傍晚,纔算徹底走出野人山,包括嚮導在內,所有人常出一口氣,終於出來了,在野人山裡趕路可不是什麼好事。一路上雖然避開了很多危險,但是還是遇到了重重困難,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蚊蟲蛇蠍的偷襲。還好有嚮導在,經常會採摘一種樹葉,搗爛之後塗抹在身上,蛇蟲不侵。跟着嚮導學到了不少野人山獨特的生存技巧,也算是一種收穫。
又往前走了兩個多小時,前方出現點點燈火,嚮導指了指,示意那裡就是目的地。莫地,終於回來了!代書箱暗暗感嘆,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時離開莫地時是怎樣一副悲慘情形。其他人亦是如此,個個心情沉重,悲壯的場面刻骨銘心。
在一處隱蔽的地方,一行人開始換衣服,土著部落給他們準備了當地緬人的服裝,便於行動。大家換好服裝,把武器貼身藏住。爲了隱蔽,這一次沒有帶重武器,全部是手槍。夜幕下,六條人影小心翼翼向莫地靠攏……
莫地,緬北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鎮,大公路到此爲止,再往北就是綿延的野人山。遠征軍杜聿明部就是在這裡放棄輜重遁入野人山的。莫地不大,人口只有數千,此時卻因中日交戰而成爲戰略要地。
小鎮的居民區內一片漆黑,唯一的燈光出自日軍據點和一座寺廟。大街上冷冷清清,沒有半個行人。代書箱一行人走在街上很顯眼。他們不得不選擇陰暗窄小的街道走,儘量避開日軍的流動崗哨。
距離遠征軍離開莫地已經一月有餘,日軍的防衛有些鬆懈,不然恐怕一隻鳥也休想飛入。代書箱本想找一家旅店住一宿,在他印象裡這裡有好幾家旅店。現在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這個時間入住旅店實在太過顯眼。只得找一處廢棄的院子棲身。小鎮經歷過炮火的洗禮,殘垣斷壁到處都是,廢棄的院落並不難找。六個人分成三組,輪流休息。
第二天一直到將近中午,大家人才試探性外出活動。此時街上已是人頭攢動,各種買賣生意相繼開張,顯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生機,六個人混在裡面倒也不顯眼。
嚮導選了一家小飯館,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這一頓飯既當早飯也當午飯。更重要的是此地正對日軍的據點,距離不足兩百米,便於觀察。由於靠近日軍據點,當地人頗有顧忌,飯館裡人很少。這正是代書箱等人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嚮導一個人在說話,其他人避免暴露。幾個中國口音的人出現在這裡,如果被人知道很難想象後果多麼嚴重。
日軍據點設在一處大宅裡,可以用戒備森嚴來形容。門口架有兩挺機槍,房頂上明哨暗哨多不勝數。院牆周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代書箱衆人一陣頭大,營救行動比想象的還要難。
爲了不引人注意,代書箱命令小猴子單獨去“踩盤子”,這小子一直擔任這個團隊的偵察員,這次也不例外。
眼見小猴子靠近據點,衆人一陣緊張,一隻羔羊在狼窩前走來走去,說不定啥時候就會陷進去。好在小猴子異常機警,沒有引起日本兵的注意。大家放下心一邊觀察一邊繼續吃飯,當地菜跟中國菜味道上差異很大,不過總比土著部落的東西容易上口。大家的心思顯然不在吃上,眼神不住瞄向日軍據點。
據點大門處經常有日軍進出,衛兵盤查很嚴,幾乎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從門口混進去幾乎不可能。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議論,這次行動恐怕不那麼容易。半小時之後小猴子歸來,上來先搖頭,顯然沒有帶來好消息。他圍着據點轉了兩圈,沒有看出破綻,日軍的守衛密不透風。幾挺機關槍彼此呼應,交織成一張火力網,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代書箱早有心裡準備,莫地雖小卻是軍事重鎮,這處據點又是莫地的核心,戒備不嚴纔不正常。既然如此,只有等。他把六個人分成三組,分別入住三處不同的廢墟。這樣做的好處是能縮小目標,一旦有人被敵人發現,另一組還能去救援,互爲犄角相互策應。代書箱和小猴子在一組,兩人選擇了小鎮東北角的一處廢墟,距離另外兩個小組的藏身地各有三百米。
小猴子望着北邊的一處山林發呆,眼圈紅紅的,似乎很傷感。代書箱知道他在想什麼,遠征軍撤退到這裡以後,必須要放棄所有機械輜重撤進野人山。那些乘坐汽車的傷員不能再隨隊,只能集體留下。幾百名傷號目送着戰友們撤進野人山,而他們只能留下來,誰都知道留下來死路一條。傷員們只有一個要求,留下兩桶汽油。
傷者默默留下,健康的人眼含熱淚撤入野人山。那種分別當真是生離死別,哭聲震天、肝腸寸斷。幾小時之後日軍追擊而至,遠征軍的傷員們不想做俘虜,點燃汽油引火****,用最悲壯的方式跟敵人抗爭。
這件事並非什麼秘密,據說糊焦味在莫地上空整整彌散了十多日。每到夜晚便有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當地人都說是遠征軍戰士的鬼魂,他們客死他鄉,既不能入土爲安也不能魂歸故里,死不瞑目。
代書箱同樣心情沉重,牙齒咯咯作響,這次不僅是營救酋長的女兒,同時還要多殺幾個日本鬼子給死難的兄弟們報仇。此時不過下午三點,離天黑還早。
“連長,我想去那邊看看。”小猴子哽咽着說道,他所說的“那邊”自然是遠征軍傷員們****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