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瓜分及民族之復興 (1)

中國的該變法,並不是和外國人接觸了,纔有這問題的。一個社會和一個人一樣,總靠新陳代謝的作用旺盛,才得健康。但是總不能無老廢物的堆積。中國自秦漢統一之後,治法可以說是無大變更。到清末,已經二千多年了,各方面的積弊,都很深了。便是沒有外人來侵略,我們種種治化,也是應當改革的。但是物理學的定例,物體靜止的,不加之以力,則不能動,社會亦是如此。所以我們近代的改革,必待外力的刺激,做一個誘因。

中國受外力刺激而起反應的第一步,便是盲目的排斥,這可謂自宋以來,尊王攘夷思想的餘波。排斥的目的,已經非是,其手段就更可笑了。海通以後,最守舊的人,屬於這一派。其第二步,則是中興時代湘淮軍中一派人物。大臣如曾國藩、李鴻章,出於其幕府中的,則如薛福成、黎庶昌之類。此派知道閉關絕市是辦不到的。既已入於列國並立之世,則交際之道,不可不講,內政亦不得不爲相當的改革。但是他們所想放效他人的,根本上不離乎兵事。因爲要練兵,所以要學他們的技藝;因爲要學他們的技藝,所以要學他們的學術;因此而要學他們的語文。如此,所辦的新政雖多,總不出乎兵事和製造兩類。當這世界更新,一切治法,宜從根本上變革的時候,這種辦法,自然是無濟於事的。再進一步,便要改革及於政治了。

但是從根本上改革,這句話談何容易?在高位的人,何能望其有此思想?在下位的人而有此思想,談何容易能爲人所認識?而中日之戰,以偌大的中國,而敗於向所輕視的日本,這實在是一個大打擊。經這一個打擊,中國人的迷夢,該要醒了,於是維新運動以起。

假使我們是甲午到戊戌那個時代的人,眼看見我們的國家被小小的日本打敗了,打敗了以後又要割地賠款,我們還不激昂慷慨想要救國嗎?又假使我們是那個時代的人,新知識新技術都沒有,所能作的僅八股文章,所讀過的書僅中國的經史,我們救國方案還不是離不開我們的經典,免不了作些空泛而動聽的文章?假使正在這個時候,我們中間出一個人提出一個偉大的方案,既合乎古訓,又適宜時局,其文章是我們所佩服的,其論調正合乎我們的胃口,那我們還不擁護他嗎?康有爲就是這時代中的這樣的人。

康有爲是廣東南海縣人,生在咸豐五年(1855年),比孫中山先生大十一歲。

他家好幾代都是讀書人。他的家教和他的先生朱九江給他的教訓,除預備他能應考試,取科名外,持別注重中國政治制度的沿革及一般所謂經世致用之學。他不懂任何外國文字,在戊戌以前,也沒有到外國去過。但他到過香港、上海,看見西洋人地方行政的整齊,受了很大的刺激。他覺得這種優美的行政,必有文化和思想的背景和淵泉。可惜那個時候國內還沒有討論西洋政治經濟的書籍,康有爲所能得的,僅江南製造局及教會所譯的初級天文、地理、格致、兵法、醫藥及耶穌教經典一類的書籍。但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能舉一反三,因小以知大,自是於其學力中別開一境界”。

我們已經說過,同光時代李鴻章所領導的自強運動限於物質方面,是很不徹底的。後來梁啓超批評他說:

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而不知有內治,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國民,知有洋務而不知有國務,以爲吾中國之政教風俗無一不優於他國,所不及者惟槍耳,炮耳,船耳,機器耳。吾但學此,而洋務之能事畢矣。

這種批評是很對的。可是李鴻章的物質改革已遭時人的反對,倘再進一步的改革政治態度,時人一定不容許他。甲午以後,康有爲覺得時機到了,李鴻章所不敢提倡的政治改革,康有爲要提倡,這就是所謂變法運動。

我國自秦漢以來,兩千多年只有兩個人曾主張變法,一個是王莽,一個是王安石,兩個都失敗了。王莽尤其成爲千古的罪人,所以沒有人敢談變法。士大夫階級都以爲法制是祖宗的法制,先聖先賢的法制,歷代相傳,絕不可變更的。康有爲知道非先打破這個思想的難關,變法就無從下手。所以在甲午以前,他寫了一篇《孔子改制考》。他說孔子根本是個改革家,孔子作《春秋》的目的就是要改革法制。《春秋》的真義在《公羊傳》裡可以看出來,《公羊傳》講“通三統”,那就是說夏、商、週三代的法制並無沿襲,各代都因時制宜,造出各代的法制。《公羊傳》又講“張三世”,那就是說,以政體對亂世,立憲政體對昇平之世,共和政體對太平之世。康有爲這本書的作用無非是抓住孔子作他思想的傀儡,以便鎮壓反對變法的士大夫。

康有爲在甲午年中了舉人,乙未年成了進士。他是那個國難時期的新貴。他就趁機會組織學會,發行報紙來宣傳,一時附和的人很不少。大多數並不瞭解他的學說,也不知道他的改革具體方案,只有極少數可以說是他的忠實同志,但是他的運動盛極一時,好像全國輿論是擁護他的。

孔於是舊中國的思想中心。抓住了孔子,思想之戰就成功了。皇帝是舊中國的政治中心,所以康有爲的實際政治工作是從抓住皇帝下手。他在嚴重的國難時期之中,一再上書給光緒皇帝,大講救國之道。光緒也受了時局的刺激,很想努力救國。他先研究康有爲的著作,後召見康有爲。他很賞識他,因爲種種的困難,只教他在總理衙門行走。戊戌春季的瓜分更刺激了變法派和光緒帝,於是他又派康有爲的四位同志楊銳、劉光第、林旭、譚嗣同在軍機處辦事,從戊戌四月二十三日到八月初,康有爲輔助光緒推行了百日的維新。

在這百天之內。康有爲及其同志推行了不少的新政。其中最要緊的有二件事:第一,以後政府的考試不用八股文,都用政治經濟的策論。換句話說,以後讀書人要做官不能靠虛文,必須靠實學。第二,調整行政機構。康有爲裁汰了許多無用的衙門和官職,如詹事府、通政司、光祿寺、鴻臚寺、太僕寺、大理寺,以及與總督同城的巡撫,不治河的河督,不運糧的糧道,不管鹽的鹽道,同時他添了一個農工商總局,好像我們現在的經濟部,想要推行經濟建設。這兩件大新政,在我們今日看起來都是應該早辦的,但在戊戌年間,雖然國難那樣嚴重,反對的人居大多數。爲什麼呢?一句話,打破了他們的飯碗。人人都知道廢八股,提倡實學,但數百翰林,數千進土,數萬舉人,數十萬秀才,數百萬童生,全國的讀書人都覺得前功盡棄。他們費了多少心血,想從之乎也者裡面升官發財。一旦廢八股,他們絕望了,難怪他們要罵康有爲爲洋奴漢奸。至於被裁的官員,更不要說,無不切齒痛恨。

康有爲既然抓住皇帝來行新政,反對新政的人就包圍西太后,求“西太后保全,收回成命”。這時光緒雖作皇帝,實權仍在西太后手裡。他們兩人之間久不和睦,西太后此時想索性廢光緒皇帝。新派的人於是求在天津練兵的袁世凱給他們武力的援助。袁世凱嫌他們孟浪,不肯合作,而且泄露他們的機密。西太后先發制人,把光緒囚禁起來,說皇帝有病,不能理事,復由太后臨朝訓政。康有爲逃了,別人也有逃的,也有被西太后處死的。他們的新政完全打消了。

第二、頑固勢力總動員

在戊戌年的變法運動之中,外國人頗偏袒光緒帝及維新派,反對西太后及頑固黨,因此一個內政的問題就發生國際關係了。後康有爲、梁啓超逃難海外,又得着外國人的保護。他們在逃難之中發起保皇會,鼓動外國人和華僑擁護光緒。這樣,西太后和頑固黨就恨起洋人來了。西太后要廢光緒,立端王載漪的兒子溥俊作皇帝。剛毅、祟綺、徐桐、啓秀諸頑固分子想在新王之下操權,於是慫恿廢立。但各國駐京公使表示不滿意,他們的仇外的心理更進了一層。

頑固黨僅靠廢立問題還不能號召天下,他們領導的運動所以能擴大,這是因爲他們也是愛國分子。自鴉片戰爭到庚子年,這六十年中所受的壓迫,所堆積的憤慨,他們覺得中國應該火速抗戰,不然國家就要亡了。我們不要以爲頑固分子不愛國,從鴉片戰爭起,他們是一貫的反對屈服,堅強的主張抗戰。在戊戌年,西太后復政以後,她便硬不割讓三門灣給意大利,她令浙江守土的官吏準備抗戰。後意大利居然放棄了他的要求,頑固黨更加覺得強硬對付洋人是對的。

外人在中國不但通商佔地,還傳教,這一層尤其招頑固分子的憤恨。他們覺得孔、孟的遺教是聖教,洋人的宗教是異端,是邪教。中國最無知的愚民,都知道孝順父母,尊順君師,洋人是無父無君的。幾千年來。都是外夷學中國,沒有中國學外夷的道理。這種看法在當時是很普遍的。譬如大學士徐桐是大理學家倭仁的門弟子,自己也是個有名的理學家,在當時的人物中,算是一個正派君子。他和他的同志是要保御中國文化而與外人戰。他們覺得剷草要除根,排斥異端非盡驅逐洋人不可。

但是中國與日本戰尚且打敗了,怎能一時與全世界開戰呢?頑固分子以爲可以靠民衆。利用民衆或“民心”或“民氣”去對外,是林則徐、徐廣縉、葉名琛一直到西太后、載漪、剛毅、徐桐傳統的法寶。凡是主張剿夷的,莫不覺得四萬萬同胞是有勝無敗的。甲午以後,山東正有民間的義和團出現。頑固分子覺得這個義和團正是他們所要的武力。

義和團(又名義和拳)最初是大刀會,其本質與中國流行民間的各種會黨並無區別。這時的大刀會專以洋人,尤其是傳教士爲對象,民衆對洋人也有多年的積憤。外國傳教士免不了偏袒教徒,而教徒有的時候免不了仗洋人的勢力欺侮平民。民間許多帶宗教性質的廟會敬神,信基督教的人不願意合作。這也引起教徒與非教徒的衝突。民間尚有種種謠言,說教士來中國的目的,不外挖取中國人的心眼以煉丹藥;又一說教士竊取嬰孩腦髓、室女紅丸。民間生活是很痛苦的,於是把一切罪惡都歸到洋人身上。洋人,附洋人的中國人,以及與洋人有關的事業如教堂、鐵路、電線等,皆在被打倒之列。義和團的人自信有鬼神保佑,洋人的槍炮打不死他們。山東巡撫李秉衡等鼓勵他們,因此他們就以扶清滅洋的口號在山東活動起來。

己亥年(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袁世凱作山東巡撫,他就不客氣,把義和團當作亂民,派兵痛剿。團民在山東站不住,於己亥冬庚子春逃入河北。河北省當局反表示歡迎,所以義和團就在河北得勢了。毓賢向載漪、剛毅等大替義和團宣傳,說他們如何勇敢、可靠。載漪和剛毅介紹義和團給西太后,於是義和團在北京得勢了。西太后及想實行廢立的親貴,頑固的士大夫及頑固愛國志士,都與義和團打成一片,精誠團結去滅洋,以爲滅了洋人,他們各派的公私目的都能達到。庚子年義和團是我國頑固勢力的總動員。

第三、八國聯軍和辛丑條約

天下事無其力則已,有其力,是總要發泄掉,才得太平的。義和團之事,亦是其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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