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菸後，茶水也喝了一小半，王主任微微側過身，開了口。
“陳參謀，你的來意我是清楚的，只是這幾個兵做的事情，性質你也是清楚的。”王主任開門見山地說。
應當說，作爲正軍級幹部，是不太有必要過於照顧一名上校參謀的感受的，但王主任卻是不得不至少在語氣上面表示出一些尊敬。這一絲尊敬不是給陳韜，而是給總部首長。
陳韜的職務是部長助理，分管了陸軍戰鬥部隊編制改革這個工作，非常受器重。
“撤僑護僑，通過自己的努力安全返回。王主任，凡事要分開看，上綱上線不好嘛。”陳韜的手指慢慢敲着扶手說。
他兩次在總部任職，要說官腔，可也不差。
“你說得對。”王主任磕了磕菸灰，說道，“凡事要分開看。沒錯，他們在撤僑工作中立了功，但是，擅自行動可是事實。不能因爲立了功就忽略了過錯。擅自行動，和胡塞武裝激戰。陳助理，咱們直截了當，如果他們沒能逃出來，或者只有一人被俘，後果你覺得會小到哪裡去嗎？海軍司令部首長已經明確指示，這六個兵是在我海軍轄下執行任務，立了功要表彰，違反了紀律，要處分，不容商量。”
陳韜呵呵笑了笑，“王主任不要動氣。上層首長怎麼溝通咱們管不着。我接到的命令是，妥善解決此事。王主任，都是兄弟軍種，我陸軍方面的人犯了錯，那麼就由我帶回去處理。這麼做，也是符合規定的。”
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王主任總是給人乾巴巴的印象，他說道，“不知道陳助理代表的是總部還是陸軍？”
點出陳韜的具體職務，是提醒陳韜——你可是總部的人，不能偏向陸軍。
可是，陸軍沒有司令部。
陸軍老大哥的位置，在軍隊改革深入之前，是不會被改變的，即使會被改變，也會是一個時間比較長的過程。
陳韜倒是沒有在這方面含糊，他明確地說道，“當然是代表總部。王主任，這件事情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來之前我與護航編隊的方少將聯繫過，楊致遠局長也提交了詳細的報告。那幾個兵的處理很得當，並沒有暴露身份。況且，他們的行動是建立在救援深陷戰火的戰友，出發點沒有錯。”
頓了頓，陳韜說道，“王主任，總部首長也知道，這件事情給海軍護航編隊添加了一些麻煩。但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總部首長的意思是，既然這幾個兵本身就屬於影子部隊，即便是護航編隊的臨時編制，也是沒有他們的存在。咱們又何必盯着這點過錯把事情鬧大。”
王主任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總部的特派員是一心的要把一起嚴重的戰場違紀變成一次不太合規範的救援行動。這麼一變，性質可就變了。
其實，王主任心裡也很清楚，搞清楚了那六個兵的情況之後，他個人也認爲把人還給東南軍區處理算了。但是海軍司令部的首長的意思也很明顯，違紀行爲是發生在護航編隊，那麼就是海軍的事情。
關鍵不在於怎麼處理那六個兵，而是在由誰來處理！
難就難在陳韜的身份，他手裡有的是尚方寶劍。
深思一陣子，王主任說道，“陳助理，這幾個兵怎麼處理，咱們現在不談。既然事情發生在護航編隊，那麼就讓我們海軍來處理。處理結果出來了，人你帶走，或者我派人親自送還東南軍區。”
緩慢而堅決地搖頭，陳韜說道，“要處理，海軍不行，總部也不能越級，只能由東南軍區處理，該上報上報。他們的編制在東南軍區政治部宣傳部文宣隊，這一點是沒有辦法商量的。”
王主任當然很清楚，他說道，“那麼，處理意見應該由我們海軍來提出。”
“也不行。”
“那麼，他們的立功行爲，海軍方面也不會上報。”王主任沒有猶豫，說道，“既然海軍沒有權力提出處理意見，那麼就可以理解爲，同樣也沒有義務上報立功行爲。”
陳韜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他慢慢的才明白，爭論點原來是在由誰來處理這個問題上。
看着王主任，陳韜拿起煙點了一根，抽了好一陣子，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王主任，這六個兵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從東南軍區到西北軍區再到西南軍區，從試驗性的集訓隊到受到總部首長重視的影子突擊隊，他們付出了很多。”既然講規矩講不通，那麼就將人情，陳韜緩緩說道，“他們還很年輕。借調海軍之前，他們是準備上軍校的，都提了幹。陸軍方面是基於大局，將這六個兵借給海軍，跟隨護航編隊出發。當時楊致遠來找我談這個事情。”
磕了磕菸灰，陳韜沉聲說，“王主任，如果海軍方面執意要這麼做，那麼就會徹底毀掉六名年輕有爲的已經站在了陸軍步兵改革前沿有豐富經驗的種子幹部。孰輕孰重，王主任，我請你三思。”
王主任的神情也凝重起來，陳韜既然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麼如果自己再往下堅持，勢必就形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爲了一個面子，着實沒有必要。
但，王主任他做不了主。
沉默半晌，王主任說道，“陳參謀，你和他們談一談。這個事情，我還得考慮考慮。”
聽到王主任這麼說，陳韜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答應考慮考慮就是基本沒問題了。把那麼大一頂帽子給那六個讓自己大老遠飛了三千多公里過來的兵戴上，是陳韜不得已爲之。
爲了保住他們，陳韜不但在總部的時候向首長苦苦求情，還聯繫了已經正式升任東南軍區司令員的馮司令員進行了詳細的彙報。
做了很多工作，陳韜纔在這第三天來都南港，和負責此事的王主任討論。
事情絕對不是小事，關鍵是站在哪個角度看。站在王主任他們的角度看，或者說站在外交部的角度看，這幾個兵，軍裝是肯定穿不成的了，甚至還有可能上軍事法庭！
即便是現在，陳韜也不知道就算順利把人接走，接下來他們會被怎樣處理。真的背上一個大處分，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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