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虎毒不食子
陸美娟目光慢慢聚焦起來,落在牀底下。
那裡,是她收拾好的包袱。
陸小娟的話,在她腦袋裡迴盪。
“嫁人,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但我們,不一定能有這運氣。”
這一次,陸美娟沒有想太久。
她咬咬牙,把包袱背起來,沒有她想象中的重。
走了兩三步,她又頓住,把牀上整理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兩個人睡在裡頭一樣。
她想了想,又拿了兩條內褲,隨便地扔在牀邊。
很明顯,自己跑掉的。
“晦氣!大清早觸老子黴頭,個遭瘟的不要臉!”
陸定遠神色難辨,站在牀頭沉默了很久。
“我告訴你,誰也別想跑!”陸保國赤紅着眼,呼哧呼哧的:“你也休想!你是我兒子,是我兒子!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要不是她們不起來做飯,陸保國哪會要自己做飯,這麼糟蹋東西!
陸保國陡然有了精神,眼睛發亮:“好!”
呼嚕嚕吃了個精光,嘴一抹就走了。
別說攔了,她還巴不得她們跑。
“怎麼,不樂意?”刀疤臉愉快地笑了:“要不,你自己去也行的。”
沈如芸笑了一聲,搖搖頭:“那可不行。”
沒等陸保國高興,他又補充道:“如果他們一家子都去的話,兒媳婦也下礦,我給你們一家子每個月一千塊的工資。”
轉念想起兩個女兒,她更氣了。
這一次,他打得更狠。
趙雪蘭一僵,咬咬牙:“不,不要你還。”
“不,不行!”
陸定遠瘋狂地掙扎起來,眼裡充滿了怨毒:“虎毒不食子,你們明知道煤礦是吃人的老虎,竟然也要把我一家子都送進去,我兒子剛滿月!我媳婦剛出月子!你們要她下礦!你們這是要她的命!你們不配做我爸媽!你們不配爲人!不配!啊!”
做完這一切,她循着陸小娟剛纔的路線,也跟着跑了。
他不該回來的!
但他到了廚房裡,發現冷鍋冷竈的,發現沒有人做飯。
她以爲自己的聲音很大,但其實,只發出了兩聲嘶嘶聲。
這樣糟心的家,偏偏別人都能扔下,他擺脫不得。
偏偏刀疤臉還幫她請了大夫,還給她吊水。
“沒她說話的份!”陸保國把手裡的酒瓶子直接砸地上,威風極了:“這個家,老子說了算!”
人家怎麼可能會攔呢,她們給了錢的。
還沒等她碰到孩子,下一秒,孩子又被人抱走了。
反正他們都想甩下他,他們不仁,就別怪他不義了:“不,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就他去!”
陸保國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什,什麼東西?”
甚至,他都有種眼前的事物並不真切的虛幻感。
“你過來做什麼?”
至於兒媳婦,沒了就沒了,只要賬能還清,以後再娶就是了。
大清早的,陸家突然傳來一陣哀嚎。
可是,沒有人聽她的話。
等村裡人豎起耳朵聽了一會,才知道出大事了。
陸定遠麻木地任他拖着走,像條死狗一般。
陸保國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心一橫。
瘦得跟只猴兒一樣的孩子,包得嚴嚴實實的,哭起來都沒什麼力氣。
他是走不了的,跑了都被逮回來了。
雖然趙雪蘭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但她身體底子好,醫生也捨得用藥,到底還是一日比一日好起來。
上前捏了一把,他搖搖頭:“我這倒是有個活計的,去挖煤,一個月能給五百塊!你把他交給我,我扔煤礦裡頭去,你那些賬,就慢慢劃,我就不催你了。”
“個懶死的!天天待在家裡頭吃閒飯,嫁到別個屋裡去了看怎麼得了!”
陸定遠目光聚焦起來,驟然瞪大了眼睛:“不!不行!”
“哦對了。”刀疤臉拍拍手,裡頭就有人拉了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出來:“還有個抱在手裡的,我可是個善心人,總歸是想着,讓你們一家團聚的。”
“直接讓她病死得了唄,清淨。”龔皓覺得這沒必要。
沒辦法,他只能自己做。
“沒什麼,還得恭喜您老了。”刀疤臉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地道:“你家添了丁,兒媳婦給你生了個大孫子呢!”
第二天,陸保國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
趙雪蘭又被人擡回去,她卻渾渾噩噩,終日以淚洗面。
好不容易過了幾年人模人樣的日子,現在他又被打回原形了。
一路問過去,才知道人家一個四點多一個五點多就走了,坐車直接去的縣裡頭。
他罵罵咧咧地折身,徑直推開了陸美娟她們的房門。
刀疤臉哦了一聲,笑了:“那挺好,不過你兒子,這身板不行啊。”
要不是陸定遠攔着,他真能把趙雪蘭活活打死在牀上。
這可把他氣得不輕。
“啊喲!啊喲嘞!我的個娘誒!”
不過她三哥倒是信她的,真個跑去車站。
陸家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竟然半夜偷偷的跑了!
這,好傢伙!
倒是真的可惜了!
趙雪蘭哭天喊地的,使喚她三哥去叫陸保國回來,又要叫人去車站趕緊攔人。
特地選了個好日子,去煤礦找人。
好像他們決定的,壓根不是他的未來一樣。
陸保國手一緊。
刀疤臉饒有興致地看着陸定遠,哦了一聲:“你老婆樂意?”
不過做飯也不難,搞頓早飯還是簡單的。
可趙雪蘭卻可以。
結果剛進去,就看到兩條內褲大喇喇地丟在牀頭,氣得他嘭地把門甩上走了出來。
就這麼死了,太便宜她了。
良久,他纔開口:“欠了多少。”
趙雪蘭這回是真的病了,哭了兩三天,眼睛都要哭瞎了,病得整個人都沒了精神氣兒。
挖煤!
這麼想着,她轉身忍着痛,慢慢地挪過去叫人。
“既然叔都答應讓他們下礦了,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刀疤臉微笑着,讓人進來把人帶下去。
身體一好,她就想兒子,想孫子了。
沈如芸聽說趙雪蘭大受打擊,躺牀上飯都吃不下,冷酷地笑了:“這才哪到哪。”
孩子一臉懵懂地跟着走,兒媳婦抱着孩子壓根不敢掙扎,生怕傷着了孩子。
他好似突然有了力氣,惡狠狠地瞪着陸保國:“你是要害死我嗎!?你知不知道,孩子纔剛滿月!”
怕這邊出事,求了三哥把她擡過來的趙雪蘭聽了這話,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
那他欠的那些錢,真的能還完的!
那怎麼能行!?
這是他兒子啊……
扶着腰,艱難地走進來的趙雪蘭瞅了一眼,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想把他一個人甩下?休想!
嫁給了他,生是他陸家的人,死是他陸家的鬼!
就這麼幾天時間,他幾乎瘦脫了相。
刀疤臉只淡淡地加了一句:“老姐姐要是去的話,一家子工資可就只有八百塊了哦,我得拿兩百塊來給你養病的,不然別人該說我虐待員工了。”
“好哇!”陸保國拎着個酒瓶子,一腳踹開了門,指着她罵道:“敢情你早都想好要把我扔下了!”
他甚至拖了陸定遠過去,直接說,以後所有賬,全都算在陸定遠頭上。
“怎麼不攔着呢!”
他知道,這個泥潭,他永遠脫離不了。
而且都是單獨行動,目標明確。
千求萬求的,到底是把陸定遠哭回來了。
自始至終,陸定遠都沒說一句話。
她急切地拉着他的手,認真地道:“你只要過好你的日子就好了,千萬不要幫他還,媽沒別的盼頭了,只盼着你過得好,以後把我接出去……”
她就該活得長長久久的。
原本還生怕陸定遠不願意見她,沒想到,陸定遠竟然很快就過來了。
“不,讓我去吧,讓我去吧!”趙雪蘭不知哪來的勁,竟翻身下來,想追上去。
罵了一會,沒人吱聲,她只得暫時歇了歇氣。
一聽這話,陸保國直接一巴掌甩過去:“你給我閉嘴!定遠去怎麼了,一個月一千塊!人家刀哥都說了,還完賬就讓他們回來!嚎喪啊嚎!”
“定遠吶。”趙雪蘭拉着他的手,老淚縱橫:“你一定,要把娟兒都找回來呀!我知道,她們是怨我,我也是沒得辦法啊……”
刀疤臉愉快地看了她一眼,吹了個口哨:“原來是老姐姐到了,來,快把大孫子抱出來,給老姐姐瞧瞧。”
可不管她怎麼罵,陸保國都懶得理她。
這會子都九點了,攔人?
一千塊!
“那是煤礦,那是煤礦啊!”趙雪蘭第一次,哭得如此真心實意:“大孫兒才滿月啊!你看那麼瘦,那麼小!不行的呀!”
一萬塊就只要還十個月就行了。
趙雪蘭卻看的兩眼放光,竟生出些力氣,半爬起來,想伸手去抱。
他聲嘶力竭,後悔不已。
舀一大勺油,打兩個雞蛋,再煮些麪條就行。
他真沒做過飯,哪怕趙雪蘭再大小姐,嫁過來了頂多是憐惜點,少下點田,家務活還是要乾的。
聽了這話,趙雪蘭心一酸,抹着淚道:“媽身體好些了,特地過來看看你們,你不要擔心我……”
“我擔心你?哈。”陸定遠的心早都涼透了,她的眼淚在他心裡連一絲波動都沒有:“擔心你什麼?擔心你好吃好喝會噎着?”
他拖着她去看,下礦去看:“你是不是怕我跑了?你放心,我跑不掉,多的是人看着我呢,二十四小時有人輪班值守的,哦,你是不是想說,只是過來看看我過得咋樣?”
把她的臉摁到煤灰裡,嗆得趙雪蘭咳嗽不已,陸定遠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過得好着呢,這環境多好啊,空氣多清新啊,哦,媽,你難受啦?那真是兒子做得不對了呢,居然敢讓你難受了是吧?你那貓尿要不要再滴幾滴?我兒子過來這幾天,燒了兩場了,拜你們所賜,他能不能滿週歲都不一定!你滿意了嗎?啊?你滿意不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