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開竅的姑娘

愈是臨近大婚之期, 陳桓要忙的事情就愈發多了,是以這日夜裡沒有過來鍾粹宮,而是宿在了重華宮, 倒也令宋舒窈能平緩一下情緒。

當天夜裡回到鍾粹宮後, 宋舒窈難得沒有去看福福睡得是否安穩, 而是讓人請了宛筠過來內殿, 兩人燙了一壺酒, 圍坐在圓桌前促膝長談。

後半夜時宛筠實在是困得沒有力氣說話了,可是宋舒窈的神思卻愈發清明瞭,她讓人帶着宛筠去歇息, 自個則坐在榻間將這麼些年的事情在腦子裡頭過了一遍又一遍,以致天亮時琉璃進來侍奉自家殿下梳洗時才知曉殿下一夜未睡。

琉璃昨夜守在鹹福宮宓嬪的殿門外, 是以裡頭的話多多少少也能聽到一些, 她知道自家殿下這時定然不是多麼好受, 於是深吸一口氣,將要脫口而出的疑問嚥了下去, 笑着問道:“殿下這會子要梳洗嗎?”

昨夜燙了一壺酒,儘管宋舒窈沒有多飲,殿內卻始終縈繞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宋舒窈動了動僵硬的脖頸,朝着琉璃露了笑:“嗯。”

許是飲酒後的宋舒窈有幾分憨態, 又許是知曉真相的宋舒窈多了些活氣, 琉璃總覺得自家殿下今日仿似年輕了些, 但總還算是鬆了一口氣, 拍手讓在外頭候着的一干宮侍捧盆、熱巾入內, 侍奉梳洗上妝。

用過早膳後乳母抱着三公主過來請安,宋舒窈這才恍惚記起昨日因心中藏了事, 竟然忘了自家的心尖寶貝。由是宋舒窈抱着福福又是愧疚又是後悔,再看福福朝着自己咧嘴笑着,嘴中的小泡泡吐的不停,就更是心酸,一時間竟然也落了淚。

乳母哪裡想到皇后殿下會落淚,還以爲是自己哪裡將三公主奶的不好了,當下就要跪下請罪,琉璃也趕忙攔下了乳母,笑道:“你先過去,讓殿下與公主頑一會吧,過會兒我將三公主給你送過去。”

皇后殿下身邊的紅人這麼說,乳母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當下就請退了。

只是宋舒窈與福福到底還是沒有相處太久,母女兩人剛到榻上沒有一會的功夫,傅長就打着千過來了:“陛下新得了一件寶貝,讓奴才請殿下過去。”

宋舒窈一面急着將福福攥在手中的頭髮解下來,一面答應了一聲,又說:“不急這會子時辰,前幾日琉璃新做了兩雙鞋,過去先拿給傅公公試試合不合腳。”

琉璃答應一聲,又叫綠子過來替宋舒窈重新篦發,轉身進去給傅長取鞋了。

因爲安頓福福耽擱了一些時間,宋舒窈過去的時候陳桓已經在研究那幅畫了,見宋舒窈過來也只是朝她招了招手:“過來看看。”

宋舒窈一向不大懂這些書畫,卻也是被面前畫作的恢宏所震撼,她偏頭看向陳桓,試探着問道:“是王希孟的畫嗎?”

陳桓大笑,應聲:“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又去看傅長,略一挑眉:“你看,朕就說皇后能看出來。”

傅長躬身一禮:“奴才願賭服輸。”

王希孟的畫作不止一副,宋舒窈只說出來名字罷了,哪裡算是真的猜對了呢,只是陳桓想讓宋舒窈高興,傅長就不得不配合陳桓的話,只見他嘆了一口氣:“奴才老了不中用,明兒就找兩個伶俐些的來伺候陛下。”

陳桓從桌案上抽了一本奏摺就扔了下去:“話這麼多,還不快將這月的月俸拿出來請他們去吃酒。”

宋舒窈哪裡看不出來這一對主子奴才是拿自己逗趣呢,只是她也不曾惱,卻很突然的笑了一聲:“我剛纔還說傅長公公的嘴嚴實的很,什麼寶貝也不肯與我透露透露,原是在這裡等着我呢。”

傅長撿起奏摺,訕訕一笑:“殿下折煞奴才了。”

說着就要退下,卻被宋舒窈出聲攔了下來:“傅公公且慢。”

傅長心道自個又哪裡惹了這位小祖宗不樂意了,將剛挪出去的身子又挪了回來,看向宋舒窈。

只見宋舒窈狡黠一笑:“傅公公與我說一說西暖閣裡頭是不是藏了幾個美人兒,與我說了我就替你出了月俸銀子。”

這麼說來陳桓就知道這丫頭打着什麼主意了,屈指一彈宋舒窈的額頭,開口斥道:“沒大沒小的,成日裡都想些什麼點子。”

宋舒窈揉着額頭,瞪向站在下頭的傅長,仿似揮着拳頭在問你說不說話。

傅長苦着一張臉,神仙鬥嘴,苦的到底是他啊,由是傅長陪着笑:“西暖閣裡頭侍奉的就奴才和芸姑姑兩個人,哪裡有什麼美人醜人的,殿下多慮了。”

宋舒窈一雙眼睛在這一對主子奴才間轉着,又說:“口說無憑,不如傅公公帶我進去探一究竟,這樣纔算你說的是實話。”

還沒有等到傅長說話,陳桓就先笑了出聲,捏了捏宋舒窈腰間的軟肉:“原先怎麼不知道朕的皇后還是個小醋罈子。”

說着也不顧案上垂着的畫卷,摟着宋舒窈站起來,擁着人一同往外頭去了:“何須傅長帶你去,朕親自帶你去看—看究竟有沒有美人兒!”

果不其然繞過帳後宋舒窈看見了那一副墨菊畫,架上搭着的寢衣袖口還有一枝桃花,這樣的寢衣不是自個所做,還能是誰的呢?

經了昨兒一夜的考量,宋舒窈以爲自己不會太過失態,可是在看到陳桓熟悉的面容的那一瞬間,眼淚就已經模糊了雙眼,她緊緊環住陳桓的腰,埋頭悶聲問道:“大哥爲什麼都不曾與我說過?”

陳桓默然一笑,輕緩將懷中人帶到了榻間坐着:“朕做了那麼多事情,你個小沒良心的一件也沒有察覺,朕還以爲咱們這輩子就這樣了。”

隨後很多話語,大多都是宋舒窈在問,陳桓在答,後來宋舒窈已經泣不成聲,陳桓心疼的低聲哄着自家姑娘,哭到後頭宋舒窈終於有了睏意,靠着陳桓安穩的睡過去了。

以致陳桓多年後仍然記着這一天,記着這個終於開了竅的小姑娘,儘管這個姑娘午睡醒來後回鍾粹宮時帶走了他新得的千里江山圖,陳桓也依舊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