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雪壓境
臘月,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即使是在密不透風的室內,也還是會感覺到冷,天三月從窗戶看出去,夜黑得純淨,沒有一點亮光,也沒有一點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偶爾聽到幾聲雪壓斷枯枝的聲音,雪應該還在下吧!
葉夢笙睡得很熟,呼吸細細的,出於本能把身體蜷縮起來,輕輕地貼着她,葉夢笙喜歡這個姿勢,說是靠着溫暖的地方,才能做個好夢。如果沒必要,她是絕對不會動,擾人好夢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何況是有暴力傾向的葉夢笙。
失眠的夜很漫長,腦袋不停的運轉。
三月迷迷糊糊起來的時候葉夢笙已經不在房間裡了,胡亂抓了幾下頭髮,迅速把厚衣服往身上套,昨晚又失眠了,好在多少有了點想法,不至於一無所獲,她最討厭那種一晚上沒睡,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的情況。
讀書時代的她也常常失眠,本着不浪費一分一秒的原則,各種語數英、理化生題目在腦海中飛速運轉,她比別人成績好的原因應該就是,把失眠流失的時間用在思考問題上面,至少她一直是這樣認爲的,可是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失眠上癮的?還不就是那時候。
聽到這麼重的推門聲就知道是誰進來了,葉夢笙有起牀氣,無論睡的好不好。三月繼續集中注意力,一邊使勁把一條不怎麼寬鬆的外褲,硬套在加絨加厚打底褲上,齜牙咧嘴地問:“外面情況怎麼樣?”
終於穿進去了,她就知道再加一條褲子,用用勁也還是可以套進去的,拿起桌子上的桃木梳子開始梳頭髮,看着梳子上大把的髮絲,近段時間脫髮好像有點嚴重。
“老樣子,我怎麼感覺這種太閒的日子不適合我,閒得骨頭疼。”葉夢笙一臉鬱悶,拿着牙刷往嘴裡送,嘴巴一涼,吼道:“靠,老子不就是拿着牙刷出去晃了一下嘛!給老子凍上了”
三月聽到這話特想翻白眼,咱當老師的就不能文雅一點嗎?爲人師表的,她一直覺得女孩子說髒話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罵人都是腹誹,或者就是不帶髒字。
可人葉夢笙的說法就是,人前裝模作樣就好了,人後還端着多累人啊!在聽到她一口一個靠、他媽的,老子的時候,三月除了目瞪口呆就是難以置信,這明明就是一個嬌小漂亮的小女子,何以粗鄙到如此,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剛認識這小妮子的時候,印象實在是差,不得不懷疑學長就是被她純潔無害的外表給騙了,後來相處久了,也能明白陳誠喜歡她的原因,怕是某人樂在其中。
顯然三月沒有把她對牙膏的憤怒放在眼裡,推開不知什麼時候伸到她面前的牙刷,決定把昨天晚上的失眠時一點想法,跟葉夢笙商量商量,她不喜歡這樣漫無目的的等待。
“我覺得我們可以從後山翻出去,既然孩子們進不來,我們就出去,你看怎麼樣?”他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這雪什麼時候停還是個未知數,就算停了,路要修好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轉眼一個寒假就要過去了,對於孩子們來說,每一天都無比珍貴。
葉夢笙把牙刷往桌子上一拍,瞬間一掃之前的懨懨之氣,眼睛亮的無比精神,恍然大悟:“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你是不知道我當班主任習慣了,這麼閒哪受得了。”
三月看着她一臉興奮的樣子,不忍心打擊她,現在還不知道後山的情況怎麼樣,就怕遇上最壞的情況,細思了一下說:“我去跟李老師商量一下,可行就讓和校長去探探路,安全再決定。”帶上圍巾朝外面走去。
“還是你想得周到。”葉夢笙在她身後喊道。
大事小事都有人操心,遇到問題葉夢笙已經習慣不帶腦子,自然沒有她心思縝密,她不同,身邊就沒有那樣的事無鉅細的一個人,一個人也得活下去,還得好好活下去,就得去想,必須面面俱到,這些事幸福的人未必能懂。
西山位於梓城最西部,出了名的窮鄉僻壤,她和葉夢笙都是梓城中學的老師,每逢暑寒假就到這裡支教已經成爲一種習慣,不知不覺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從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適應。
梓城冬天本來就冷,加上西山地勢高,每年冬天都會下雪,可沒有哪一年下得這般大,通向學校唯一的一條山路坍塌了,阻斷了孩子們上學的步伐,越是貧窮的地方,面對自然災害越是無能爲力,可他們卻是和自然最親密的人們。
小柴房是平日裡李老師給孩子們做飯的地方,也是她除了課堂外待得最久的地方,三月推開門進去,小小的一片空間到處都是煙,被嗆得眼淚直流,忍不住捂嘴咳嗽,更加佩服李老師,要知道她並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曾經也是在一個環境舒適的學校上課,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三月你怎麼來了,這煙大快出去,別薰着了。”話裡滿滿的都是關心,看的出李老師是很喜歡這個女孩子,來的第一年,她以爲會像以往來支教的年輕人一樣,被這惡劣的生活條件給嚇走,可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堅持下來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着竈上的兩大鍋熱水,三月有點不好意思,因爲這水就是爲她和葉夢笙燒的,李老師知道她們這種城裡來的小姑娘愛乾淨,忍受不了半個月不洗澡的生活,每隔幾天就親自燒水給她們洗澡。
三月深知自己太需要了,吃不好穿不暖都可以忍,唯獨無法忍受一身臭哄哄,即便是不好意思,但還是欣然接受。
“剛纔經過教室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和何校長,就猜你在這裡。”三月接過李老師手裡的柴放進竈裡,偷偷抹了抹眼角眨巴着眼睛說道:“這雪也不知什麼時候停,我們從後山翻出去給孩子上課吧!”
“我和老何也是這樣打算的,本來想等老何探路回來再跟你們說的,唉~三月,那個你還是先出去的。”
三月看着快被自己塞滅的火,大量的煙源源不斷涌出來,她還真是幫了倒忙,抹着眼睛無比尷尬:“李老師,那你忙,我就先回屋子裡了。”
李老師看着三月被薰得眨得厲害的眼睛,十分熟練的重新把柴架好,讓空氣充分接觸,煙霧瞬間就得到控制,解救了三月,哭笑不得說:“去吧!”
一直以來,三月覺得李老師有一雙偉大的手,不僅僅可以把火燒的很旺,還能給無數孩子帶來希望,離柴房不遠的低矮教室,那一磚一瓦都是李老師和何校長,用他們那雙看似平凡卻偉大的手堆砌起來的,每看一次就覺得感動,可她一向不是個感性的人。
兩人本來也是梓城的老師,一次支教就留在了這座大山,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本來人生纔剛剛開始揚帆起航,前方有無限的可能性,他們卻早早的確定了航線和目的地,無怨無悔的待了近二十年了,甚至連孩子都沒要,他們說一個孩子能帶來的變數太大了,他們怕自己不能堅持下去。
現在她還能記得李老師時說這話的表情,是一種已經做好了決定後的淡然和淺笑,也許他們也希望有一個孩子的到來,但是因爲一件更爲重要的事請,把所有的變故因素都排外了。
不知是被煙燻的還是慚愧,她臉上冰涼一片,和他們相比,她的所做所爲顯得太過於自私,因爲那不能爲人道知的愧疚感,她遠離城市的繁華來到這裡,最重要的原因竟然是爲了減少內心的罪惡感,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好過一點,但她知道不來只會更加不好過。
可是又能怎麼樣,她再愧疚再感動,還是沒有勇氣做到像他們一樣這麼無私留在大山裡,可見她是多麼自私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