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聚

月上梢頭。

皎潔的月光,穿透了重重林葉的間隙,灑落在地上,看起來像是一塊塊閃亮的水晶。

一棵還未發芽的桃樹下,三個原本絕對不會聚在一起的人,此刻居然做到了一塊兒,青石雕刻的方石桌上,端端正正擺放着四瓶酒。

白玉瓶,沒有標籤,沒有名字。

披散着長髮的男子,用手裡雪白的手絹,在青石凳子上,來回擦了好幾遍,隨手扔掉手裡髒掉的手絹,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手往懷裡一掏,手裡居然又捏了一條雪白的手絹。

男子這番作態,看得對面的高大男子直皺眉頭,不耐煩的道:

“你能不能別這麼裝腔作勢啊,這天京的空氣也不好,有本事你別喘氣兒!”

“令狐求敗,看來今天你心情很不錯啊,不過是領悟了暗勁而已,用的着這麼囂張?”

“懶得理你。何兄,你說羅成他會來麼?我聽說他跟黑江一戰,可是受了傷啊。”

石桌上坐着的另外一人,居然是曾跟羅成在擂上打過一場的鐵手門何千山,此刻他一臉平靜的坐在那裡,酒未開瓶,像是在等人的樣子。

聽到令狐求敗問話,何千山笑着看了看一旁的唐宜雪一眼,“你這消息不真,羅成是跟那黑江動手時用過了力,體力不足,這才讓他兩個徒弟扶着走了,並不是受了傷。”

唐宜雪點點頭,“嗯,羅成不是那種膽小之人,更何況我們本就沒有惡意,如今他也恢復了大半夜的時間,想來體力也恢復差不多了,沒準兒現在正在路上呢……”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響亮而有力的笑聲,“哈哈,真是榮謝唐兄如此看重我,感激呢。”

層層樹影中,緩緩走出了一個身影,就見這人身高一米八,身軀算不上壯碩,肌肉也不是很發達,但是龍行虎步之間,卻能讓人感覺到他體內蘊含的力量。

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雙狹長的眼睛,眼睛不算大,可是目光卻好像是一汪深潭,又像是盛滿了墨水的墨盒,漆黑的瞳孔透着一種自信和靈氣。

來人正是羅成。

“今晚月光很是明亮啊,簡直如白晝一般,如此月色,正是對飲的時候啊!”

令狐求敗難得能說出這麼一番帶着一絲文氣的話來,更難得的是得到了其餘三人的完全認同,羅成絲毫不懷疑有詐,乾脆利落地在石凳上做了下來,隨手拿起石桌上的酒,打量着。

唐宜雪微微眯起了一雙眼睛,看着毫無防備之意的羅成,“你就不擔心我們會對你不利?如今你的名頭在這邊可是如日中天,如果我們三個突然聯手來對付你,恐怕你就是再厲害也沒辦法應付吧?”

羅成擡頭看了唐宜雪一眼,卻是笑了:

“哈哈,唐兄你莫是在唬我麼?我們可都是練武多年的老手,不會不知道從一個人的功夫風格,就能夠看出一個人的性格,武道,最能反應一個人的心xing。”

羅成說到這裡時,看了看何千山,“何兄可是跟我打過一場的,他執着於勝利,招式果斷兇狠,但是卻也不失磊落。”

羅成又看向令狐求敗,“令狐兄迫切想找個能跟你平等的對手,一生中似乎都在不停地挑戰自己,沒有堅定的信念是絕對做不來這個的,由此可見令狐兄你也是個不會被貪婪慾望所控制的人。”

唐宜雪看着羅成,笑,“我唐宜雪可是沒跟你上過擂臺啊,你又怎麼能確定我不會有惡意?”

“呵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很早的時候我就聽說了妙山的令狐求敗和狐岐山的唐宜雪,兩人從小鬥到大,差距從未拉開,從未真正分出勝負,既然令狐兄這樣的人能跟你做朋友,說明你還是可以的。”

羅成把桌上的酒打開了,“對於這一點,我還是相信令狐兄眼光的。”

此番話一說完,何千山,令狐求敗,唐宜雪全都笑了:

“哈哈哈,好一番透徹的解說,看來羅兄不僅手腳上的功夫驚人,就連這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是不錯嘛,難怪能夠靠一己之力帶動整個地下拳場熱血沸騰,羣情震動!”

“好,就爲了羅兄這句話,當浮一大白啊!”

何千山三個啪啪啪把身前的酒瓶打開了,瓶口透出了一股醇香,令狐求敗這個煞風景的,也不用杯子,提着酒瓶就往張開着的大嘴裡倒。

有樣學樣,羅成何千山也直接握着瓶子往嘴裡倒,素來講究的唐宜雪看着他們做了好大一番思想準備,終於熬不過令狐求敗那鄙視的眼神,咕嘟咕嘟用嘴喝了好大一口,啪一聲把瓶子放在桌上,大呼一聲:

“痛快!這樣喝酒,還真是痛快!”

喝什麼酒不是重要的,在哪裡,什麼時候喝酒,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喝。

何千山,令狐求敗,唐宜雪這類的武道天才,平時的生活除去練功之後,他們都是寂寞的,所以令狐求敗纔會千方百計的尋找各種能陪他練功,陪他打拳的對手。

所以何千山纔會如此執着於勝利,期望能夠取得鐵手門的掌教傳承,讓自己埋頭於事物中;

所以唐宜雪這種看起來很是講究很有潔癖,卻答應了在這樣一個深夜跑到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來跟人拿着酒瓶“對吹”。

“你們能夠邀我出來喝酒,我很高興,同是年輕人,就不跟你們客套了,從此以後我們便是朋友了!”

羅成嚥下一口酒,臉色微紅,“這酒真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後勁大不大,不能喝的可悠着點啊,別耽誤了明天的比賽。”

羅成,令狐求敗,何千山,唐宜雪四個人,都是年輕人,年紀沒超過三十歲,可以說是一時俊傑,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

尤其是羅成,他是四人裡年紀最小的,然而卻是武道境界最高的一個,何千山年紀最大,但是還未能領悟到化勁,不過看了令狐求敗跟汪老爺子的對決後,心中有了一番感觸,令狐求敗跟唐宜雪分享了一下自己在化勁上的體會,唐宜雪也算是有所體悟的,用不了多久越能領悟到化勁。

此情此景,四個在武道上前途遠大的年輕人,xing情相投,月下對飲,成爲了難得的朋友,直到幾十年後,武林中人談起影響了整個武林走向的“四傑”之時,還是會滿是嚮往憧憬的提起今晚的這次月下共飲,也就是在這一天,四位人傑共同商定了今後的目標,合衆人之力將武林帶向一個更加輝煌的時代!

“各位,我羅成經歷豐富,不僅身上有形意蛇形,更有劈掛門的劈掛拳,太極門的太極拳,聯通我八極南字門的八極拳,早在不久之前,經過嶽白中嶽老爺子的指點,成功領悟到了化勁!”

羅成的話擲地有聲,令狐求敗三個看着羅成,等待着他的下文,豈料,羅成卻是把酒瓶往石桌上一放,伸出一隻手:

“唐兄,這裡面就只有你的功夫我沒有見過了,可敢與我一戰?”

唐宜雪笑着起身,“呵呵,當然。”

話音未落,唐宜雪手裡的手帕刷的扔向了羅成面門,整個人好像是離弦飛箭直打羅成太陽穴。

令狐求敗眼一瞪,一臉的不屑,“這個傢伙,出手永遠都這麼猥瑣。”

跟唐宜雪切磋的時候,他可沒少吃這虧,唐宜雪出手永遠都是那麼突然,那麼出人意料。

羅成任何時候也不會放鬆警惕,所以唐宜雪雪白的手帕朝他打來時,他就做出了反應,右臂完全舒展開來,就好像是一條伸展開的長蛇一樣,腰部猛地發力,身軀一抖,好像是野貓抖掉身上的蝨子,“啪”的一聲,羅成右手掌抽在了手帕上。

驚人的一幕出現了,輕飄飄不着力道的手帕,被羅成這麼一抽,卻好像是變成了一塊石頭,以比來時快幾倍的速度朝着唐宜雪“刷”地反衝了回去。

羅成的話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

這化勁之法,就好比是用一張大斗篷籠罩住了自己的身子,想要把斗篷揮舞起來,發揮出力量,就不能只靠一個部分的力量,而是必須把斗篷給張開來!”

話音未落,羅成雙臂猛地一個伸展,就好像是在天空飛翔的風箏,腰身一甩,雙臂在空中發出“噼啪”兩聲爆響,正好把想要攻過來的唐宜雪嚇住了。

聽到羅成這番話,他們三個臉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眼睛裡帶着一絲感激和敬佩,羅成這是在言傳身教,幫助他們領會化勁啊。

“要想把斗篷張開,最簡單的辦法自然就是拉住斗篷的四個角,而我們的身體,就好像是個斗篷一樣,化勁,就藏在我們身體的各個角落,發力之時,卻是一種引領勁,而不是前衝勁……”

羅成說着,手臂一帶,躲過了唐宜雪朝他肩窩出打來的刁鑽一拳,臉色不變,肩背卻是猛地一拱,手臂好像是沒了骨頭似的,“啪”地往後一甩,擊中了唐宜雪。

這一下,卻把唐宜雪打得心中一驚,只感覺背上火辣辣,就好像是被鞭子抽到了一樣,羅成的聲音傳了過來:

“把化勁用出威力來,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之所以說化勁這個境界難以逾越,難處不是在化出勁來,而是在於如何使用、引導這股領化而來的勁道。”

化勁就好比是人體各個部位的血液,如何讓血液沿着自己想要安排的方向流動,這需要自己的掌控,而且不同的人因爲功法、招式的不同,運用化勁的方法也是不同。

羅成對化勁還有這不少的體悟,然而令狐求敗三個僅僅是初步觸摸到化勁的門檻,一次xing對他們說太多的東西,有可能會影響他們自己的思考。

“羅成,謝謝你。”

何千山,令狐求敗和唐宜雪,此刻看向羅成的目光很是真誠,羅成這般無私地將他自己的心得體會跟他們三個分享,讓他們對羅成更加敬佩了。

這敬佩不是對羅成武道、天賦上的,而是對羅成這個人的敬佩,對羅成這種品格的敬佩。

羅成擺擺手,臉上的笑像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哪裡哪裡,你們先不要急着感謝,這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我跟你們說這些可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的。”

三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哦?說來聽聽。”

通過這番短暫的接觸,三個心思睿智的人卻知道羅成不是自私之人,此刻看羅成一本正經,都心中好奇了。

“想來你們也知道,我曾經說過‘願天下習武,人人如龍’這句話。”

“嗯,有勇氣!”

“有氣概!”

“有理想!”

羅成苦笑,“你們認真點,我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我是認真的!”

令狐求敗三人齊齊動容,“你真的打算去實現你的那個宏願?”

少年羅成初入江湖,於地下拳場數千人面前發下宏願,這件事流傳很廣,也有好多個版本,但是無一例外的,人們只是把它當成個故事聽聽,沒有人放在心上,更不會知道發下這個宏願的少年,早就已經把它放在了心上。

“我們都是年輕人,前路還長,以你們的資質,恐怕將來的師門傳承肯定會由你們一肩擔下,江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江湖,我既然希望能夠把國術弘揚天下,讓武林再度恢復民國時期的生機,只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不夠的……”

“你希望我們能夠……參與進來?”

唐宜雪他們發現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想到一個開創武林盛世的機會擺在他們的面前,他們的呼吸都微微有些粗了。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這個宏願,這個目標,應該是我們武林中人共同的目標,不止需要我,也需要你們跟我一同去實現!”

……

這一夜,影響了華國整個武林走向的四傑,於此成型,確定了一個共同的方向:

願天下習武,人人如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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