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上,離落日山莊最近的山頂,一道暗色的身影,整個融入在黑暗裡。
斗篷裹住了男子的身形,只露出下頜與薄脣,一枚玉笛橫在他脣邊,悠揚的笛聲,在整個山脈間迴轉。
與普通笛聲的輕揚不同,男子吹出來的笛聲,壓抑中,帶了幾分惑人的味道,隨着他眸子的黑沉,越來越濃烈。
直到笛聲戛然而止,男子才放下手,眸子隔着山巒,遠遠瞧着坐落在半山腰的落日山莊,彷彿能隔着重重疊疊的庭宇樓閣,望見他最想看到的人。
身後,一道暗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巫師大人,可是要回去?”
男子擺擺手:“走吧。”
暗影頓了頓,猶豫片許,詢問道:“可是成功了?”
男子詭笑一聲:“還需要靜待成果,只要埋下了懷疑到種子,你說,它會長成參天大樹嗎?”
暗影搖搖頭:“屬下並未娶妻,不懂這些情,愛。”
頓了頓,繼續道:“不過,那夫人若是真心的,必然會發火,加上大人的黑血,只會擴大她的情緒,一來二去,必引禍患。”
男子擡着手,用指腹間的玉笛輕叩着身側,眸色暗沉,瞧不出情緒:“真心?”
暗影一愣,懊惱地連忙解釋:“屬下說錯了,夫人不是真心的。”
“爲什麼不呢?”男子仰起頭,靜默得瞧着暗黑的蒼穹:“只有是真心的,我的計劃才能順利實現不是嗎?”
暗影緊張地攥緊了手:“屬下……”
男子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走吧。”
暗影沒敢再多嘴,亦步亦趨地垂着頭,跟着男子,幾個縱身,很快消失在了山頂。
同一時刻,離落日山莊最近的鎮子裡,客棧內,程荊渾身發抖的縮在錦被裡,把自己從頭裹到腳,眼神空茫,顯然被嚇得不清。
脣一直哆嗦着,嘴裡喃喃自語着什麼。
房間的門,這時被打開了,程荊的心腹端着一碗安神茶走了進來,到了牀榻前,程荊猛地擡頭,對上心腹熟悉的臉,才又把自己裹的更緊了。
心腹恭恭敬敬地站在牀榻前:“王爺,要不要喝點參茶壓壓驚。”
程荊探過一隻手,哆哆嗦嗦地把碗給接了過來,卻只喝了一口,手一抖,把整隻碗給打翻了。
心腹連忙去收拾,等一切妥當了,發現程荊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心腹猶豫片許:“王爺,屬下說句不中聽的,王爺你到底怎麼了?”
自從昨日出去一趟之後,回來竟然就這樣了,他這麼多年,一直跟着王爺,還是第一次看到王爺這般。
程荊的呼吸急促了幾分,突然上前抓住了心腹的手臂。
許是看到了熟悉的人,程荊的臉色纔好看了幾分,只是聲音依然在抖:“不是人,不是人……”
程荊的聲音偏低,心腹湊近了,才聽清楚了程荊的話,忍不住狐疑:“王爺,誰不是人?”
程荊搖着頭,手指把人拽得緊緊的,眼神慌亂,喃喃道:“巫、巫師……是巫師,不、不不不,是……是他身、身身身邊的……”
程荊的話顛三倒四,心腹這些年跟着程荊,倒也是城府極深,細細想了想,就明白了過來:“王爺是誰,巫師大人身邊的,不是人?可怎麼可能不是人呢?不是人還能是什麼?靈獸嗎?”
程荊繼續搖着頭,突然鬆開了心腹的手臂,重新縮回了錦被裡,只是較之先前,精神卻是好了些。
不再像是先前程荊一個人時,那麼驚恐不安。
心腹雖不知程荊遇到了什麼,卻也清楚,王爺再不回覆,對他們,只有弊不會有利,耐心道:“王爺,你怕什麼呢?別說是巫師大人身邊的,不是人,就算是巫師大人不是人,王爺你又擔心什麼?別忘了,王爺你可是與巫師大人一國的,巫師大人不是人的話,那更能幫到王爺你不是嗎?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可怕了?”
程荊本來正抖得不行,聽到這麼一句,莫名瞪圓了眼,擡起頭,瞪着心腹:“程大,你說……這對本王……是好的?”
心腹點着頭:“是啊王爺,你想啊,先前我們就覺得巫師大人神乎其神的,如此一來,那不更對我們有幫助嗎?早點得到九鼎,助王爺你把皇上拉下馬,到時候王爺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這還有什麼好怕的,王爺你這些年,什麼沒做過?害怕這些?”
程荊繃緊着什麼沒說話,心腹也就是程大也不急,小心上前,安撫地把程荊身上的錦被給扯了下來,在程荊抖着想要伸手繼續拽過來時,笑着道:“王爺?”
程荊許是也覺得丟人,自己怎麼能比屬下還膽小呢?
定了定心神,才勉強沒有搶奪回來,身體接觸到空氣,程荊瞧着四周的亮光,覺得也沒這麼可怕了。
才深吸幾口氣,這時,程大才走下去,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了程荊。程荊接過來,喝了兩口,才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也是啊,就算巫師再可怕,他是幫自己的,不是敵手,而是同盟。
同盟越強大,這代表着他取得勝利所花費的時日更短。
程荊想通了,一口把手裡的熱茶給飲盡了,才拍了拍胸口。
歪過頭,看到心腹,才警告道:“本王這次……不許與旁人講。”
程大笑笑:“王爺放心吧,屬下你還不放心,嘴嚴着呢。”
程荊也是放心的,畢竟是跟着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腹:“嗯,這次,的確是本王失態了。”
想到當時在房間裡見到的那一幕,程荊攥緊了手。
程大好奇道:“王爺,你方纔說,巫師大人身邊的……不是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荊眯了眯眼,歪過頭看了一眼程大:“沒事,也許是本王眼花了也不一定。你說得對,不管是不是,只要巫師大人是我們的人,這就夠了。”
程大垂了眼,應了聲:“是,屬下遵命。”
程荊:“落日山莊怎麼樣了?”
程大搖搖頭:“祈帝的人已經到了,我們根本佔不到任何便宜。”
程荊想到先前在房間裡,巫師大人說的話,沉了沉心思:“等,繼續等,讓人全部不要輕舉妄動,一切……按照巫師說的辦。”
既然他說了只要陵夫人,只要他最後能幫自己奪得皇位,那麼,只是等上幾日,又有什麼關係?
二十多年他都等了,也不在乎這點時日了。
蘇岑第二日醒來時,房間裡只有小殿下,陵雲淵已經起了。
蘇岑迷迷糊糊坐起身,拿過一旁的衣服套上。
昨夜做的噩夢一閃,蘇岑整個人清醒過來。
她動作僵在原地,思緒紛亂。想到夢境,不得不說,那人的確是抓住了她的心思,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所說的心魔,也許的確存在。
可也不像是她說的那般嚴重,只不過,在那時,被無限制的擴大而已。
等找到心愛之人,見鬼的別的女子?
蘇岑揉了揉腦袋,把紛亂的情緒揉得更加煩躁。
腿上突然一沉,蘇岑睜開眼,就對上小殿下烏溜溜的大眼。
小殿下瞅見蘇岑,露出一口小白牙:“孃親。”說完,沿着蘇岑的腿往上爬,蹭蹭蹭地窩在了蘇岑的懷裡,探出兩隻小胖手要讓蘇岑抱。
蘇岑把小傢伙抱好,額頭抵着他的,蹭了蹭:“怎麼今日沒人喊,就醒了?”
小殿下腦袋歡實地擱在蘇岑的肩膀上,阿爹不再,使勁兒蹭蹭蹭:“不困了呀。”
蘇岑顛了顛,又胖了不少,忍不住笑了,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嗯,乖了。”
小殿下小臉紅撲撲的:“孃親給穿衣服呀。”這幾日都是九叔叔照顧他,都不常看到孃親,今日要孃親陪着,誰都不許搶噯。
蘇岑煩躁的情緒,因着小殿下散個差不多了,她發現自己只要不想感情的事,她就不會像這兩日般暴躁。
蘇岑拿過小殿下的小褂,一邊幫小殿下穿好,一邊若有所思。
小殿下坐在蘇岑身前,乖乖伸着小胳膊,等替小殿下扣着脖頸間的盤扣時,蘇岑突然動作一頓。
小殿下本來正在偷偷得意,還是孃親溫柔呀,九叔叔好粗魯的,每次幫他扣小釦子,都會碰到他的脖子,不疼,卻也不舒服啦。
嚶嚶嚶,果然還是孃親最好噠。
所以,當蘇岑的動作停下來,小殿下睜着烏眸,水霧霧地瞅着蘇岑,可憐的不行:“孃親?”
蘇岑回神,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睛:“玄兒,你昨個兒說,在孃親眉心間,看到一道黑線?”
小殿下看蘇岑又繼續幫他扣扣子,滿足地舒出一口氣,點頭如蒜:“是啊是啊,不過現在看不到了。”
小殿下歪着頭,伸出小胖手比劃了一下:“就在這個位置,可清楚啦。”
蘇岑替小殿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皺,才把小殿下放到一旁,認真道:“玄兒這事不要與你阿爹說,記得嗎?”
小殿下歪着頭:“爲什麼啊?”
蘇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這是孃親與玄兒的小秘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不與阿爹說,好嗎?”
小殿下歪着頭,突然捂着小嘴咯咯咯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好,不給阿爹說。”
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推開了,陵雲淵剛好踏進來,聽聞,挑眉:“何事不打算與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