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以爲把鬱璃兒壓入天牢,至少能讓她消停兩天,可很顯然,她還是低估了陵慕端。
他選的人,無論是從身份,還是能力,都讓她無法着力。
至少在沒搞清楚鬱璃兒是不是真的鬱璃兒之前,因爲鬱老將軍的原因,鬱璃兒不能死。
鬱璃兒關進天牢不過是一日一夜的功夫,薛忠在第二日上午,急匆匆趕到御書房稟告,“皇上,鬱姑娘重病,高熱不退,天牢看守的侍衛拿不定主意,讓奴才來請示一下。”
蘇岑正幫陵雲淵分揀奏摺,聽到這話,擡頭,視線落在薛忠的身上,眉頭一擰。
轉眼,看向陵雲淵,陵雲淵執着狼毫筆的手一頓,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垂下了頭,“派個御醫過去,不要讓她死了,還有封鎖消息,不要讓人知道。”
“是,奴才這就去辦。”薛忠鬆了一口氣,好歹皇上沒真的狠下心讓人把鬱璃兒直接給處決了。
薛忠剛轉身,陵雲淵想起什麼,重新把人喚住了,“還有,讓蘇九與御醫一起去天牢,看看到底是真病了,還是裝病。”
薛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連連應下。
等御書房的門重新關上了,陵雲淵把蘇岑一直沉思的小腦袋重新低了下來,“讓她自己作吧,等鬱家那邊傳來消息,就能處決她了。”
蘇岑歪過頭,在他掌心輕輕蹭了蹭臉,“那麼漂亮一張臉,你真捨得啊?”
“這個啊……”陵雲淵摸了摸下巴,“的確挺捨不得的。”
蘇岑知道他在故意逗她,也詳裝生氣,“哼,你果然重顏色。”
陵雲淵把人攬在懷裡,用額頭蹭了蹭她的頭頂,“真氣了?”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蘇岑耳朵尖一紅,哼唧一聲,卻是低聲笑了,身子一仰,躺倒在他懷裡,望着御書房頂端的壁畫,“逗你的。”
她怎麼會生他的氣?他的前半生幾乎都耗在了她的身上,即使他錯了什麼,她也不捨得真的生氣。
更何況,他又同樣不是?怎麼捨得她傷心?
所以,他們兩個在先前就像是兩個相依的孤獸,時至今日,已經是誰也分不開誰了。
蘇九得到消息,就面色不鬱地往天牢而去,在天牢外遇到了匆匆趕來的御醫,御醫不知道要給誰看病,看到蘇九,他是見過皇上這個心腹的,心頓時一咯噔,難道是哪個很重要的人?
御醫頓時也不敢怠慢了,只是想不通,爲什麼會被關在天牢裡。[ 超多好看小說]
蘇九自從知道鬱璃兒假冒蘇岑,就對鬱璃兒不爽,得到她裝病的消息,就想着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只要人不死就行了不是嗎?
蘇九眼底閃着冷光,擡步讓守衛打開了天牢的門,踏了進去,天牢設在皇宮的下方,守衛森嚴,十步一個侍衛,想要憑藉自身走出去,比登天還難。
鬱璃兒據說已經燒了一晚上了,還是侍衛去送飯的時候發現的,就趕緊來通知了。畢竟,那麼一個美人兒,侍衛不確定是不是暫時得罪了皇上。
畢竟這皇宮裡,所有的事僅憑皇上一句話,就能夠一時在天,一時在地。
蘇九到鬱璃兒牢房外的時候,鬱璃兒整個人縮在地面的角落裡,背對着蘇九,一頭銀髮雪緞一般披散在身後,即使落在地上,也絲毫不影響那種美,蘇九的眉頭深深擰了起來。
這女人倒是真的很像,如果不是夫人先出現的話,他真的會以爲,她就是了。
無論是身形還是容貌,都與先前的夫人幾乎一模一樣。
“打開牢房的門,讓御醫進去。”蘇九揮了揮手,立刻有侍衛上前,掏出鑰匙,開始打開了門,放御醫進去了,“好好檢查一番,到底是生了什麼病。”
御醫垂首,揹着藥箱踱步走了進去,御醫走進去時,背對着他的鬱璃兒肩膀動了動,在御醫即將碰到她時,鬱璃兒突然坐起身,轉過身,朝一旁躲開了。
“你是什麼人?”鬱璃兒雙頰泛紅,絕色的姿容在昏暗的地牢裡,幾乎豔麗得讓人心驚肉跳,御醫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傻掉了。
呆呆望着鬱璃兒的臉,癡癡的,天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女子……
蘇九也有那麼一瞬愣住了,隨即很快鎮定下來,呵斥道:“崔御醫,皇上讓你來是看病的,要是不行,那不如解甲歸田。”
崔御醫被嚇得立刻回過神,低下頭,不敢再看鬱璃兒,鬱璃兒眼底的空茫這才緩了緩,看着御醫,也垂了眼,攤開手,讓御醫替她診脈。
御醫很快就看好了,開了方子,“這、這位姑娘是急熱,老臣給她開幾幅藥,喝了應該就沒問題了。”
蘇九臉色這纔好了些,冷冷看了鬱璃兒一眼,揮手讓御醫先離開了。
再看了四周的侍衛一眼,“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與她講。”
侍衛不敢多言,轉身離開。
蘇九上前,踏進牢房裡,走到鬱璃兒面前,眯着眼居高臨下地瞧着她,“你最好老實些,我家夫人已經找到了,你以爲你弄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殿下就會相信你嗎?再讓我知道你做出什麼事,我蘇九第一個不饒你!”
鬱璃兒一直垂着頭,聽到這話,身體驀地一僵,直到蘇九以爲她不敢再作什麼幺蛾子了之後,才冷哼一聲轉身打算離開,只是鬱璃兒突然在這時候開口了,聲音很低,幾乎低到了塵埃裡,“蘇九,爲什麼你們都不信我?先入爲主,就只是因爲她先來的嗎?可你們覺得我是端王派來的人,爲什麼不覺得她是呢?”
蘇九皺着眉頭轉身,“殿下是不會把人認錯的!”他直覺出聲辯解。
鬱璃兒撫着牆壁慢慢站起身,慢慢擡起頭,眼底泛着紅,淚珠在眼底滾落,“可她爲什麼能被阿淵信任,不是因爲小殿下嗎?可如果她一開始就存了心思,阿淵有可能會被她迷惑的啊?”
蘇九的身體更僵了,對着面前這張臉,蘇九莫名有種微妙的錯覺,“可你不是也有可能嗎?”
蘇九強硬地說着,只是底氣卻莫名不足了。
鬱璃兒慘笑一聲,“那你忘記,當年我是怎麼訓練你們的嗎?你忘記當初因爲你與蘇七的對話,差點害得我……以爲失去了那個孩子。可我沒想到,到頭來,我不僅連孩子也失去了,也包括他……”
蘇九臉色微變,夫人才是真正訓練他們的人,這件事……她怎麼會知道?
蘇九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腦海裡因爲震驚空白一片,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難道……真的……是殿下認錯了?
蘇九的意志力因爲搖擺不定,出現瞬間的泛空,鬱璃兒的目光一直落在蘇九的眼睛上,在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她眼底清明的瞳仁,突然間發生了改變,瞳仁慢慢收縮,變成了蛇眸極狹長的形態,看起來鬼魅駭人。
銀色的光在她眼底瀲灩而動,驀地轉瞬即逝,攝着蘇九的瞳仁,對上的那麼一瞬間,蘇九的身體瞬間一僵,眼神徹底空洞了下來。
鬱璃兒的嗓音低啞而又遙遠,在蘇九的耳邊緩緩低喃,“蘇九啊,我纔是真正的蘇岑啊,那個女人是端王的人,她是派來殺阿淵的,你要保護阿淵啊,可阿淵不信我啊,你要幫我取的阿淵的信任啊……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能依靠誰了……”
鬱璃兒的聲音彷彿能穿透入蘇九的心尖,蘇九的瞳仁放空,嘴張着,一點點重複着鬱璃兒方纔的話,聲音很慢,一字接着一個字,“你纔是……夫人……殿下被騙了……我要幫夫人……我不能讓殿下受傷……我要幫夫人……幫……幫……”
鬱璃兒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陰毒的笑,讓她整張臉看起來駭人至極。
蛇眸瞬間一收,在蘇九身體一震猛地清醒過來之前,重新低垂下了頭。
蘇九撫着發痛的眉心,望着面前身形憔悴的女子,晃了晃腦袋,腦海裡無數的影像交雜紛錯,到最後,他猛地單膝跪地,“夫人,讓你受苦了!”
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在提醒他,這個纔是真正的夫人,如今在殿下身邊的那個,是端王派來的,是想要殺殿下的,他不能讓殿下有事,絕不能!
鬱璃兒擡起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下來,“你能信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只是阿淵他……”
蘇九急了,連忙安撫:“夫人你放心,殿下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等他看清楚了那女人的嘴臉,一定會重新接夫人你回去的。屬下去跟殿下說,不能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詞。”
鬱璃兒拉住了蘇九的手臂,搖頭,“不,你現在去說,他連你也不信了,我現在被關在這裡,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守着阿淵,不要讓那女人……傷害到他,傷害到玄兒。”
蘇九因爲激動,手背上青筋暴怒,咬牙切齒,“夫人放心吧,屬下一定拼死也會保護好殿下與小殿下的。”
等蘇九離開了,侍衛重新迴歸到原地,鬱璃兒慢悠悠地提着裙襬坐在了地面上,靜默的就像是一個瓷娃娃,不染纖塵。
只是她的嘴角,在看不到的地方,卻是揚起了一抹殘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