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小孩會說“太重了”,哪裡重了?不過是杖責三十,那李司膳只需要將養半個月,還是該怎麼着就怎麼着?這樣的懲罰已經算是輕微的了,更何況,剛纔這李司膳這樣侮辱小孩的母親,她可不認爲小孩就會這麼算了?她蛇眸幽幽一轉,擡起頭,就對上了小孩斂下的眉目裡,隱隱暗藏着一抹暗芒。
蘇岑瞧見這,頓時心思轉了幾轉,小孩這回看來是真的生氣了啊?他原本是想借着韓百川的手,稍微懲戒一下這李司膳也就算了。
可小孩怎麼也沒想到,韓百川竟然看到自己這樣被怠慢,也只是不痛不癢地稍微懲罰一下,也許在韓百川心裡,只是覺得一頓飯沒什麼,可他這樣做之後,甚至只會稍微再警告一下李司膳,甚至等李司膳傷好了之後,還會再次回到這裡,那麼,等待小孩的恐怕就不是沒煮熟的飯而已了。韓百川五大三粗,沒想到這一層,可小孩卻是想到了,眸光深深淺淺的,擡起頭,朝着韓百川看去,眼底瀲灩着不安:“韓統領,這樣做會不會把他打死了?”
韓百川直接愣在了原地,根本沒想到七皇子竟然會給一個御廚求情,而且,這個御廚還這麼對他。
李司膳和膳房裡的其他幾個人也愣了一下,可隨即心裡開始涌上狂喜,李司膳回過神,更是止不住的得意,他就說!這七皇子就是一懦弱可欺的草包,竟然還給自己求情?真是愚不可及!這樣的蠢蛋,他要是不多欺負欺負,就對不起他今日幫他求的這個情!
韓百川臉上五彩繽紛的,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面前純真善良的小孩又再次開口:“韓統領也覺得打這麼多下太重了是不是?那就換個別的懲罰好不好?”
韓百川動了動脣,終究是不捨得違揹小孩的意願:“那、那七皇子想怎麼懲罰?”
小孩無辜的眼睛眨了眨:“既然這位司膳大人做不好飯,那就……讓他以後也不用做飯好了。”小孩歪了一下頭,笑得格外的善良,可小孩這句話一出,韓百川愣了一下,而剛纔還陷入得意的李司膳卻渾身涌上一股膽顫心驚,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就在韓百川以爲小孩是想把這李司膳給趕出暮雲殿的時候,小孩再次開口:“不能做飯的話,三十大板,那就換他的三根手指頭好了。這樣,就輕多了!”
小孩說完,依然天真無邪地瞧着韓百川,韓百川卻是整個人都懵了,李司膳等人更是徹底僵在了原地。
這……這這這這樣就輕多了?
這七皇子不是軟蛋,是傻子吧!這哪裡輕了,這明明就是斷了他的後路啊!
他就靠着手指吃飯,沒了這一身的手藝,他以後在宮裡的悽慘可想而知!李司膳回過神,連忙打算開口懇求,就看到小孩幽幽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整個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就耽擱了那麼一下,小孩再次轉過頭,認真地看着韓百川:“韓統領,不行嗎?可三十大板萬一把人打死了,是不是太殘忍了?”
李司膳:你那更殘忍更冷酷更無情啊!
韓百川當然聽不到李司膳的內心咆哮,他暗搓搓地望着小孩白玉一般的面容,再睨着小孩無辜的鳳眸裡瀲灩的純善,頓時就不忍心說,三十大板死不了人的,可七皇子難得開口求他什麼,這讓韓百川想到昨日自己剛進階的那一瞬間,頓時腦袋一熱,就道:“的確是太殘忍了,那就……按照七皇子說的,砍了三根手指頭算是以儆效尤了。”韓百川說完擡起頭,對着身後的侍衛擺擺手,那兩個侍衛上前就開始抓李司膳。
李司膳整個人都懵了,被制服住了開始嚎啕求情,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韓百川一個眼神,侍衛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把人給拽到了案子旁。
刀是現成的,手起刀落,李司膳直接疼暈了過去。
而昏迷前,只對上了小孩幽深的眸仁,腦海裡只出現一句話:惡魔,小惡魔!
李司膳暈了,其他幾個宮婢太監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着打着擺子,一句話都不敢說出口,腦海裡似乎還殘留着那血腥的一幕。韓百川在動手時就擋在了小孩的面前,根本沒有注意到,小孩從始至終都看着剛剛那一幕,臉上半分表情都沒有,等事情解決了,韓百川揮揮手,讓人把膳房清理乾淨,派人再去御膳房撥過來一個司膳,然後就抱着小孩出去了。
小孩的話不多,韓百川更是不問他就沒什麼話說,韓百川把小孩抱回寢殿,又囑咐了幾句,這時候離午膳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好在重新撥過來的司膳是個麻溜兒的,在來的路上已經聽過了上一個司膳的下場,哪裡還跟不盡心盡力,動作麻溜兒而又速度地開始按照小孩的吩咐熬湯,等膳食端上來的時候,也差不多快到晚膳時分了。
韓百川那時候已經離開了,蘇岑從小孩懷裡探出半個小尖腦袋,烏漆漆的蛇眸落在那些膳食時,嗅着味道,終於滿意了。
餘光掃見全部背脊挺直,還帶着敬畏的宮婢,心情才徹底舒暢了。
小孩揮揮手讓隨侍的宮婢下去,等門關上才把蘇岑從懷裡拿出來,放到桌面上,一直緊繃着的表情,才鬆懈了下來,把面前的蔘湯往她面前推了推:“餓了一天了,吃吧。”
蘇岑卻沒有動,野雞參杞湯本來就是爲了給他養胃才讓人準備的,雖然今天折騰了一天,可以後至少不用再操心這些事,就是值得的。蘇岑尾巴甩了甩:“這是給你喝的,你瞅瞅你瘦的,趕緊都吃完了好長高長胖一些,這樣纔有精力修煉精骨的。”至少在陵帝想要除掉小孩之前,小孩要成爲能夠自保的人,她可不想昨夜發生的事情再發生了。
小孩眼神裡有什麼光閃了閃:“你很希望我長胖?像陵少卿那樣?”
蘇岑想到陵少卿那一身油膩膩的肥肉,再瞄了瞄小孩,難以想象如果小孩也這麼胖的時候是什麼模樣?不過對小孩心境不同,她想就算小孩是那模樣,她應該也不會太討厭,不過……“陵少卿那樣就太胖了,他是懶得了,在流華宮除了吃就是睡,你和他不一樣,你現在除了骨頭就沒肉了,把身體養壯實一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小孩瞧着蘇岑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安慰說服自己,視線落在自己枯瘦的手腕上,的確不怎麼好看,想了想,動了木箸。
蘇岑看到小孩真的聽她的話開始吃了,這才撒歡地也開始用毒牙咬着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乳鴿,一點點用毒牙磨碎了吞下去。原本身爲一條蛇,她是可以直接把這麼大一個乳鴿一口給吃了,然後慢慢消化的,可身爲前世一個人,真讓她一口吞了,她覺得自己小心臟受不了,更何況,不一口一口的咀嚼,根本體會不到那種滋味,雖然,她覺着自己這樣緊靠着兩顆牙其實也感受不到什麼享受美食的體驗了。
小孩原本正認真地用膳,只是吃着吃着,視線就不小心落在了蘇岑身上,目光落在她的動作上,先是一愣,隨即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解她的動作,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疑問問出了出來:“你怎麼不直接吞了?”這樣不是好一些嗎?他記得在一本畫冊上看到的就是蛇是直接吞下獵物,然後才消化掉的。
蘇岑正和乳鴿腿做奮鬥,聽到這,頭也不擡地回道:“那是蛇幹事,身爲一個人,那樣太牲口了……”用蛇信兒卷着剛用毒牙磨下來的一塊肉給吞進去,蘇岑還沒咂摸出味道,就瞪圓了蛇眸,她剛纔……似乎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額,她真說自己是人了?
蘇岑默默把鴿子腿肉吞下去,才擡起尖腦袋,巴巴瞅了小孩愣愣的小臉一眼:“嘶嘶……你剛纔,沒聽見什麼吧?”
小孩經歷過一番驚訝,不解,疑惑,最後輕鬆下來,不知從什麼地方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後把蘇岑面前的鴿子肉給端了過來,然後開始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遞到了蘇岑的面前。蘇岑全程看着,然後整條蛇都不好了:“你聽到了?我就隨口一說。”
小孩認真地點點頭:“嗯,沒事,我也就隨耳一聽。”
蘇岑:“……”人與蛇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這冷幽默一點都不好聽!
不過既然已經說出來了,蘇岑想了想,默默用蛇信兒捲了一塊鴿子肉,快速吞了下去,鴿子肉切得剛好合適,不大不小,剛好能一口吞下,蘇岑覺得這樣纔是完美的蛇生嗎?也覺得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等默默吞完,才認真道:“我其實也不是隨口一說,我以前也是人的。”
小孩眼底有情緒瀲灩而動,卻是沒出聲,等蘇岑繼續說下去。蘇岑用蛇尾不自然地掃了掃尖腦袋:“以前吧,我也是人來着,然後突然有一天,我就死了,然後再醒過來,就變成了一條蛇。”蘇岑說完,暗搓搓地用蛇尾掃了掃地面,然後心神不寧地瞟了小孩一眼:“你、你不會把我當怪物吧?”蘇岑雖然說的時候小心翼翼,可蛇眸裡卻是“兇巴巴”地警告,小孩要是敢點頭,她就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