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雲淵第二天睜開眼時,眼前就探過半個尖腦袋,鮮紅的蛇信兒吐了吐,露出兩顆尖尖的毒牙。
陵雲淵愣了下,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蘇岑的蛇身慢慢爬到了他的錦被上,直起蛇身,瞧着他這表情,頓時忍不住樂了:“怎麼,嚇到了?”
蘇岑一夜未眠,精神並不是很好,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恢復了蛇身的緣故。
蘇岑這幾日來,一直髮愁的關於陵雲淵與她之後怎麼相處的問題,因爲自己蛇身的緣故,就驀地放鬆下來。
陵雲淵怔了半晌,才揉了揉眉心:“沒嚇到,只是……你怎麼又變成蛇了?”
蘇岑蛇尾無意識地擺了擺,不讓陵雲淵看出她的心虛:“我也不知道啊,一醒過來,就這樣了。也許是碰到什麼變回去的東西了吧,你看,上一次受了傷變回去了,後來喝了酒也變了回去,這一次,我也不知道。”
蘇岑不敢看陵雲淵,怕一看到他,自己就忍不住心軟。
不過既然錯誤是因她而起,那就也因她而終好了。
蘇岑直起蛇身,往前移,蛇尾一卷,趴在陵雲淵枕頭旁:“阿淵啊,你說如果我以後都是蛇了,你會不會嫌棄我啊?”
陵雲淵瞅着她兩個烏漆漆的蛇眸,忍不住坐起身,直接露出整個健碩的後背。
蘇岑一愣,猛地用蛇尾捂住了眼:“阿淵,你怎麼不穿衣服?”
陵雲淵回頭深深看了蘇岑一眼,眼底瞧不出情緒:“以前也是不穿的。”
下了牀,直接拿過一旁的裡衣,披在了身上。
蘇岑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她怎麼不知道?而且,上一次在端王府的時候,她變回蛇他不是穿着衣服的麼?
不過好在陵雲淵倒是穿着褲子,蘇岑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總覺得,自從發現陵雲淵的心思,她的情緒也慢慢起了微妙的變化,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啊。
陵雲淵的視線落在一處,穿完裡衣,就開始穿外袍,等準備妥當了之後,才重新走回到牀榻邊,俯下身,指腹不經意拂過蘇岑的蛇腦袋:“我要去練功,要跟着去嗎?”
蘇岑原本因爲陵雲淵的靠近,屏住了呼吸,隨即聽到他的話,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
平日裡她都懶得起,剛開始因爲想着自己是陵雲淵的貼身侍婢,她好歹也要比主子早起啊,可後來,實在是堅持不下去。
陵雲淵起身之後,瞧瞧出去,等晨練結束纔會回來喊她。
這樣周而復始,蘇岑就習慣了。
偶爾自己興致來了,纔會早早爬起來,陪陵雲淵晨練。所以,想想,她好多日子都沒看過他練劍了。
陵雲淵眼底掠過一抹溫軟,掌心攤開在她面前,蘇岑猶豫了下,遊了過去,蛇身冰涼的肌膚挨着陵雲淵帶着溫度的掌心。
蘇岑腦袋一耷拉,遮住了蛇眸裡的一抹晦暗。
陵雲淵並未察覺,只是把蘇岑放在肩膀處的時候,才輕聲道:“從不。”
蘇岑愣了一下,直到陵雲淵直起身去洗漱,她纔回過味來。
他這是在回答自己先前那句話?
從不,是從不嫌棄嗎?還是,不管自己是人,還是蛇,他都不在乎?
蘇岑歪過頭,烏漆漆的蛇眸落在陵雲淵冷峻的側臉上,薄脣微抿,因爲常年練武的原因,面容如同刀刻,卻因爲離得太近,蘇岑從未像這麼認真地看過。
五年的時間,一千八百多個****夜夜,不知不覺間,改變了這麼多,而她,卻一直在忽略。
蘇岑掛在陵雲淵的脖頸間,嘴巴咬着他胸前的衣服,隨着陵雲淵的動作,她彷彿也能隨着他的劍法而動。
平日裡很熟悉的情景,在此刻看來,格外的不同,一切都是新奇的,她一雙蛇眸越來越亮。
直到差點從陵雲淵肩膀上滑下來,陵雲淵停下動作,接住了她的蛇身,額頭上滑落汗珠:“小心着些。”
蘇岑吐了吐蛇信兒:“不練了?”
陵雲淵頜首:“陵帝這幾日早朝之後會找我商談政事,留些體力,好應付他。”
蘇岑微微仰着腦袋:“讓我跟着你去唄?”
反正陵帝也發現不了她,就算是發現了,頂多與多年前一般,只當她是阿淵養的蛇寵罷了。
陵雲淵沉默了下來,擡起手,把掌心託了起來,湊到了眼前:“想跟着去?”
他因爲練功的緣故,身體的溫度很燙,蘇岑恢復了蛇身,雖然此時是早春了,依然覺得空氣沁涼,此時幾乎能清楚的感覺到陵雲淵拂在她身上的熱氣,讓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蛇尾無意識地擺了擺,蛇眸溜溜瞟了眼四周:“不行麼?”
陵雲淵的眸仁更深了:“可以。”
他求之不得。陵雲淵又想起她先前的問話,其實他更希望她是蛇身,這樣,她就能時時刻刻陪在他的身邊了。
不會與三皇叔有交集,如此,是不是就不會被三皇叔吸引,被別人拐走,只留下他一個人?
陵雲淵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自私,卻忍不住去想。
他甚至就這樣與她呆着,就覺得異常的滿足。
蘇岑鬆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吐完,就聽到夏蘭急匆匆跑到了殿前的空地上:“殿、殿下,蘇姑娘不見了!”
蘇岑一愣,默默把腦袋埋在了陵雲淵的掌心內,視而不見。
陵雲淵的反應卻淡定多了:“嗯,我知道,她昨晚上出宮了。”
“啊?”夏蘭傻眼了:出宮?她怎麼不知道?
不過,明顯看陵雲淵沒有多說的打算,夏蘭奇怪地摸了摸頭,沒再繼續問出聲。
只是覺得殿下的反應似乎有點不正常,至少以殿下這麼黏着蘇姑娘的狀態,不像能放蘇姑娘一人出宮的啊?
陵雲淵也不打算多解釋,越過夏蘭就往寢殿走去,到了牀榻邊,把蘇岑放了下來。
“你先睡會兒,早膳的時候我喊你,我先去沐浴。”
蘇岑揮了揮蛇尾,她也是的確困了,這幾日心思重,都沒怎麼睡好。
如今想開了,先前懶散的性子全部都回到了身上,她耷拉着腦袋,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陵雲淵朝着她越走越近,眼底都是傷痛:爲什麼留我一個人?你答應過我永遠陪着我的!蘇岑搖着頭想告訴他,她不會離開他的,只是陵雲淵似乎不信,只是搖着頭,驀地轉身就要離開,蘇岑猛地驚醒過來。
就看到陵雲淵正站在牀榻前,似乎想喊她,反而被蘇岑嚇了一跳。
眼神一緊,俯下身,摸了摸蘇岑的蛇身,入手一片冷汗:“怎麼了?不舒服?”
蘇岑蔫蔫的,搖頭:“沒,做了個噩夢。”
蘇岑現在也沒從夢裡那一眼中反應過來,然後就緊緊咬住了陵雲淵的衣袖:“阿淵……”
陵雲淵看她的確是沒事,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尖腦袋:“沒事了,不過是一個夢。”
蘇岑無意識地點點頭:是啊,不過是一個夢。
蘇岑被陵雲淵掛在衣襟口,她腦袋蔫蔫地耷拉着,陵雲淵用膳時,把膳食一口口餵給蘇岑,蘇岑張口無意識地吞了。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吃撐了,擡起頭,剛想告訴陵雲淵自己不想吃了。
只是仰着尖腦袋,卻發現,陵雲淵自己吃一口,然後喂她吃一口。
她頓時瞪圓了蛇眸,死死盯着陵雲淵修長的手指捏着的木箸,然後往她這邊送過來。蘇岑整個腦袋都嗡的一聲炸開了,快速閃過那晚陵雲淵的吻,哧溜一下把蛇身躲進了陵雲淵的衣服裡。
陵雲淵低頭:“怎麼了?”
蘇岑慢慢探出半個尖腦袋,悶悶道:“吃、吃飽了。”
陵雲淵黑漆漆的眸仁在她滴溜溜的蛇眸上掃過,墨瞳似乎更黑了,然後動作很自然地往上,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蘇岑一直盯着他的動作,眼睜睜看着他送入口中,然後看着他咀嚼,然後喉結上下動了幾下,把膳食吞了下去。
然後,帶動了胸腔震動,蘇岑窩在他胸前,莫名覺得一直被她忽略的心跳聲,此時清晰了起來。
蘇岑腦袋懵了,慢慢縮回到自己的殼裡,決定繼續當個縮頭烏龜。
她本來是想變成蛇斷了陵雲淵的念想的,怎麼變成了蛇,自己反倒是覺得有什麼情況不對勁了?
蘇岑很快搖了搖頭,把腦海裡的想法都甩了出去。等蘇岑再回過神時,陵雲淵已經起身,打算去上早朝了,蘇岑在陵雲淵去朝堂的這一段路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醒來時,就聽到朝堂上爭論的聲音,聽了一會兒,都是她不喜的政務,蜷縮成一團,貼着陵雲淵的胸膛,很快再次睡了過去。
陵雲淵覺察到懷裡的動靜,不自覺地垂眼,掃了一眼胸前,如果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那裡窩着一條銀蛇。
陵雲淵擡起手,掌心輕輕放在胸前半寸處,許久,輕輕吐出一口氣。
陵雲淵下了早朝走出金鑾殿,在殿前看到一直在等着他的陵慕端。
陵雲淵垂在身側的指尖點了點衣袍,斂了眉眼走了過去:“三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