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動二小姐,先問問我這老不死的再說!”老夫人杵着陰沉木鏤花柺杖,在出畫的攙扶下,氣喘吁吁的走入屋內,看得出走得很急。羅氏一臉淡然的跟着走進來,目光落在溫子洛身上。
衆媽媽見是老夫人,互視一眼,又見如姨娘使了眼色過來,立即垂手退下,站在旁邊。
“一羣不知天高地厚吃白飯的奴才,二小姐是你們碰得的!”老夫人見一屋子足足有十來個媽媽,臉色越發難看。
如姨娘立即迎了上去,笑着扶住老夫人道:“老夫人,這會子天都黑了,你怎麼還來這裡,小心身子。”
老夫人腳步一頓,手中陰沉木鏤花柺杖撞擊地面發出巨大的響聲,怒道:“我要還不來,指不定你這沒良心的姨娘會對洛兒做出什麼事情!且不說洛兒是你親生的,洛兒到底還是太后親封的宜人,你讓下人碰她,讓她受辱,丟得可是太后的臉面!要是太后怪罪下來,我看你擔不但當得起!”
雖說明眼人都知道溫子洛宜人的身份只是一個虛銜罷了,但這到底是皇家的恩賜,丞相府的福氣,無論如何明面上也要過得去才行。堂堂小姐、宜人,被下人綁了打,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出畫見老夫人喘得厲害,立即扶了老夫人往軟榻上坐。她原本正和老夫人說起溫子洛寫的字,卻聽見有人說二小姐犯了錯,如姨娘正趕過去處理。老夫人怕溫子洛出事,立即便趕了過來,一路上一口氣都沒歇。
“老夫人,你可真的是冤枉我了。若不是情況特俗,我又怎麼會捨得這樣對洛兒。”如姨娘紅了眼圈,道:“正是因爲太后,所以我纔不得不這樣對洛兒,我也是爲了她好。老夫人可知洛兒犯了什麼大錯,她偷了大夫人送給我的千霞紫鏈!”
老夫人臉色一變,眸光凌厲,問道:“可是太后送給大夫人的那條千霞紫鏈?”
如姨娘用絹帕擦拭眼角直點頭,老夫人猛吸了口冷氣。
千霞紫鏈,世間罕見。當年先皇在世時,甚是寵愛皇后即當今太后。曾因太后隨口說了句想看看千霞石長什麼模樣,先皇便命人耗費了大量財力找到千霞石做成千霞紫鏈送給太后。當然這是宮闈之事,只有當時宮中的人和一些朝廷重臣知道些許。
先皇死後,太后甚是喜歡外孫女獨孤汐,便將千霞紫鏈給了她。獨孤汐心性單純,嫁給溫衡道後,覺得負疚於已給溫衡道生了長子長女的如姨娘,便將千霞紫鏈送給她當見面禮。也是事後獨孤汐才意識到這其中的厲害,但又不能叫如姨娘再還回來,也只得作罷。
“這些年來,我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着這千霞紫鏈,生怕有個萬一。可洛兒偏生沒心眼兒的將它給偷了去!偷盜皇家的東西這可是砍頭的死罪啊!幸好發現得早,找了回來。但洛兒偷了千霞紫鏈的事情,已經被這麼多下人知道,難保她們不會說出去,傳到太后的耳朵裡去!而我現在下狠心重重的懲罰了洛兒,將來即便傳到太后耳中,太后也不好再說什麼。老夫人,我這也是爲了洛兒好啊,天底下哪沒有親孃心疼自己女兒的。”如姨娘幾乎是痛苦道。
溫子洛看着如姨娘那張變化多彩的臉,心中冷笑,這麼多下人知道這件事情不也是你精心安排的。
老夫人將如姨娘說的句句話都在心裡想了一番,如果千霞紫鏈真的是洛兒偷的,那如姨娘這樣做也是對的。只是……
老夫人看向溫子洛,道:“洛兒,你老實告訴我,這千霞紫鏈是不是你偷的?”
溫子洛從容的看向老夫人,道:“回老夫人,洛兒沒做過這樣的事。”
“二姐,老夫人面前,你怎麼還可以撒謊!”溫歡指着溫子洛大聲道:“千霞紫鏈明明是我從你的首飾盒裡發現的,你怎麼還好意思睜着眼睛說瞎話!”
溫歡又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這裡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證,歡兒說的都是真話。二姐就是偷千霞紫鏈的賊!老夫人,二姐手腳這樣不乾淨,你快些懲罰她吧,免得以後再丟我們丞相府的臉!”
“你閉嘴!”老夫人聽着溫歡又尖又高的聲音,想起七夕發生的事情,只覺得頭疼。
“歡兒,你就別說了。二妹雖然犯了錯,但畢竟還是你二姐,容不得你這樣大呼小叫的在老夫人面前說話。”溫子妍一把拉住溫歡,動作輕柔,說得更是溫婉大方。
自七夕發生那件事情後,老夫人漸漸地不喜歡溫子妍。老夫人望了溫子妍一眼,看不出眸中情緒,隨即又看向溫子洛,手中佛珠轉得越發的快。
老夫人嘆氣道:“洛兒,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溫子洛迎着老夫人深沉的目光,她知道老夫人這是在給自己辯解的機會,心中一縷淡淡的失望劃過。雖是給了辯解的機會,但也說明老夫人不相信她。老夫人甚至連一句肯定她沒有偷過千霞紫鏈的話都沒有。
溫子洛嘴角微揚,似是自嘲。她怎麼就差點忘了,在老夫人心中永遠是丞相府的利益名譽最重要,她又如何能奢求那子虛烏有的信任。
溫子洛道:“回老夫人,洛兒確有話說。自從洛兒回丞相府後,從未去過如姨娘的清心院,如何能偷得到千霞紫鏈。況且這半個月來,洛兒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去佛堂給老夫人抄寫佛經,即便是偷了千霞紫鏈,洛兒聽竹院裡也有好些下人丫環,又如何會放心將它放在首飾盒裡,還請老夫人明鑑。”
老夫人點點頭,覺得溫子洛說得的確有道理。
卻又見溫歡一下子掙脫了溫子妍的手,道:“老夫人你別被二姐騙了,她身邊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可是個武功高手。二姐若是派她去如姨娘那裡偷東西,有什麼偷不到的!再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別看二姐成天打扮得清湯寡水的,實際上都是將珠寶攢到首飾盒裡,預備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去賣呢!又怎麼會讓下人們碰得了她的東西!而且,下人們是不能隨便碰小姐的首飾盒的!從外面回來的就是從外面回來的,見到一點點兒寶貝東西就現原形了!”
溫子洛注意到溫歡今天說的話,時而粗鄙惡俗,時而又通情達理頗有說服力,這其中好些話竟像是有人提前教過她一般。
而溫歡的一番話又將無霜給扯了進來,無霜武功高強,這麼一說,倒是更讓人信服。
溫子洛心中冷笑,既然這樣她就陪着慢慢玩,她倒要看看如姨娘今天安排的底牌到底是什麼!
卻見出畫忽然跪在地上,道:“老夫人,二小姐的首飾衣物都是奴婢和綠瓊管理着。今早奴婢陪二小姐去佛堂抄寫經書前曾看過二小姐的首飾盒,裡面並無千霞紫鏈。”出畫自幼服侍是老夫人,老夫人對她自是放心。
溫歡冷笑道:“出畫你今年二十幾歲了,恐怕早就想着嫁男人了吧。”
“四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出畫饒是脾氣好懂分寸尊卑,但聽到這樣的話,也難免有些氣憤。
“什麼意思?哪個女人不想着嫁個男人有個依靠,可偏生你的賣身契在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又沒有放你走的意思。像你這個年齡還未嫁出去女人都是老女人了。你因服侍老夫人,蹉跎掉青春年華,肯定早就對老夫人心生不滿。”
“而二姐偷了如姨娘的千霞紫鏈,若是成功了,肯定會賣個好價錢。到時候隨便給你點錢,也夠你贖身了。既然如此,你又如何不替二姐說話!”
“四小姐,你簡直你血口噴人!”出畫氣得渾身發抖,立即爬到老夫人身邊,拉着衣襟道:“老夫人出畫冤枉,你要替出畫做主。”
老夫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出畫,並不說話。她當年因怕出畫嫁人後不會再盡心服侍她,所以故意存了私心不讓她嫁人。而溫歡剛纔的那番話無疑是說中了老夫人的心事。這樣一想,出畫被溫子洛收買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向張媽媽遞了個眼色,張媽媽立即會意的將出畫拉到一邊去。
老夫人見溫子洛仍舊淡定從容的站着,臉上神情淡淡,任憑她閱人無數,此刻竟也猜不到這個丫頭在想什麼。
隨即道:“洛兒你還有什麼要好解釋的?”
溫子洛微微垂眸。她現在顯然是被一步一步逼進了死衚衕裡。連老夫人信任的出畫,也被她們摸準了老夫人的心病,三言兩語便挑撥了老夫人對出畫的信任。
無霜武功高強,想要去如姨娘那裡拿點什麼東西的確是很容易的事情。
再加上還有這樣多的人證以及貴重的物證,她要真的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老夫人爲了保全丞相府的名利聲譽,一定會重重的責罰她。而現在的她,只要一敗,便再無翻身之地!
只可惜,百密終有一疏。